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13章 你，死不足惜
“安姨娘，大小姐，婉姨娘……”
眾人聽見聲音都回過頭來，舒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安姨娘。
很明顯，見到流朱來，安姨娘像是一下有了主心骨，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前麵走了兩步。
流朱還算是鎮定，她掃了一眼屋內，便知道之前見到的那個大夫，果然已經進去給小梁氏診病了。
這一劫，她逃不過了。
流朱微微垂首：“婉姨娘的安胎藥，奴婢給端來了。”
婉姨娘終於看向了流朱，這藥就是她之前讓流朱熬的了吧？
流朱走上來，將盤子裏的藥端給了婉姨娘。
婉姨娘伸手接過，安姨娘還在一邊歎氣，隻盼著流朱那邊給婉姨娘端了藥，立刻會來跟她商量事情。
流朱則是意味深長又帶著一種憐憫，看著婉姨娘。
舒雅注意到，婉姨娘的手抖了一下。
事情，有點奇怪了。
果然，在流朱轉身朝著安姨娘走去的時候，婉姨娘忽然將藥碗一摔，“啪”地一聲響，嚇壞了走廊上的人！
“流朱，你好狠的心哪！竟然敢端墮胎藥給我！”
若是說，方才舒雅摔茶杯，是憑著氣勢嚇到了所有人，那現在婉姨娘就是憑借著說話的內容嚇到了所有人。
什麽？墮胎藥？
多少人這一刹那根本沒反應過來！
舒雅都沒鬧明白這事情是個什麽展開，她皺著眉，看向了流朱。
然而，跟大多數人想象的不一樣，流朱臉上隻有那種淡淡的嘲諷。
她瞧著婉姨娘，“我何曾下藥害你？”
“我粗通醫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這一碗藥裏加了多少紅花？我會不清楚？流朱，枉我們當初還一起伺候過安姨娘！你如今怎麽敢這樣害我，還要害我肚子裏的孩子？即便是我得罪了你，我肚子裏的孩子還是無辜的啊！”
婉姨娘心中冷笑，這一招招都是流朱教她的。
安姨娘重視的是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隻要事事都往肚子的問題上扯，安姨娘不敢不重視。
更何況，這藥還是流朱端來的？
當初婉姨娘說要用這藥來算計小梁氏，其實不過是要在這個時候算計流朱，算計小梁氏她有自己的辦法，更何況正室如果那麽容易被扳倒，還敢說是正室？
她要算計的，不過是這一把時時刻刻懸在自己脖頸上的刀罷了！
之前流朱進門那一耳光，她現在還懷恨在心呢。
這一回，流朱是喂了多年的鷹，卻要被鷹啄瞎眼了！
舒雅卻是輕歎了一聲，她何等的眼力？
早在婉姨娘出口說流朱害她的那一刹那，就已經將目光轉向了流朱。
流朱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還是帶著那種諷刺的憐憫。
流朱道：“姨娘莫不是最近喜事太多，所以糊塗了？這樣的事情竟然也拿來說？”
流朱冷冰冰地一笑，卻從袖中摸出來一個藥包：“這就是你之前給我，讓我幫你熬的所謂安胎藥，你莫以為我流朱真是個蠢貨不成？能被你這樣小小的伎倆給陷害了？”
她輕輕抬手一扔，那藥包就已經落到了婉姨娘
的腳邊。
婉姨娘麵色頓時一變，精彩極了。
這一幕戲，也是精彩極了。
先是流朱端藥來，婉姨娘摔碗，後是流朱扔出藥包，婉姨娘色變。
眾人還沒從前麵一幕戲裏回過神，下一刻就已經發生了堪稱驚天的逆轉。
舒雅簡直快要笑倒了。
正好舒霆峰在裏麵也聽見外麵這些了，他聽完了路元和的話，已經沉默了一陣。
過後，舒霆峰撩開簾子，麵無波瀾道：“三夫人的病不要緊，你們的病，卻是該治一治了。婉姨娘與流朱之事，拖遠了談。姨娘，我娘子身子不好，這件事無法親自處理，還望姨娘暫時不要走開。”
“三爺，往哪兒去？”
“拖去前麵園子吧。”
舒霆峰輕輕地一擺手，他又回身去看了小梁氏，溫聲道：“外麵這些個醃臢的事情，你也聽見了。我出去處理一下，這些天，你就好好養著身子，我回頭來就跟你說話。”
他沒有露出任何的異樣，站在簾子外麵，一向脾性古怪的路元和，卻是暗歎了一聲。
明明知道自己的妻子沒幾年好活了，可在三夫人跟別人的麵前，半分端倪都不露。
小梁氏躺在床上，看舒霆峰給自己掖好了被角，卻留了鳶尾在裏麵伺候。
鳶尾看舒霆峰出去了，便笑著走上來，喜滋滋地說著：“您剛才是沒見到，大小姐那樣子，可嚇人了，奴婢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不過更厲害的，還是咱們三爺，一來，整個地方都安靜了……現在三爺去料理事情了，夫人可就能把心放回肚子裏，咱們三爺還能有處理不好的事情？”
