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溫道庸

[位麵]君侯奮鬥史 63、溫道庸

說起溫道庸這個名字,大厲上下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要不怎麽說同人不同命呢?人家生下來便家境顯赫,曾祖父是禦史中丞、太子太傅,祖父兩淮管鹽運,要財由財,要權有權。普通人還忙於生計時候,人家已經皇帝麵前混到臉熟了,日後是前途不可限量;雖然並不是正兒八經夫人所生,可有個好祖母比什麽都實惠,還占了個長子頭銜;他父親是個情癡,自他母親死後竟然頂住了壓力不肯再娶,於是便一心一意扶持溫道庸這個庶子上位,還他年幼時便為他求來世子頭銜,將名下如日中天大中華商行交由他管理。這導致溫道庸如今才過婚齡,便成了全大曆數一數二鑽石王老五之一,簡直是不招人恨沒天理。

每每聽到有人這樣談論,溫道庸便忍不住想要大笑出聲,人們總看到旁人台前風光,而這陣風光之前所飽嚐艱辛卻往往無人去關注。

他幼時家道中落,祖父和曾祖父雙雙過世,父親又因為出身不好,總受大爺爺二爺爺和幾個堂伯父欺淩,他雖然年幼,卻並非對人事一無所知。皇帝下旨封父親爵位,這對許多人來說都是千載難逢好事,可他永遠記得出發前那天將自己關屋裏哭了整宿祖母,這世上除了自家人,無人可靠。溫道庸從小就頓悟了這個道理。

其實父親大概是不喜歡他,他年幼便能記事,溫府下人多嘴長舌,他從小便明白自己母族出身是遭人恥笑,是以父親他五歲前居然從未對他表達過親近。他那時溫府所見其他小少爺,雖然時常被嚴父訓斥責罵,勒令做功課,可那到底代表他們父親心中還有那麽一席之地。溫道庸卻不同,父親別說訓斥了,簡直正眼都未曾給過他幾個,他幼小心靈常常為此而大感傷懷,從而三四歲時候就懂得了悲傷春秋是什麽意思。

可是忽然有那麽一天,大病初愈父親卻脫胎換骨了,他不但會對著自己笑眯眯喊“庸兒”,還會張開手,慈祥和藹哄他“抱抱”!

這簡直是他從前不敢想象一件事,年紀漸大以後,溫道庸也記不清當時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態,可他一輩子都記得父親第一次摸他腦袋給他糖果時笑容,這笑容貫徹了他一輩子對於親情認知,親情便是親密,便是寬容,便是包容……

都是狗屁!

溫道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把賬本一丟,盯著老邁蒼蒼忍冬道:“忍伯,您再說一遍?”

忍冬心虛摸了摸後腦勺,朝天望了一眼,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回答道:“世子殿下可別告訴侯爺這是屬下說,隻是屬下以為小太子金樽玉貴,磕著碰著可不是好玩。侯爺他帶著小太子出海這事兒……屬下著實膽戰心驚了一點。”

溫道庸扶額長歎一聲,他這是造了什麽孽,攤上這麽個諸事不靠譜爹,除了賺錢本事以外其他幾乎都一無是處。從他十五歲開始學著接掌商行以來,這個活寶爹無一天不給他找事兒做。商行事情一概不管也就算了,還時常天南地北到處找地方玩,他回來後宣揚那些冒險經曆實叫他這個做兒子也常常心驚肉跳,老太太是撒潑打滾不讓他爹走,可他那個分明沉穩大伯居然也任由他爹胡鬧,這算什麽事兒啊!

溫道庸放下筆,匆匆帶著忍冬就朝碼頭方向趕,再不些他估計就帶著太子爺去什麽犄角旮旯地方玩了。

海運碼頭幾乎就是大中華商行天下,碼頭上上下下幾乎無人不知溫道庸這個商行少東家,一是大家夥都要靠著商行吃飯,第二是這位少東家幾乎每個月都要出現幾回,來逮他們大東家。

見他到了,挺多人都熟絡問好,還有人自發出來給溫道庸通風報信:“世子殿下,侯爺他和溫大人臨開去法蘭西貨船上呢。您去把他帶下來吧,夥計們都歇了半個時辰不敢出發了!”

“辛苦了,”溫道庸麵色冷凝對他點點頭,吩咐後頭隨從賞這人幾兩銀子辛苦費,自己帶著人氣勢洶洶找到船上去了。

他曾跟著小伯父出海無數次,對船構造自然也是爛熟於心,找到他爹時候,他爹正帶著小太子天頂上來來去去瘋玩兒呢。

小太子算是被溫樂給帶廢了,五六歲年紀,皇帝那時已經是滿腹算計練就深不可測城府了,可他就跟個呆小孩一樣,黏溫樂黏厲害,恨不能開口叫爹了。溫樂隻要哄他,那絕對是一騙一個準。

皇帝就這麽一個獨苗,自然寶貝到了天上去,溫道庸也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對自家父親和大伯如此忍讓,總之這樣不分尊卑鬧成一團皇帝居然也沒有表達不滿,而是每次看到曬黑了一層小太子就樂嘿嘿笑。

溫樂瞧見兒子,比看見他母親還要心虛,溫道庸那耷拉下來嘴角和不怒自威氣勢不知道是遺傳誰,小時候那個一笑掛一串口水珠子天使寶貝完全長殘了,他現一瞪眼能嚇哭小孩,哪裏有少年人該有模樣!

溫樂憤怒腹誹了兩句,把小太子朝身後一藏:“哎喲,庸兒,你這回來可。”

溫道庸眉頭一跳,努力克製住怒吼衝動,將自己憤怒咽回肚子裏,他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表情:“乖,現把太子爺送回宮裏,咱們回家,事情好商量。”

溫樂眉頭一豎:“庸兒!咱倆是好兄弟不是?”

