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0章 舍己救人的皇帝

電閃雷鳴中,雨勢漸漸大了。

數百匹良駒踩踏過山間的水溝,狂奔疾行。

“皇上——”侍衛臉上冰涼的雨水,大聲呼喊著。

“這裏有人!”有眼尖的侍衛發現了倒在密林中不省人事的修慈。

沈濯香拍馬趕來,見是他,心頭那股不詳的預感更濃了。

“把人送回行宮,其他人到四處去尋,便是將這兒翻個底朝天,也要找著皇上。”皇兄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勒韁的手徒然攥緊,常年笑意不散的麵龐上,隻餘一片凝重。

南山北麵,距離行宮兩裏外的山洞裏,有微弱的火光閃爍。

“傷口撕裂,為什麽不說?”

一聲怒斥傳出洞口。

唐芯心口堵得要命,濕漉的發絲下,小臉一派鐵青。

“這條腿,你不打算要了嗎?”居然獨自逞能,要不是進山洞後,她嗅到了血腥味,不知他還會瞞到幾時。

用以固定斷骨的樹枝丟棄在旁側,褲腿高高卷起,不斷滲血的傷口清晰可見,而右腿自膝蓋以下整個腫脹起來,又紅又青,看上去很是駭人。

沈濯日背靠石壁,神色有些倦怠,聽到她大呼小叫的聲音,眼皮幽幽抬起,啞聲說:“朕心裏有數。”

“有數個屁!”唐芯果斷爆了粗口,“你真拿我當傻子?我問你,這傷是不是在趕路的時候,你強行施力造成的?右邊這隻,是不是你過度使用,導致淤血難除,加重了傷情?還有……”

看著他疲乏的樣子,剩下的訓斥通通卡在了喉嚨裏。

她憤然跺腳:“我去找樹枝。”

再待下去,她絕對會被他活活氣死。

“不必。”外邊雨大風強天色又暗,他獨自出行,必有危險。

唐芯壓根沒理他,扭頭衝進了雨簾裏。

嬌小的身影很快就被雨霧淹沒,消失在沈濯日的視野中。

他無聲凝望著唐芯離去的方向,久久後,一聲無奈的歎息在這靜謐的山洞裏響起。

唐芯跑了好遠,才在一個堆得老高的落葉堆裏翻出一小戳沒被打濕的樹枝。

她小心的用胳膊擋住雨水,盡量避免樹枝遭到第二次侵害。

回到洞穴裏時,已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在洞口拍了拍水珠,餘光不期然瞥見地上那串尚未幹涸的血跡,鼻尖不由酸了。

如果她的力氣再大點兒,再有本事些,就不用拖他後腿,還連累他為了給她減少負擔,強忍著傷走路了。

甩甩頭,現在可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

一手抱著樹枝,一手抹去臉上雨淚混雜的水漬,朝洞穴深處走來。

“這些應該能湊合著撐過今晚。”放下懷裏的東西,她抬頭看向沈濯日,“我先幫你重新包紮一下傷口。”

他聳搭著眼瞼,挺拔的身子半坐在地上,濕潤的青絲粘貼在臉龐兩側,呼吸極重,每一下,都像是擊打在唐芯心口上的重錘。

“皇上?”她撲了過去,驚慌失措的拍拍他的臉。

好燙!

手背迅速貼上額頭,又摸了摸他的雙手。

肌膚燙得驚人,仿若一個大火爐。

怎麽辦?

唐芯有些六神無主,貝齒用力在手背上一咬,尖銳的刺痛從神經末梢傳來,勉強壓住了內心的慌亂。

目光投向洞外,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她連滾帶爬的從地上躥起來,麻利脫去外衫,連拽帶咬,終於扯下了一塊碎布,跑到洞口,借著雨水將

布帛打濕,然後回到山洞,扶起高燒不退的天子,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叫你裝逼,現在遭報應了吧?活該!你這純屬自找的!”她一邊把布帛貼到他腦門上,一邊喋喋不休的教訓道,“別人做皇帝,是讓下人去死,到你這兒可好,竟是主子代奴才遭罪,你說你傻不傻?”

明知道他不會回答,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說。

“以後我不叫你冷麵神,叫你英雄!舍身救人的大英雄!”

“等回了宮,我幫你寫本傳記,讓你的百子千孫們,一起來瞻仰你的豐功偉績。”

……

激動的語氣漸漸淡了,話到最後,竟染上幾分哽咽。

手指撫過他熾燙的臉廓,眼淚啪嗒一聲,砸在了他幹裂的唇瓣上。

顫聲問:“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靜止的眼皮輕輕顫了顫,在她的哭聲中,吃力的睜開了。

“呱噪。”

沙啞的嗓音全然不似以往那般富有磁性,但在唐芯耳中,卻不亞於天籟。

“哇——”嚇死她了!

淚水瞬間決堤。

鬼哭狼嚎般的嚎叫聲,刺痛了沈濯日的耳朵。

劍眉不悅的攏緊,卻在看見她那張淚流滿麵的容顏後,咽回了到了舌尖的訓斥。

滴落的淚花打濕了他的衣襟,侵入肌膚,卷起一絲灼痛。

“閉嘴……”別再哭了!

毫無威懾力的警告,卻成功讓唐芯的哭聲止住。

雙肩一抖,唇間發出一聲奇異的輕響:“嗝!”

一絲詫異在他眼底凝聚。

唐芯眼前一黑,特想一頭撞死在石壁上。

天底下還有比她更悲催的人嗎?

