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8章 賠罪

雲輕染穿著一身淺碧色的羅裙,襯得小臉一片蒼白。溫柔的大眼睛裏彌漫著水霧,額頭上還殘留著紅腫的痕跡,臉頰上更是掛著一顆將落未落的淚珠,整個人都楚楚可憐。

雲德鄰皺起了眉頭。因為淑妃對雲輕染十分喜愛,所以平日裏他對雲輕染多有縱容。一直以為她乖巧懂事,不需要太多約束。

沒想到她居然敢在禁足期間跑到祠堂裏,毆打長姐,更失手燒毀了祖宗牌位!

更重要的是,這一切都落到了錦衣衛大都督白玉京眼中,也就等於上達了天聽。

是不是雲輕染做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玉京認為是她做的,也就等於聖上會認為是她做的。

萬一聖上知道他對於火燒祖宗牌位的不孝女居然輕易放過……他終於徹底下定了決心。

雲德鄰冰冷的目光落在雲輕染身上,冷酷得讓她難以承受,讓她全身都不禁微微顫抖起來。她終於明白了前天雲微寒跪在這裏的感受了。

雲輕染很想大叫。她根本就沒有做過這些事,沒有毆打雲微寒,沒有燒裴夫人的靈位,更沒有火燒祠堂!她為什麽要為這種根本沒做過的事情遭受懲罰!這真是太荒謬了。

從她清醒之後,就不止一次這麽對母親說過。她用盡全力為自己辯白,試圖洗刷被雲微寒安在身上的罪名。可是,除了淺淺之外,沒有一個人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最後,雲夫人才無奈地說道,她已經問過了那些下人,她們都聽見了大小姐被打時候的慘叫。

而這種事情,在這十幾年期間,已經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這一次,就算她真的沒有打雲微寒,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更關鍵的是雲德鄰不肯相信。如果他肯相信,就算雲輕染真的做了這些事,也不會有任何懲罰;如果他不相信,就算雲輕染真的是被陷害的,仍然要接受懲罰。

雲輕染多麽希望父親能夠像之前那樣繼續寵愛自己、信任自己啊。可是,事實是,他卻要將她送到慈寧庵裏去。

“慈寧庵是宮中貴人出家清修之地,一般人家的女眷就算是想入內修行祈福,也是找不到門路的。在慈寧庵祈福,說出去也不損害名聲,隻是生活有些清苦罷了。”雲德鄰沉下臉來,“難道這孽障犯下這天大過錯,還想要錦衣玉食不成?”

雲德鄰考慮得很周到,他並不想把雲輕染就此拍死,畢竟是他的女兒,更重要的是她還有一個生了康王的姨媽。萬一有一天,康王有那個福分……這種事情,誰也不好說。

雲夫人見事態已經不可挽回,雲德鄰所說的也很有道理,隻能含淚點頭道:“是妾身教導不當,讓輕輕犯下這等大錯。老爺說的是,讓她去庵中為列祖列宗祈福,也是她的福分。”

雲德鄰滿意地看了一眼妻子,說道:“既然如此,夫人就趕快去收拾行禮吧。我已經派人去慈寧庵送了名帖,明日就送她過去。”

雲夫人剛要起身,就聽到雲微寒說了一聲“且慢”。

雲夫人看見雲微寒站起身來,心裏咯噔一下,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父親,母親,妹妹年幼無知,並非有意燒毀祠堂和祖宗牌位。”雲微寒一開口,在場的四個人全都愣住了,沒有人想到她居然會替雲輕染說話。

雲夫人若有所思,看來,雲微寒真的很在意她的婚事。

雲輕染卻差點維持不住平靜的表情,忍不住對她怒目而視。

別人不知道當時祠堂正屋裏發生了什麽,作為唯二的當事人,難道雲微寒和雲輕染不知道嗎?雲輕染百分百肯定自己從頭到尾就沒摸過蠟燭,那麽點燃祖宗牌位、火燒祠堂的,除了雲微寒還有誰呢?

明明是雲微寒栽贓陷害她,現在還擺出一副大度的模樣,居高臨下地為她說好話,誰稀罕!雲輕染的眼圈再次紅了。

她快要憋屈死了,她真後悔為什麽當時要把那些下人趕走,早知道就應該讓她們留下來,看看雲微寒還敢不敢公然陷害她!