她一副高興的樣子，讓小梁氏也不由得笑了出來，輕輕一戳她額頭：“你啊，就知道哄我開心。”
“這還不是三爺能讓您開心嗎？”
鳶尾跟小梁氏說著話，外麵卻已經要天黑了。
殘陽的一抹血色，塗在了花園小徑沿路的小徑上。
婉姨娘麵如死灰，她根本不知道流朱是什麽時候發現端倪的。
而流朱對婉姨娘的憐憫，其實也並沒有多久。
她覺得自己應該更多地憐憫一下自己，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舒霆峰不懷疑人的時候，是用人不疑；可一旦開始懷疑，那就是疑人不用。
之前用過的那些大夫，都沒有來。
舒霆峰這一次找的大夫，甚至根本是流朱沒見過也沒聽過的。把他們叫到花園裏來說事情，其實不過是為了讓小梁氏不知道而已。
流朱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也很了解舒霆峰。
她站定，身邊就是婉姨娘，愚蠢的婉姨娘還以為舒霆峰真的是要來審問她，嚇得兩股戰戰，幾乎都要哭出聲來。
安姨娘甚至還沒嗅出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隻一個勁兒地罵著婉姨娘：“心黑的，連流朱也敢誣陷，你莫要仗著你有個身子，就以為這府裏就是你的天下了。下賤東西，以為自己算是個什麽！”
這字字句句，都是指著婉姨娘的鼻子罵的。
婉姨娘的囂張氣焰，統共也就維持了幾個瞬息，這一會兒被罵著，真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哭都沒敢哭
出聲。
舒霆峰也來了，他後麵還跟著兩個持杖的小廝，瞧著孔武有力。
婉姨娘看了，嚇得白眼一翻，一下就跪到地上去了。
天還沒黑盡，人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舒雅遠遠看著，像是個局外人。
婉姨娘已經開始搜腸刮肚地想給自己開脫得詞了，可沒料想，舒霆峰剛剛過來，就吐出一個字來：“打。”
打？
打誰？
婉姨娘“啊”地尖叫了一聲，“賤妾懷著三爺的孩子啊！”
安姨娘甚至也嚇住了，“霆鋒，你瘋了！”
兩名小廝走上去，粗大的木杖一下落在了婉姨娘身邊不遠處的流朱身上！
一根木杖恰好敲在了流朱的腿彎上，流朱整個人一下就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磕在了地上的堅硬石板上，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婉姨娘所有的說辭都卡住了，安姨娘也不說舒霆峰是發瘋了。
舒雅靜靜站在一邊沒動，萱草等人卻還沒反應過來。
原以為舒霆峰肯定是要對胡亂誣陷人的婉姨娘出手，沒料想竟然是責罰流朱？
閑雜人等都已經被叉開，這園子裏的一片空地上，就站了府裏這些人。
流朱跪在地上，隻冷笑了一聲：“爺下手也真狠。”
舒霆峰道：“沒你的心狠。”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是安姨娘，她癡愣愣的：“霆鋒，你……這……流朱怎麽招你惹你了？這麽能幹的一個姑娘家，你到底是中了什麽邪？”
舒霆峰瞅了一眼嬤嬤，隻道：“扶好了安姨娘。”
一旁的嬤嬤的畏畏縮縮，今日已經聽過這話兩回，可這一次比前一次還要嚇人。
流朱抬起頭，第一次這樣大膽地看著這個自己傾慕了這麽多年的人，他的目光從來都在小梁氏的身上，甚至不曾分給別人一點。
很久很久以前，流朱就想過了，她想要成為他的妾室就夠了。
可不知道什麽時候，這樣的想法變成了野心，膨脹的野心。
她成為了安姨娘身邊最得力的丫鬟，最後又成了梁氏身邊得利的丫鬟，甚至有能力將二房三房的事情處理得有條不紊。
一個小梁氏算什麽？
不就是出身比自己高貴一些嗎？
連梁氏都被她玩弄得團團轉。
她每日看著梁氏出醜，看著小梁氏對自己感激信任。
隻覺得這些人無比愚蠢，心裏有著變態的滿足感。
小梁氏身子骨不大好，溫溫和和能辦事，可絕不對不如自己。
這樣的女人，憑什麽成為舒霆峰的妻子，又憑什麽能成為未來的當家主母？
不平衡一旦開始產生，可怕的事情也就一件接著一件了……
舒霆峰看著流朱，隻覺得有些失望。
“往日得知你救了雯賢，我心裏是感激你的，卻沒想到，你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死不足惜。”
“對，奴婢死不足惜。”
流朱一下笑出了淚，她看著舒霆峰，咬著牙：“若是三爺肯早早地看奴婢一眼，也就不至於有今天了。”
舒霆峰沒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