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_第89章 乖,張嘴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襯托水晶枝形吊燈照耀下的臥室耀白耀白的,越發冷清。

寒子時坐在床邊,握住還在沉睡的女子的手,送到唇邊,淺淺地輕啄她的手背。

他深深地長久地看著她安靜蒼白的小臉,被子下柔美纖細的身體線條,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還不及他肩膀高的姑娘懷了他的孩子。

如果沒有意外,她的肚子會像皮球一樣一點一點膨脹起來,裏麵的小寶寶會踢她,圓圓的肚皮這裏鼓一下,那裏動一下,他隻要湊過去,隻要把耳朵貼上去,就能感受小家夥頑皮的生命力……這是屬於他和她的孩子,交融了他和她所有美好特質的孩子!

從此以後,他們就有了誰都斬斷不了的牽絆。

從此以後,天上地下,顧繁朵是他寒子時孩子的母親,他是顧繁朵孩子的父親。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讓他們分開了。

沒有白紙黑字的契約,又有什麽關係呢?

早在十年之前,他就已經把顧繁朵寫在心上的契約書的配偶欄裏。

可是,為什麽要走到這一步,他才幡然悔悟,意識到什麽是虛的,什麽是坦白就能得到的溫暖?

然而,他還有這個機會嗎?

一輪銀色月牙掛在窗外的漆黑蒼穹上,清冷地注視著這個坐在總統級別病房裏的英俊男子,注視著看似擁有一切,實則滿心傷痕的他眼眶通紅,竟然啪嗒落了一顆淚。因為他再有權有勢,也無法保證床上女子肚子裏的小胚芽能長成一個健康的寶寶。

“如果我敢期待,你會給我孕育一個孩子,我一定會很乖,不抽煙不酗酒,我一定會很乖,哪怕再憤怒再失望,也不會故意去擁抱別的女人,撩撥你吃醋,我一定會很乖,乖乖守在你身邊,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

低沉嘶啞如顆粒般的男嗓低低地說,眼裏布滿化不開的沉鬱。他的眼那麽那麽黑,黑如深淵,臉色卻白得近乎透明,薄唇也毫無血色,像是病入膏肓之人。

沈科悄悄推開臥室的門走進來,看到的便是如此模樣的寒子時。短短幾個小時,他竟然憔悴疲憊到這樣的地步!

“子時……”

寒子時近乎狼狽地飛快低眸,數秒之內,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又恢複了平日裏的淡漠低調。

然而,他那像老者一樣慢吞吞起身的動作,卻出賣了他。心愛的女友懷孕,對於絕大多數的男人來說,都是巨大的狂喜,之於他,卻是一場怒放的災難……麵對這樣的災難,他失去了全部的抗爭力量,隻能束手無策。

渾身無力的寒子時踉蹌了一下,幾乎是斜著身子,耷拉著一側肩膀往外走……幸好沈科及時出手,他才沒有撲在地上……

沈科深深歎了一口氣,雙手扣在寒子時肩上,從後麵將他推到外麵客廳裏的沙發上坐下。

“到底怎麽了?”

寒子時仰靠著沙發背,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臉,沉默了好半晌,在沈科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淡淡道:“顧繁朵懷孕了。”

沈科張了張嘴,咽了一口唾沫,又狠狠清了清嗓子,這才發出聲音來,“這不是好

事兒嘛!”覷著寒子時的表情,“難道你不想要?”

寒子時隻是吃力地擺了下頭。

沈科一時鬧不清楚他的搖頭是否定他這句話,還是不想要這個孩子。

“我怎麽會不想要?”

他做夢都希望能有一個融合他的精血又長得像極了顧繁朵的小姑娘……把全世界都捧給她們。

“既然這樣,你苦惱個什麽勁兒?”沈科沒好氣道,“就算是產前抑鬱症,也還沒到時候呢!”

寒子時放下手,習慣性從褲兜裏摸出了煙盒,抽了一支,夾在指尖並未點燃,他垂著頭,看著腳下的羊毛地毯,聲音低而沉痛:“沈科,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這個孩子很可能是個有問題的。我那晚喝了酒,還抽了不少煙。剛剛的檢查結果,測試她身體裏存在致幻藥殘留物……種種跡象都暗示這個孩子有很大的幾率不會健康!”

沈科心裏咯噔了一下,原來是這樣……寒子時才會第一次在他麵前露出無助的模樣!

而能讓寒子時痛苦到這樣的地步,顯然他是深愛著臥室裏還在無知無識沉睡的女子吧!

沈科換到寒子時旁邊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打算怎麽告訴她?”

寒子時頹然地摸了一把臉,舔了舔因缺水而發硬的唇瓣,澀澀道:“我已經吩咐下去,暫時不要讓她知道。”

沈科微愕,“但是就算所有知道的人都不告訴她,難道她不會察覺自己身體的變化嗎?你又能瞞多久呢?子時,你不是這樣自欺欺人的人!”

