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1章 深情

桌上的泡芙散發出濃鬱的奶香味,這是尤裏近來迷得不要不要的甜點。

陸飛下班時會繞遠路給她買回來,今天雖然加班,作為“二十四孝極品絕種男友”的他依然不間斷,在打烊前到她欽點的甜品店買回了新鮮出爐的鮮奶泡芙。

“你是說播音主持?”尤裏用小銀叉挑起一塊泡芙,秀口大張,把它整個納入,然後心滿意足地舔舔嘴邊溢出的奶油,一邊嚼著,一邊含糊回應道。

陸荏點點頭:“對啊!你如今在劇團當CV沒工資也是要用嗓子,倒不如正兒八經地靠聲音吃飯,一舉兩得!”

她是實誠孩子,想著尤裏既然有這麽好的聲音條件,她自己又挺喜歡聲配這一行,如果能把興趣發展成為事業,那也是極好的!

尤裏怎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清楚自己有一副很多人都羨慕不來的好聲音,這是她得天獨厚的天然優勢,就算窮困潦倒也不至於沒飯吃。

但,問題就出在,她克服不了心裏的障礙。

“我是不可能去當職業播音主持的。”她的音調中透露出陸荏不曾聽問過的蒼涼,那是決計不應該屬於她的落寞。

“為什麽呀?”對此,陸荏感到詫異。水到渠成的事情,怎麽看怎麽有譜,她為什麽要拒絕呢?

尤裏突然雙手掩麵,毫無防備地開始小聲啜泣。

頭頂上是她一貫的丸子頭發髻,因為纏繞比較鬆散,這會兒正應著她身體的顫抖而起伏躍動,顯得格外楚楚可人。

麵對好友突然的低落,陸荏有些慌亂:“尤裏,你、你怎麽了?是不是我剛剛說錯什麽話了......你別嚇我呀!陸飛......”

她不懂,自己不過是說了一個再稀疏平常不過的提議,怎麽像踩到雷區一般,整個客廳的氣氛都變得莫名凝重起來。

“別叫他!”尤裏趕忙伸手捂住陸荏的口,示意她別出聲,“有些事我不想讓他知道。”

陸荏心裏的疑竇更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配合地點點頭,然後瞪著誠懇的大眼表示自己不會再叫陸飛出來。

見狀,尤裏這才放下手,落寞地歎了一口氣。

“尤裏,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了麽?”陸荏望著她微紅的眼眶,小心地問道。

在她看來,此事一定非同小可!尤裏不是脆弱的女孩兒,而她和陸飛之間也有著絕對的忠誠。雖說她剛剛的反應太過反常,但陸荏相信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尤裏聽得出好友語氣中的關心,原本低垂下去的睫毛忽閃了兩下,隨即深深歎了一口氣,“荏荏,你想不想聽故事?”

“誒?”陸荏沒料到她會突然扯到別的話題上去,一時間沒跟上她的節奏。

不是要說她的難處麽?怎麽講起故事來?

尤裏也沒在意她的反應,自顧自地環抱雙膝,說起了那一段她從來沒對其他人說起過的往事......

原來,尤裏的母親是當地文工團的

團長,生得一副黃鶯出穀般清亮的好嗓子。年輕時結識了同樣在文工團工作的會計員,兩人很快便墜入愛河,發展成為戀人的關係。

那個年代,男女之間談戀愛很純粹,拉拉小手已經是很大的突破。尤父和尤母在交往三年後得到雙方家人的同意,終於修成正果。

本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喜事,卻不料在婚禮當天發生了一件令這家人痛徹心扉的事情。

那晚,新郎正在前廳招待賓客。雖說尤父和尤母都是小家小戶出來的普通人,但雙方的親朋好友湊起來,場麵也還是相當熱鬧。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民風還不太開放,又加之是在小縣城,新娘自然是依照習俗等在新房之中。

彼時的尤母是滿懷憧憬、不勝羞赧的美嬌娘,忐忑地等待情哥哥來將蓋頭掀起,共赴一簾幽夢。

可誰曾想,一往情深深幾許,竟等來了折磨她一輩子的夢魘。

她們團裏的一個廣播員趁著前廳忙亂,無人顧及後院,偷偷摸摸地潛進了新房。此人對尤母覬覦已久,苦戀告白不成,便三番五次地惡意糾纏,幸而都被尤父及時趕到製止了。於是,他便懷恨在心,想著趁這個大日子,送他們倆一個終生難忘的“大禮”!

新郎官在前廳意氣風發,和一眾親友談笑風生之時,新娘卻在後院經受著對女人而言最大的淩辱。

等到尤父微醺地回到新房,悲劇已經釀成,覆水難收!

