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9章 我何曾說過怕了

用過午膳以後,徐媽媽便趕來了。

“小姐,老爺派了人來,雨墨說得沒錯,王氏已經被禁了足,以後怡翠閣的事務都要來我們院通報。”

江錦言正坐在杌子上翻著那本賬冊,手邊的凍石蕉葉杯裏新沏的蒙頂黃芽已經涼透了。

她正疑惑於其中一筆賬目,聽到徐媽媽的話,抬頭道:“以後怡翠閣的事媽媽留些心就好,王氏一向小心,不會留把柄給我們的,該給的用度也一應按規製來。”

徐媽媽笑著退下了,心裏暗暗稱讚,這個時候如果明麵上一味地踩低怡翠閣,隻會適得其反,倒不如趁這個機會攏一攏人心,這府裏可也是一潭渾水。

江錦言又低下頭思索。

看著賬冊其中一頁上羅四這個名字,暗暗思忖道,這筆賬數目大,去處卻記得模糊,而且像是特意遮掩,這不符常理。

而且銀子是現付的,五百兩銀子的現銀,這可不是一般人家,大戶人家或是高門勳貴哪家不是一擲千金後還敲鑼打鼓地,這筆帳卻謹慎的很。

莫非和宮裏那批香料有關?

江錦言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喚了雪硯進來,“去前院找薑管事替我安排輛馬車,我要出府。”

雪硯看她臉上還微微有些紅印道:“小姐,你的臉還有些……”

江錦言起身坐到梳妝台前,瞧著銅鏡裏還微微有些印痕的臉頰,舒了口氣,真是虧了清淺的藥包,這點子痕跡倒也不算什麽。

她輕輕掃了層淺紫的茉莉粉,再瞧已經幾乎瞧不出了,她轉身對雪硯笑道:“這樣總行了吧?”

雪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挑了門簾往前院去了。

馬車停在了品香軒對麵的雲峰茶樓,雪硯扶著江錦言下了馬車。

江錦言對薑為道:“許將軍從中軍都督府回安國公府必經這條路,還勞煩薑伯替我請許將軍來喝杯茶。”

薑為如今對大小姐沒有多想,忙拱手應了。

雪硯扶著江錦言上了茶樓二樓,在窗邊的雅座落座。

看著對麵大門緊閉的品香軒,雪硯感慨道:“這品香軒可是夫人嫁妝鋪子裏最大的一家了,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以後還能再開鋪子嗎?”

江錦言望著品香軒三個大字怔了片刻,恐怕品香軒這次最好的結局就是不連累靖安侯府,想要回到以往的繁榮,怕是不易了。

這次品香軒出事後,自己已經派了人將洛陽的其他鋪子都通通重新洗了牌。

那些掌櫃原以為東家換成了個還沒出閣不諳世事的閨閣小姐,自己便能做些小動作,沒想到這大小姐精明的很,還定下了下麵的人若是有真憑實據舉發上頭的管事或掌櫃,就能取而代之。

這一條懸在那些心思不定的管事掌櫃頭上,各個兒都懸著心做事,不敢有所逾越。

正在神思恍然,一抹玄青色的身影闖入視線。

她的心頓了頓又自嘲一笑,也不知為何,見到他總有一種不敢去細看的感覺,他那雙眸子太幽深。

難不成是因為欠了他太多?

許君彥今日一身墨色錦袍,不似之前看到的那般清冽,平添了幾分淩厲之色,黑發束起,隻以一根紫檀木發簪固定著。

他坐於馬上,修長的身影挺的筆直,整個人此刻豐神俊朗中透著高貴,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身後隻跟了許名,許名雖也是麵目俊朗,可跟在他身後卻暗淡了不少。

江錦言歎了口氣,暗道怪不得他許君彥不過是個國公府的庶子,前世卻能得眾多高門貴女青睞,不過因為朝中各項錯綜複雜的牽連,一直沒有合適的親事。

最後自己親自提親,才如了庶妹江錦芊

的願,也害了他。

薑為見到許君彥連忙上前攔路,拱手行了一禮。

“許將軍,我家大小姐想請您喝杯茶,還望許將軍賞臉。”

薑為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他也是從方家軍出來的,對這個許君彥很是賞識。

許君彥抬頭瞥了眼雲峰茶樓,二樓的窗邊果然有一抹素白纖長的身影。

許名蹙眉上前剛要婉拒,自家主子此刻可是要進宮麵聖的。

許君彥看了眼許名道:“許名,你先去裕通當鋪會一會老文。”

許名又暗道自己不長記性了,和江大小姐有關的事,主子什麽時候置之不理過了?

“勞煩帶路了。”

許君彥翻身下馬,對薑為點了點頭。

薑為原先覺得這個許將軍的樣貌不像個武將,可宜輝門外的那一場廝殺,他是親眼瞧見過許君彥的身手的。

又聽幽州歸來的老友說了許君彥的戰功後,他也起了敬佩之心。

薑為領著許君彥到了二樓雅座便下樓候著了,雪硯知道小姐必定是有要事要說,於是守在了樓梯口旁。

江錦言見他過來,竟覺得有些壓迫感。

“許將軍可以嚐一嚐這蘭溪毛峰,我覺得尚可。”

說著她已經取了手邊的瓷硯水壺,緩緩倒了兩杯。

許君彥望著她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嘴角帶了笑意,坐下道:“江小姐可是為了那本賬冊而來?”

想到上回他在梨園對自己說的那句丫頭,江錦言微微有些臉紅了。

“這次,還要多謝許將軍出手相助了。”

“這也是我的職責,江小姐不必客氣。”

許君彥抿了口杯中的蘭溪毛峰,南方上好的毛峰香氣鮮靈,滋味醇厚,但這裏的茶雖然說得過去卻不是最好的。

自己書房裏倒是有盒上好的蘭溪毛峰,他看了眼對麵的小人兒。

她喜歡蘭溪毛峰?