寒子時搖了搖頭,推開沈科搭在肩上的手,狠狠眨了眨眼,卻眨不掉猛烈湧上來的酸脹感。

他想:從遇見顧繁朵的那一天起,他就在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地相信她會愛上他,自欺欺人地相信他們會在一起一輩子,自欺欺人地相信就算隔著上一輩子的仇恨,他答應義父不娶她,還是可以永遠陪著她,一樣可以相濡以沫到老。

然而,他其實一直在欺負她,一直在放縱自己,才會令她懷了孕……卻無法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

寒子時隻要一想到沈醫生說的,“顧小姐身子骨弱,本來就很難懷孕,現在好不容易懷上了,若是流掉,以後怕再難懷孕了……”渾身就控製不住發抖。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他不僅怕顧繁朵流掉孩子後,再難懷孕;更是怕沒了這唯一的羈絆,他和顧繁朵再無在一起的可能。終其一生,他都將背負殺死自己孩子的十字架,顧繁朵將永不原諒他!

隻要一想到顧繁朵用仇恨的眼睛看著他,寒子時就頭皮發麻,心髒擰成一團……難受地捂著陣陣絞痛灼燒的胃。

“子時,你怎麽了?今天是不是又沒有吃藥?我告訴你,你再這樣作賤自己,不用等顧繁朵的孩子出生,你就先去見閻羅王了!”

“那也是我的孩子!”寒子時眯著眼睛,陰鷙地看著沈科。

沈科煩躁地抹了一把臉,舉起雙手,“是是是,都是你的!小爺我腦子又沒病,誰稀罕喜當爹!”

於是,在所有人的緘默裏,翌日清醒的顧繁朵並不知道一顆小小的胚芽正在她的肚

子悄然生長。

當顧繁朵睜開眼睛,迎接她的不僅有流瀉一地的明媚晨光,還有寒子時久違的溫柔微笑。

“你……醒了?”

壓低的聲音也令人如沐春風。

顧繁朵迷糊地看著一身白衣黑褲的男子端著一隻托盤,不急不緩地朝她走來,在床邊坐下,放下托盤後,他近乎愛憐地揉了揉她的發頂,又將一縷被她銜進嘴裏的頭發輕輕扯出來,抹掉上麵的口水,為她掖到耳後。

顧繁朵眨了眨眼,被子下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幻覺。

這樣溫柔如夢的寒子時是真實存在的,就像他指尖的溫熱一樣真實,就像他眼下的兩團淡青色一樣真實。

可是……她昨晚不是落水了嗎?

現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在暈過去之前,明明意識到將她救出來的那人是徐凱……

怎麽情景一轉,就變成了寒子時?

在她斷片的這十幾個小時裏,又發生了什麽事,讓寒子時變得如此溫柔!

顧繁朵迷惑地看著寒子時垂著卷長的睫毛,遮住他眸底的情緒,將一勺清香四溢的雞汁粥送到她嘴邊……

“乖,張嘴。睡了這麽久,你早該餓了。”

溫柔的嗓音,好看的微笑像魔法一樣令顧繁朵乖巧地張開嘴,咽下軟糯可口的香粥。

寒子時嘴角淺淺上揚,左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甚至他的眼裏也揚起明快的愉悅來。

這樣的寒子時令顧繁朵無比的熟悉,也無比的陌生。

熟悉是因為她曾擁有過如此柔軟美好的寒子時。

陌生是因為她也經曆過那般殘暴嗜血的寒子時。

夏日清晨,陽光如瀑,窗外的玉蘭樹上,那次第開遍的紫紅花朵泛著熠熠銀輝,張揚,濃烈,明豔。清暖雅靜的臥室裏,一個負責喂,一個負責吃,一對男女默契無間。任誰看了,都覺得是一對溫情脈脈的小夫妻。

顧繁朵也想讓時光留在這一刻,假裝不知道這樣的和平相處之下隱藏的一觸即發的戰火橫飛。

但是,她不能。縱然還愛著彼此,但是他們之間有著太多的問題,誰都沒有辦法放下,那麽做陌生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顧繁朵微微側了側頭,避開寒子時的手,顧自取走他捏在指尖的餐巾紙,自己擦幹淨嘴巴,清了清嗓子,淡聲問,“我怎麽會在這裏?”

寒子時失落地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輕聲道:“以後不要接受別的男人的邀約。”

顧繁朵笑了,笑得極冷極豔,“寒子時,你憑什麽要求我?是你叫我滾的!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六年前,六年後,始終都是你先傷害我,先放棄我的!所以,你現在憑什麽幹涉我!”

一霎時,所有的溫情脈脈灰飛煙滅。

寒子時雙手輕輕按住顧繁朵的肩膀,深深地看進她悲憤的眼,唇角彎彎,溫柔的淺笑滿是苦澀,“顧繁朵,我後悔了。”

“……”

”顧繁朵,回到我身邊。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包括寒子時夫人這個身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