後來,尤母受不住精神上的巨大折磨,多次意圖自盡來了結自己被玷汙的肮髒人生,卻無一例外被尤父攔下。

他說,不管她發生了什麽,愛她的心意此生不渙。

直到三個月後,尤母被檢查出懷孕了,她才終於放棄了輕生的念頭。

她舍不得自己的丈夫,特別是在自己已經不再幹淨時,他依然毫無保留地愛著自己,或者應該說,比以前更愛自己。這樣的男人,教她如何狠心拋得下?

而今,她又有了孩子。雖說這是一個錯誤,是一個不該來到世界上的孽種,但它終究長在身體裏,與自己骨血交融、呼吸與共。

尤父承諾她,這就是他們的孩子,是兩人愛情的結晶!於是,尤母這才跨越了心理防線,將孩子生了下來,取名為“尤裏”。

有你就夠了。隻要有你,我什麽都可以不在意。

三口之家的小日子過得無風無浪,雖說不富裕,但也算其樂融融。

因為遺傳了尤母的藝術細胞,尤裏從小就熱愛表演,嘴皮子功底更是頂呱呱。鄰居的親友們都誇她是當“央視主持人”的好苗子,每每這般,尤母的麵上總會閃過一絲傷痛的落寞。

時光飛逝,尤裏逐漸長大,到了考大學的年紀。也許是因為骨血裏流淌著的對藝術的喜愛,又或許是命定的戲弄,她一門心思地想要學播音主持,並自作主張地在誌願書上填了傳媒專業。

收到錄取通知書時,尤母氣得暈倒在家裏,送到醫院搶救三天後才堪堪轉醒。醒來後,又一言不發,隻是抱

著尤父痛哭不止。

那時的尤裏不懂,自己不過是想上自己喜歡的專業,有錯麽?

上學後,她很少和家裏通信。偶爾打電話回去報平安,也總是尤父接。除了每年放寒假過年,學校裏不讓學生呆,平常放暑假或是節假日,她絕不會回去。一來,她可以勤工儉學賺點兒零花錢。二來,省得尤母不給自己好臉色,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她和陸飛開始談戀愛。為了不讓男友覺得自己的家庭不和睦,大三結束的那年暑假,她回了一趟家。

而正是那一趟臨時起意的歸家,讓她知道了他們家的驚天大秘密!原來自己不是父親的孩子!原來母親強烈反對自己學播音主持是有原因的!原來她的存在根本就不被接受的!

開學後,進入了大四找工作的關鍵時期。她的行為卻讓眾人大跌眼鏡——明明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簡曆上卻隻字不提自己的專業和特長,避開了一切和播音主持有關的工作。最後,試了好幾家小企業,都不太滿意,索性做起了剛剛興起來的微商和代購,一直到今天。

至於“JD廣播劇團”,那是自己和肖燁然等好友一手創立的,說什麽也放不下。於是,尤裏就權當它是對自己一腔熱忱的最後堅守。

“所以,荏荏,我有我的底線。讓我當職業的播音主持,不可能!”尤裏的眼眶又濕了,圓潤的鼻頭翕動著,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

陸荏動情地靠過去,給了她一個關心的擁抱:“尤裏,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勾起了你的傷心事,我......”

她自認嘴笨,最不會安慰人了,隻要碰到這種情況,她絕對會比當事人還要不知所措。

尤裏卻靠著她的肩膀搖了搖頭:“傻子,幹你什麽事啊......別沒事爭當冤大頭!這明明是我自己的家事,說出來倒讓你聽著鬧心了。”

“尤裏,你可別這麽說!我們是朋友啊,隻要你願意,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我聽著!隻要你別悶在心裏,自個兒難受。”陸荏朝書房處瞄了一眼,問的格外小聲,“這事兒,陸飛知道麽?”

尤裏再次搖搖頭:“這種事我怎麽可能向他開得了口?當然得瞞著啊!”

陸荏想想,覺得也是。麵對越是在乎的人,往往顧忌越多,表麵上說著絕不欺瞞,實則小心思無數。

哎,這也算是情人間的無奈吧。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沒有誰忍心責怪。

“那......你還有沒有別的特長?”

尤裏正了正身形,癟嘴道:“你覺得呢?”

陸荏看著她萎頓的表情,也陷入了一籌莫展的困境。

良久,尤裏終於出聲:“如果真逼不得已,我還是可以做到的。畢竟,與不堪回首的過去相比,我更關注握在手中的現在。”

她的聲音像是從天際傳來的幻音,陸荏卻聽出了不容置喙的決絕與堅定。

原來,她對陸飛如斯深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