正文_第五章 顧琴榕

六月的天無定數,一會兒下雨一會兒放晴,悶熱得不行。嬌生慣養的重意歡素來是受不了這樣的天氣,洗漱過後就再次趴回了床榻上。

話嘮的錦桃小丫頭陪著母親連氏和姐姐重意鳶一塊去了南山寺,還沒回來;錦宜去廚房做吃的了,估計還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端著吃的一塊回房。

悶悶的在床榻上翻了一個身,重意歡想起昨日的事情。

她昨夜用飯的時候聽錦宜說,四姨娘收了大刑,用倒刺鞭沾了鹽水,整整抽了五十鞭,一鞭不少。據下人跟錦宜磕嘮,說將四姨娘送回平南園的時候,四姨娘已經昏迷了,一雙雪白的腿上都是血,還有些地方已經見到了骨頭。

這樣的事情,光是表述出來重意歡就覺得可怖。

沉了沉目,重意歡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上一世,她在受了家法之後被族人強行帶走遊街浸豬籠,是四姨娘與安氏去慫恿的族人。她以前驕縱軟弱,做的一些事情雖是無意,但是也讓很多的人對她感到不快。四姨娘和安氏的慫恿教唆,給了族人一個懲罰她的借口,也給了她重重一擊,讓她在後來的年月裏,終日活在這件事的陰影之下。

如今她沒有什麽理由去對四姨娘心軟,她如果沒有害人之心,沒有與大夫人安氏勾結,便不會落到今日這樣的境地。

“保護父親,保護母親,保護姐姐……”

喃喃著自己重生後的目的,重意歡漸漸壓下心裏因為第一次做出反擊而導致的不安。

“顧小姐早,是來看五小姐麽?五小姐早晨醒了一會兒,剛剛又歇下了。”

外邊傳來挑水丫鬟七曉尖細的聲音,聽著她討好似的話,重意歡蹙起眉頭。重府就隻有投靠母親寄住在此的顧琴榕姓顧,這顧琴榕這一大早來,是要做什麽?

“這樣啊……表姐是什麽時候醒的?”顧琴榕看著房門,問道。

七曉笑了笑,如實回答,“天才放亮五小姐就起來了,顧小姐要看小姐?”

眼前這位顧小姐雖然是來投奔五小姐的母親的,但是處處都比五小姐看起來更加像是一個高門大戶的小姐啊,在老夫人的麵前也是尤其的得臉,風光無限。不像五小姐任性,成日不是待在屋子裏讀書,就是出去惹禍,一點也不爭氣,還拖累他們這群下人也在老夫人麵前不得一分好臉色。

這次遇上顧小姐,她表現得好一些,指不定顧小姐會跟五小姐把她要過去,按五小姐的性子,一準同意,等她去了顧小姐的身邊,就不用老是做這種挑水劈柴的重活了。

這樣一想,七曉連聲音都快活了幾分。

“嗯。”顧琴榕微微一笑,眼底卻對七曉有意討好的行為閃過一絲厭惡,果然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下人,重意歡是個草包,這下人也不見得有多聰明,“此時見表姐可否?”

“當然可以。”七曉連連點頭,為顧琴榕打開重意歡的房門,“顧小姐請。”

顧琴榕輕淺一笑,不再理會七曉,提著裙子跨進了屋中。留給七曉的,隻剩下顧琴榕身邊丫鬟翠柳關上門房的一聲“啪”。

聽著外麵二人交談,隔著幔帳又見顧琴榕進了屋子,重意歡迷蒙的眨眨眼,伸手撩起床簾,望向外邊左顧右盼的顧琴榕,疑問道:“琴榕?”

前世今生相交疊,重意歡再喚出這兩個字,心裏不禁一抖,手臂上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前世她是真當顧琴榕是好姐

妹才這樣叫她,而這一世,她已經知道了顧琴榕所有的陰謀,卻還是要將殺害了君兒的顧琴榕當成好姐妹,真是無比……惡心。

“表姐。”聽到重意歡喊她,她忙將四下找尋的視線收回來,看向重意歡,和善淡笑,“方才有個下人說你剛剛歇下了,開了門讓我進來等著。”

“無礙,坐吧。”重意歡打起珠簾,走向顧琴榕,拎著茶壺就給她倒了杯冷茶,複又坐下,好似不知道茶壺裏的水冷了一般,沒心沒肺道:“昨日是嚇了一跳,但或許是因為祖母辦事公道,竟然一夜睡得特別好,該害怕的也早就不害怕了。”

顧琴榕看了一眼茶水,默默的移回雙眼,嫣然道:“表姐應當也聽說了吧,四姨娘昨日受了家法,五十鞭一鞭不少全落她身上,血肉被劃拉開,都見到骨頭了呢。”

“這麽嚴重?”重意歡驚詫。

“是啊。”顧琴榕點頭,“這四姨娘也是罪有應得,她若是不想算計你,便不會將自己折騰到進祠堂受家法的地步。”

“嗯。”低低應了一聲,重意歡垂眼看著錦裙上的雲紋,顧琴榕瞧她這副顏容,猜著是她不想多做深談。

輕輕摩挲指尖,顧琴榕忽地抬起眉眼看她,輕語道:“表姐啊,我昨天在下人那聽見了一個故事,說的是關於重家的傳說,不知道表姐有沒有聽說過?”

重意歡聞言,擺弄衣帶的手微微一頓。

顧琴榕一上來就入正題,看來是真的以為她是個傻子好折騰?