雲輕染隻顧自己委屈,卻從來沒想過,以前她是怎麽對待雲微寒的。用這種白蓮花的姿態,踩著別人抬高自己,一直是她最擅長的事。隻是這一次她成了被踩的那一個罷了。

“妹妹,父親和母親為了我們姐妹三個操勞不已。這次你犯了這樣的大錯,父親仍舊處處為你考慮。父親特意挑選了慈寧庵,既想讓妹妹改過,又害怕損害妹妹的清譽,可謂用心良苦。妹妹可要好好跟父親認個錯,謝謝父親的一片苦心才是。”

雲微寒表情誠懇,語氣溫柔,聲音中充滿了姐姐對妹妹的關愛之情。

雲德鄰聽得暗暗在心中點頭。尤其是雲微寒說他挑選慈寧庵是“用心良苦”,正好說中他的想法,讓他心中升起一股被理解的愉悅。

這才是真正的嫡長女該有的氣度。雲德鄰再次想道。

雲輕染很想一巴掌拍在雲微寒的臉上,讓她不要在這裏惺惺作態。

可是看看父親和母親的臉色,想想自己目前的處境,她還是壓製住了自己心中一竄一竄的暴戾,帶著哭音說道:“姐姐教訓的是,我愧對父親母親的疼愛,讓父親為我勞心不已,實在是不孝。”

雲清寒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妹妹知錯能改,且不說父親母親,姐姐也是非常欣慰的。”她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妹妹當日對我母親靈位的冒犯,我也不再追究了。我隻希望妹妹能夠在我母親靈位前,也誠心認個錯,這一切就當沒有發生過,不會影響你我的姐妹情誼。”

她的聲音有些傷感:“不管如何,我母親畢竟是父親的元配發妻,在名份上也是妹妹的母親。妹妹不應該那樣失禮。”

雲德鄰和雲夫人現在都明白了,雲微寒並不是要為雲輕染說情,而是想要她對裴夫人的靈位認錯賠罪。

在雲德鄰夫妻看來,既然雲輕染試圖燒掉裴夫人的靈位,必然也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雲微寒說她“不應該那樣失禮”,還是非常委婉的。

而作為一個女兒,要

求曾經那樣對待自己母親靈位的人去給母親賠禮認錯,即使是雲夫人也不得不認為,這種要求不能算過分。

隻有雲輕染知道,雲微寒所謂的“不應該那樣失禮”,指的隻是她隨口罵過的一句“死鬼娘”而已。

她已經無力辯解,隻能深深地望了哀傷地看著她的雲微寒一眼,向前膝行幾步,跪伏在堂桌前。

雲輕染長長的指甲已經深深地陷入了手心的皮膚裏,借著這種痛,才能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忍下這口氣。

父親,甚至母親都已經相信了她是火燒祠堂的罪魁禍首,她卻沒有一點證據證明不是自己做的。如果繼續哭泣辯解,隻會讓父親更加反感。事到如今,隻有接受這個事實:她被雲微寒設計了,輸得很徹底。

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堂桌前,對著桌上黑色的小木牌說道:“雲輕染年幼無知,一時衝動,對夫人無禮。今日十分後悔,特來向夫人賠罪。夫人九泉有靈,還請原諒我無心之錯。”

雲輕染一字一字說著這些話,內心的屈辱化作一串滾滾的淚水流淌出來,看起來倒是十分有認錯的誠意。

說完之後,她趴下來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看得雲淺薰握著雙拳,小臉通紅,全身顫抖,眼中淚花閃爍。

雲德鄰的臉色稍微舒緩了一些。雲微寒站在一邊,也十分有長姐風範地將她扶了起來:“妹妹誠心悔過,母親一定會原諒你的。”

雲淺薰衝過來,扶住雲輕染的胳膊,恨恨地瞪了雲微寒一眼。

雲輕染跪了半天,雙腿疼痛難當,半邊身子幾乎都靠在了雲淺薰身上。

雲德鄰站起身來說道:“夫人給她收拾些行李。注意不要太奢華,那裏不是享受的去處。庵主持律甚嚴,奢華之物多半會被拒之門外的。明日一早就將二小姐送過去。”

雲夫人用帕子按著眼角,起身答應。

雲德鄰向著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頭說道:“微微,你隨我來。”

雲微寒有些詫異,也隻能匆匆向雲夫人一禮,抱起堂桌上的靈位,就跟在了雲德鄰身後。

雲德鄰帶著她來到了書房。

小廝端上兩杯茶之後,就消失在門外。

雲德鄰坐在書桌後,身形放鬆靠在椅背上,眼神也十分溫和地在雲微寒身上掃過。

雲微寒姿勢恭謹地坐在他下手的椅子上,微微低著頭,猜測著雲德鄰特意把她叫過來會說什麽。她真的想不出來,雲德鄰和她能有什麽好說的。

“今日大清早虞夫人就派人送帖子來,說是準備擇日舉辦儀式,收你為義女。”雲德鄰斟酌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

“大清早就”派人來送帖子,雲德鄰想表達的意思很清楚:虞家對她還是非常關注的,應該是知道了祠堂走水、她昏迷不醒,所以用這種態度來表示對雲家的不滿和對她的看重吧。

難怪雲德鄰對她的態度有這麽大的改變,原來是又看到了她身上的利用價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