細細打量著對麵的小人兒,她素淨的臉上因掃了層茉莉粉顯得格外清雅,眉如彎柳,眸如湖水,唇不點即紅,膚似雪般白嫩,舉手投足間清麗雅致。

頭上挽起的青絲黑得發亮,簡單的發髻上斜插了一支雕了蓮花的玉簪,栩栩如生,與這身素衣相得益彰。

“隻是那本賬冊,您是怎麽得來的?”

許君彥一身墨色顯得有些威嚴淩厲了,但此刻眸子裏卻是帶了柔和。

“太常寺那位王少卿我已經派人盯了許久,前幾日他正想送些東西出洛陽,被我的人掉了包,沒想到竟是這賬冊。”

明明自己也盯著這個王少卿了,卻還是不如他做的有效,江錦言暗暗歎了口氣。

隨後她又問道:“那您可有收獲?”

“我已派人跟上去了,有了消息一定告知江小姐。”

江錦言感激地點了點頭,其實許君彥能告訴自己這麽多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畢竟自己此刻還是個沒有根基的後宅女子,能力有限。

想到那個羅四,她又問道:“您可曾留意過賬冊中的一筆賬目,落款是羅四的。”

許君彥倒是有些驚訝,她竟也看出了這裏的不對勁?

他嘴角勾了勾,這丫頭的確是心思縝密。

“我已經在查這個人了,隻要他還在洛陽,就能翻出來。”

江錦言點點頭,淺笑道:“倒是我多言了。”

想到宮裏,江錦言蹙眉道:“隻是不知宮裏關於這香的情況如何了?”

許君彥笑意漸濃,“可是怕了?”

江錦言下意識地瞪了他一眼,“我何曾說過怕了!”

說完才覺得自己造次了,低下了頭,沒有看到

許君彥直達眼底般更深的笑意。

“那批香已經盡數處理了,聖上不會疑到你們侯府,你手裏的也盡早處理了就是,這件事查不出來便到此為止,若是被揪出來對你不利。”

江錦言不知為何在他麵前竟有些慌亂,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

“那這本賬冊您可還要過目?”

“我已經抄錄了一份,這份你留著便是,品香軒恐怕是……”

許君彥望了眼對麵那三個飄逸的大字,想到自己書房裏擺著的一套齊問之的畫卷……

江錦言瞥了眼對麵的品香軒,最好的打算就是這件事情結束後關了鋪子。

“我也知道,品香軒是保不住的,”她望著手中的瓷杯,“能脫清關係就已經是萬幸了。”

如果這件事聖上不是交給許君彥,大概此時靖安侯府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這麽一想,王氏恐怕在這件事上也應該所知不多,她還心心念念著侯府主母的位置,自然是不會這般自尋死路。

那這宮裏一事,王家會不會也是被人拖下了水?

正想著,許君彥已經起身,“多謝江小姐請的這杯茶水了,我還要進宮麵聖,先走了。”

江錦言連忙起身相送,卻又被他這句話驚到了,原來他是要進宮的,竟然還來陪自己坐了這麽久……

清液池裏,永寧帝一身寶藍色暗紫龍紋團花常服,穩坐在一葉扁舟之上,手裏握著魚竿,身旁還斜放著一根魚竿。

幾個內監遠遠站在池邊候著,看到許君彥連忙行禮道:“見過許將軍。”

許君彥點了點頭便往清液池中的亭子走去。

走到池中的亭子裏,許君彥拱手道:“末將來遲了。”

永寧帝背對著亭子沒有回頭,笑道:“君彥,你可是從未遲過的人,朕已經釣了三條魚了,今日,你輸定了!”

許君彥揚了揚嘴角,“路上會了個故人罷了。”

說著便起身一躍,轉身到了舟上,身形飄逸至極,落到船上盤腿坐下,船身隻微微晃了幾下便紋絲不動了。

“朕以為君彥你悶的很,原來也同人結交?”

許君彥輕笑道:“末將在朝中微不足道,不與人結交便如同井底之蛙難以立足。”

他心知永寧帝並不如外界推測的那般庸碌,此刻這般回話也是要打消永寧帝的疑惑。

一個太過潔身自好沒有缺點的武將,反而遭上位者的忌憚。

永寧帝笑道:“君彥,你可別妄自菲薄,朕與你同歲,可還沒去過戰場,沒得過戰功呢。”

許君彥調好了魚竿,語氣裏不夾一絲情緒,“聖上肩負江山,怎能同末將相比。”

永寧帝瞥了眼身旁的許君彥。

安國公府這一代,恐怕隻有這個庶出的許君彥擔得起重任,能為自己所用。

安國公許修文除了早夭的嫡次子外,嫡長子許君輝不過是承蒙祖蔭罷了。

若不是他無才無德,也坐不穩吏部侍郎這個位置,王昭的心可沒那麽寬。

許君彥是個聰明的,他棄文從軍,雖然放棄了身為世家子弟的優待,但卻是對於他最好的選擇。

嫡長子也不過是個吏部侍郎,他一個庶子做得了什麽。

可他卻也是難以拿捏的,接手鎮南衛半月不到,朱雀大營已經能收為己用了,這是怎樣的魄力?!

永寧帝手裏的釣竿握地更緊了。

見到許君彥深不可測的模樣,他總有種錯覺,自己不是在用許君彥,而是與他合作罷了。

一個國公府的庶子,究竟是怎麽長成了這般厲害的人物!

自己是不是在與虎謀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