拍了拍因為方才躺在床上而皺起的長裙,重意歡揚唇,“我打小在重府長大,父親母親同我說過許多的故事,我從來沒聽說過,重家有什麽傳說啊。”頓了頓,“琴榕你是從哪兒聽來的?給我說說?”

“也不是什麽故事,就是說重家世代積累了錢財,有一座藏寶閣,但是找到藏寶閣,必要找到藏寶圖,以及開啟藏寶閣的鑰匙。”顧琴榕輕笑,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緊緊注視著重意歡的表情,“表姐,你說這故事是真的麽?”

重意歡聞言卻是擰了眉,“藏寶閣一定有很多的財寶吧?可是我從未聽說過重家有什麽藏寶閣,更沒聽說過藏寶圖和鑰匙,琴榕,你這故事是從哪裏聽來的?”

“就是在幾個下人的說話的時候聽到的,因為覺著有趣,就帶來問問你。”顧琴榕桌下的手一把緊緊拽住羅裙,麵上還是風輕雲淡的,“表姐也覺著有趣是吧?”

“哪裏有趣了!”重意歡黑了臉,“這話若是傳出了外邊,是要讓人懷疑重府真有金山銀山!財不露白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嗎?這傳說要是給有心人知道了,一定會借此來謀害重府的!”

冷著臉嗬斥了顧琴榕一句,重意歡起身,牽起顧琴榕的手,“琴榕,你帶我去將那亂說謠言的人綁起來送到祖母那去,祖母要是知道有人在胡亂嚼重府的舌根,絕對要將那人吊起來打個半死不可。”

顧琴榕心中一驚,忙一把將重意歡拉住,“你別去……表姐,表姐!”

“表姐,這來做下人的,都是窮苦人家,人家也就是幹活累了,胡亂瞎編兩句解悶罷了……”顧琴榕牽強地笑道,“你這樣去老夫人的麵前說了,老夫人定會將那人嚴懲,甚至是發賣掉的。我們看著無關緊要,但是人家指不定在外邊有著母親孩子要養呢,若是老夫人將那人發賣了,苦的不是那人,而是他那些家人啊……表姐是菩薩下凡,善人善心,就莫去了吧?大不了下次我見著他講

上他兩句,讓他不要再這樣亂說話了就好。”

她絕不能放重意歡去老夫人的麵前將這事說了,按她所知,重家的人知道這事的不多,但曉得的人也不少,而老夫人就是知道的人之一。

假如重意歡去了老夫人麵前將話說了,那個老太婆一定會對她下手的……她得寵雖得寵,但終究不是重家人……

“你就是善良。”重意歡皺了皺眉,在椅上坐下,“你下次見著那個下人,可得告訴他不準再亂說話了,否則我知道了,一定會讓母親向祖母告一狀的。”

“這是定然。”顧琴榕頷首,頸後已是一片濡濕,“那表姐可要守口如瓶,莫要將我同你說的這個故事說出去就好,那邊下人由我來說,表姐隻管相信我就好。”

重意歡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算作是同意了顧琴榕的話。

又同顧琴榕說了幾句話,得不到任何有用消息的顧琴榕重意歡一驚一嚇,早就失去了和重意歡交談的興致,不多時就離開了。

那杯冷掉的茶顧琴榕從頭到尾一點也沒喝過,重意歡將茶捧過,抿了一口,任苦澀的滋味在喉中消散開。

轉眸看向自己房內另一扇與書房廚房相連的檀木雕花門,好笑的喊道:“錦宜,還不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錦宜端著放著早膳的木盤,看向這邊的重意歡,笑道:“小姐方才真是厲害。”

“不是你家小姐厲害。”看著錦宜將木盤上的粥菜碗擺好,重意歡拿起筷子,搖了搖頭,“是顧琴榕太蠢,總以為你家小姐好欺負。”

昨日回來之後,錦宜就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兒,她也沒有告訴錦宜她是重生了,隻是說她不想再忍氣吞聲,讓別人來隨便欺負自己。

錦宜聽她說完,興高采烈的說早就盼著這一日了,一向嚴謹的她難得話嘮了一次,給她說了大半夜目前重家的局勢,告訴她哪些人看三房不快,哪些人是笑麵虎,讓她了解了許多上一世她不知曉的東西,也對目前的情況有了更好的認知。

不過回想剛才顧琴榕的話,似乎她很確定,那藏寶圖和鑰匙就在三房?

可若是在三房,她怎會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一次?

咬著筷子,重意歡對錦宜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一塊用飯。

前世顧琴榕為了找這個她從未見過的東西,不惜將自己的親姨母姨夫害死,算計她這個表姐,算計整個重府,說明她是很確定這件東西的存在,但這份確定顧琴榕又是從何而來呢?

瞧方才她喊著去稟報祖母的時候顧琴榕那份慌張——難道是在她伺候祖母的時候,在祖母那裏得到了什麽消息?

“錦宜,明兒個早上,我去看看祖母,你幫我準備準備。”端起青釉小碗,重意歡覺得瞎猜不如主動去瞧一瞧,看錦宜點了點頭,她頓了一頓,又問:“姐姐同母親什麽時候回來?”

錦宜低眉想了想,猶豫道:“若是明日不下雨的話,那麽應當明日下午就回來了。”

重意歡夾菜的銀筷在空中止住,眼中光亮微現。

“那明天下午,我們去百花園等姐姐和母親吧。”

重生之後她最想見到的人就是父母與姐姐,這三人為護她付出了性命,可她到了死後才知道他們為了她到底付出了什麽……

她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們,想要抱一抱活著的他們,想要告訴他們,她從此之後不會再任性,不會再軟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