“嗝”

沈濯日平坦的胸口有細微的起伏,若非渾身乏力,他定會噴笑出聲。

這奴才,怎能如此有趣?

“我,我隻是哭得太過頭,嗝,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唐芯雙頰充血的說道,聲音低如蚊子,說完,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見他疲態盡顯,眉宇間的羞意,化作濃濃的擔憂,“等你的燒退下去些,嗝,我就去外邊找人。”

他的傷不能拖延太久。

沈濯日含糊的應了聲,重如千金的眼皮再度合上,伴隨著時斷時續的打嗝聲,墮入了黑暗裏。

天微明,雨水滋潤過的密林間,散發著泥土的清香。

清脆的鳥啼飄蕩在半空中。

沈濯日幽幽轉醒,眸色有一瞬的迷離,而後,霧色盡褪,明如天上月。

他撐著身子坐起,額頭上滑落下一塊帶著濕意的破布。

伸手一接,緊鎖的劍眉不自覺放平。

黑眸輕轉,毫不意外見到背抵石壁,乘坐姿睡著的唐芯。

她的腦袋忽上忽下的點著,可愛極了。

沈濯日默默看著她,薄唇微揚,食指迅速點住她的睡穴。

守了一夜,他該是累壞了。

“嗯?”暖意暈染的眸忽地在她胸口頓住。

外衫不翼而飛,隻剩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

尚未幹透的白衣很是透明,隱隱可見裏邊那仿若繃帶般層層環繞的束胸。

“果然如此。”他了然的呢喃道。

她為何身材比男兒嬌小,為何耳垂上留有女子的耳洞,又為何沒有喉結,這一切,終是解開了。

“蹬蹬蹬”

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沈濯日眸中的暖意霎時褪去,目光轉向洞口。

一抹熟悉的身

影正朝這方疾行而來。

“皇兄。”沈濯香如一陣風,眨眼間,便從洞口飛至他身前,眼圈微熱。

從小到大,皇兄幾時這般狼狽過?

衣裳褶皺,青絲堆肩,麵上、身上處處可見凝固的血跡。

他咚地跪在了地上,滿心自責的說:“臣弟救駕來遲,讓皇兄受苦了。”

“不怪你。”沈濯日並未苛責他,啞聲喚起。

“事情的經過臣弟已從修慈口中得知,隨駕的眾人,如今全都關押在行宮內,負責圍場安危的京都統長及麾下五名副將,單獨關押在後院廂房裏,由隱衛盤查。”出了這麽大的亂子,他們難辭其咎!就算聯合殺手暗算皇兄的人,不是這些人,但隻失職這一個罪名,就足夠讓他們丟掉腦袋。

“嗯。”沈濯日漠然應道。

“臣弟擔心皇兄您身體有恙,特帶了太醫同行。”他靠著輕功先行抵達,隨行的人馬尚在後方。

沈濯日淡淡點了下頭,餘光投向身旁的女子,唇瓣一抿,吩咐道:“衣服脫了。”

沈濯香有些驚愣,脫衣服?

“脫。”言簡意賅的一個字,帶著不容置嚼的威嚴。

沈濯香雖心存不解,卻奉旨行事,利落脫去外衫,遞了過去。

抬手接過衣物,輕輕搭在唐芯的身上,遮掩住了她胸前的秘密。

有些事他知曉即可,無需鬧得滿城風雨。

她為何假扮太監,又是何來曆,他會親口聽她說。

“咦?他也在這兒?”沈濯香直到這會兒才發現洞裏有第三人,愣了愣,笑容重燃,“皇兄身上這傷,不會是為了保護小唐子受的吧?”

他本是想打趣幾句,哪知,這話一出,沈濯日竟坦然承認了:“是又如何?”

“皇兄!”沈濯香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肅了肅臉,“他隻是一個太監。”

語氣徒然一冷:“朕不需要你來提醒。”

話到此,沈濯香已知不能再深談。

他聳聳肩,掛著麵具般的笑,說:“臣弟哪敢對皇兄說三道四?隻要皇兄心中有譜就行。”

太醫不一會兒就與李德及一幹侍衛,一並來到洞中。

李德一見天子身負重傷,當場紅了眼,迅速派人前去尋一輛馬車,送聖上回行宮。

太醫趁此時機,匆匆為沈濯日處理傷勢。

“先為她診脈。”沈濯日罷罷手,讓太醫先行照料唐芯。

李德臉色微變,張口想說什麽,卻被一旁的沈濯香攔下。

“皇兄龍體欠佳,再大的事,也得往後推。”他不就想說,於理不合,因以皇兄的安危為重麽?這話一旦說出來,皇兄必定會惱。

李德很不情願地吞回了勸說之詞,可心底,卻對唐鑫生出了一絲遷怪。

在帝王無聲的凝視下,太醫終於問診完畢:“皇上,唐大人耗損不少心力,有精疲力竭之態,雖不致命,仍得靜心調養數日,他身上的外傷不重,回到行宮,微臣便開方抓藥。”

聞言,沈濯日輕吐一口濁氣。

雖知她傷勢應不嚴重,但聽聞太醫的闡述,他才真的放了心。

“她若有何差池,朕唯你是問。”

太醫雙腿一軟,誠惶誠恐地跪在領命。

馬車停靠在洞穴外,沈濯日先行攀上馬車,坐穩後,挑開車簾。

“把她也送上來。”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頓時,眾人的目光紛紛聚焦在了癱坐在竹架上,正由四名侍衛抬著出洞的唐芯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