溫道庸已經被他層出不窮古怪想法給打擊沒了脾氣,聞言隻是搖搖頭說:“不是。”

溫樂霎時一臉被打擊傻了表情。

太子從溫樂身後探出腦袋,怯生生看著溫道庸,那遺傳自他爹姣好相貌嬰兒肥下也並不被湮沒,笑起來眉眼彎彎,哭起來梨花帶雨,比性格粗糙骨架奇大大長公主要秀美出無數倍。

溫道庸對這個小姑娘般男娃娃沒有注意,隻能半蹲下來伸手哄道:“太子過來,忠賢侯爺今兒吃壞了肚子,沒法帶你出海了,等下次可好?”

太子對這個比溫伯伯嚴肅了相當多人物有些本能懼怕,他抱著溫樂腿縮了下腦袋,就聽溫樂朝著從船舷上來潤伯伯哭訴:“大哥!你瞧這不孝小子簡直沒天理了!”

溫潤端著一個樣式漂亮果盤上來,看到溫道庸時也不吃驚,而溫道庸對這個看上去脾氣不錯伯伯卻一向不敢造次,而是規規矩矩做了個揖問好道:“見過大伯。”

這種差別待遇簡直讓溫樂心碎,隨後溫潤態度也讓溫道庸心碎了。他先是一絲不苟朝著溫道庸嚴肅點點頭,然後轉臉對溫樂笑成了一朵花:“樂兒,底下摘西瓜,難得這季節有西瓜,可要嚐嚐?”

對這個隻要碰上父親就絲毫不講原則大伯溫道庸很是憤怒:“大伯!我爹不懂事,您就任由他帶著太子爺來涉嫌麽?聖上若是怪罪下來,侯府有幾個腦袋夠聖上砍!?”

溫樂這時正吃瓜,於是揚起笑臉高舉一瓣兒瓜腦袋上:“庸兒來吃一個?阿爸不生你氣了。”

溫道庸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並不理會自家父親,而是咄咄逼人盯著溫潤眼睛看。溫潤吃了半個果盤加一碗茶,妥協拿眼角去瞥溫樂:“他說也有道理,咱們出海往帶著小太子總有諸多不便,若不出意外還好,若是不巧碰上了暴風天,我恐他會受到驚嚇。”

溫樂戀戀不舍把淚汪汪小太子給從腋下抱起來送過去給溫道庸,溫道庸慌忙接過,緊緊抱懷裏,唯恐他爹改變主意,立馬道別道:“那兒子還有公務,這就先走了,父親和大伯自己保重,下月祖母生辰你們可別忘記。”

溫樂攔住他,揪起他一邊臉頰肉甩了甩,憤憤歪嘴笑笑,咬牙說:“我那麽愛你,你這臭小子卻不讓我省心,對你好都喂狗了。”

溫道庸疼輕叫了一聲,隨後忙不迭抱著孩子撒丫子就跑,老遠還能看到紅彤彤耳朵根那招搖。溫潤歎了口氣,站起身踱步到溫樂身後:“你何苦這樣折騰他,他這個年紀接管商行,雖說並非管理商行全部事宜,可也絕對難得清閑了。”

“你懂什麽?”溫樂白了溫潤一眼,“我做父親若是不磨礪他心智,日後他猜到了我倆關係估計就能給嚇崩過去。何況他可是要接管我商行,不趁著現讓他和太子他們打好關係,又待何時?”

溫道庸抱著小太子碼頭上走,小孩兒年紀不小卻生乖巧聽話,乍然被帶走也不哭鬧,隻是乖乖摟著溫道庸脖子,大眼睛忽閃忽閃。

嗅著太子身上奶香,溫道庸有些不自:“你都多大了呀,還喝奶呢。”

小太子愣了一下,抬起胳膊聞聞自己胳肢窩,眉頭皺成了一個小疙瘩,臉上難得帶起一絲無措。他以為對方這話是嫌棄他身上有臭味。

溫道庸嘴角一抽,按下他抬起胳膊道:“不要瞎動,一會我抱不動你,就讓你自己走。”

小太子立馬摟緊了溫道庸脖子,小臉蛋貼溫道庸頸部皮膚上,軟綿綿問:“世子為甚不讓孤和忠賢候出海呢?孤從未出過海,據說外頭有赤發綠眼珠子怪人,還會嘰裏咕嚕說鳥話。孤想見見赤發人長什麽模樣。”

“赤發那是妖精,怪人們都長著白色黃色頭發,也沒多漂亮,身上一股一股羊膻味。”溫道庸忙哄他。

小太子羨慕極了,抬起頭眼巴巴望著溫道庸眼睛:“世子也見過那些怪人麽?孤總求著父皇,父皇不讓我見呢。”

接觸到他眼神,溫道庸心中被萌一個哆嗦,立馬英雄萬丈挺起了胸膛:“這有什麽?你如今年紀太小,再長大一些,我總要隨船出航,屆時帶上你又何妨?隻是海上天氣陰晴不定,你得多準備一些才好出行,否則決計要被嚇一跳。”

小太子抿抿嘴,勾起一個淺淺笑容,趴他肩頭不講話了,眼睛裏狡黠一閃即逝。

溫道庸卻全然不知,他挺著自己胸膛,被女相小太子爺依靠底氣十足,一麵心中鄙視他越發不懂事父親,一麵感歎著自己總該早些將家庭給支撐起來。

唉,少年老成背後,辛酸又有誰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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