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6章 休沐

從中山出來的四個小夥伴,如今分到各處,不能再像以往那樣日日時時地處在一塊兒,心裏難免失落。哈少良提出來趁著下個休沐大家過去外頭鎮子上聚一聚,也當慶賀一下大家都有了晉升。

那了那天,四個人一大清早在營門碰了頭,高高興興地下山去。

到了鎮子上時,日頭已高懸頭頂,此時秋高氣爽,鎮上行人如織,摩肩接踵,其中約有一半是穿著青衣黑褲的青壯男子,都是黑山營休沐的士兵。

街邊的酒館裏圍坐著不少軍漢,豪放地拚酒劃拳,聲音傳街而過,在行人耳畔嗡嗡。巷尾略暗的屋子外頭掛著厚厚的布幔,偶有人進出,掀起布幔時,便有潮水一般的叫嚷聲從裏頭傾瀉而出。賭紅了眼睛的賭徒們興奮尖叫的,絕望嚎哭的,不甘嘶吼的還有苦苦哀求的,當真是百態盡出。

另有一些偏僻的小巷子,狹窄的木門門楣前挑著一盞小小的紅燈,穿紅著綠的女子倚門而笑,手裏磕著瓜子,厚厚的脂粉遮蓋住了她們疲憊的麵容和蒼老的內心。這些女子長相都很一般,有些甚至已是三四十的婦人,但對於終年困在軍營裏,一年半載也開不了一次葷的軍漢們來說,已經足夠了。他們懷裏揣著攢了數月的銀錢,袖著在街上買的簪釵花鈿或是一匣胭脂,急吼吼地散開,各自去找相熟的門臉,在裏頭醉生夢死兩日,再帶著清空的錢袋和虛乏卻滿足的身體回到軍營去。

一個黑山營,幾乎養活了山下的一個鎮子。

這兒行商頗多,帶著貨物取道大同前往關外的商人,還有從關外貨運來上好皮毛、珍珠、山貨的商人們也都會選擇在這個鎮子上歇腳,放鬆幾日再啟程。這兒是大盛黑山營的駐地,黑山軍一向以軍紀嚴明,悍勇敢戰聞名,還有哪兒比這兒更安全的所在呢。

哈少良想的很好,他帶著兄弟們可以先找個好點的酒樓喝點小酒吃點小肉,然後去賭場裏玩兩把,全當長個見識。待到黃昏時,再去他聽說的鎮子上最好的飄紅院裏找幾個姑娘。這些天,他滿耳朵聽的都是各式小黃腔,聽著手底下弟兄們交流著那些不可說的體驗,他心裏頭就跟人拿了雞毛撣子可勁撓一樣,癢癢得慌。

他都十八了,陳老大和貴喜也奔著二十去了,到現在連根媳婦毛都沒見著,這麽大人了,連女人香都沒聞過,說出去可也太丟人了。哈少良下定了決心,如今他大小也是個伍長,當男人就差那一步。說什麽,今兒晚上也得拉著陳老大和貴喜一道兒把那事兒給辦了。

當然,小明子年紀小了點兒……

不過他也十六了,要擱在鄉下,都能當爹了……

隻是小明子那家夥眼光瞧著挺高,估計不一定能看得上飄紅院的姑娘,但找再高級點的,那銀子要的太多,虧得慌。

哈少良心裏打著主意,他一個人去破童子身,說實話有點兒發怵。陳石是個一根筋,貴喜臉皮薄得像個娘兒們,更要緊的是,這倆家夥眼裏就那點兒銀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要說動這倆拿銀子出來嫖妓,難度可是極大的。

“好好吃飯,眼珠子在那兒瞎轉個啥?一看就沒打什麽好主意。”陳石拿筷子敲了敲哈少良的手背,板著張臉說,“我可告訴你,咱們出來玩是出來玩,可別學他們一樣,進那種敗家的地兒。”

說著,陳石筷子頭向外頭一指,正見著一個大漢被人拿木棍從一家私人賭坊裏轟出來。大冷的天兒,那人隻穿了條褻褲,上衣都被人扒了,健壯的後背上橫著三四道青紫色的棒痕,被秋風一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那是賭紅了眼,咱們一會隻進去看看,長這麽大你們都還沒進去過賭坊吧!”

貴喜慢條斯理地說:“那就是個虎狼窩,進去不扒層皮能讓你出來?”

明殊挾了筷子蜜製豆腐,一腳踩在長凳上,給哈少良潑了瓢涼水:“咱們家將軍新出的條例,禁賭,哈少爺你不會不知道吧。要是被巡兵抓著參賭了,任你是什麽官兒,按地上打十軍棍,罰三個月餉銀,還要被關十天小黑屋。”

哈少良一撇嘴:“唬人的玩意兒,他也就在營中禁禁賭,休沐的時候誰管得了誰!”

話音還沒落呢,那個被扒了上衣還在外頭罵罵咧咧的漢子突然被兩個身穿黑色軍裝的士兵拗著肩膀壓在了地上。其中一人一把揪下那漢子脖子上掛著的軍牌,在上頭掃了一眼,冷笑了一聲。

“違令參賭,帶回去。”

“等等,你們是什麽人?老子可是黑山營的軍爺!”那漢子拚命掙紮。

“拿的就是軍爺!”一隊黑衣軍從街頭出現,帶頭的那個細眉長眼,皮膚微黑,五官卻是十分秀氣,可巧了,是明殊的同屋之一,無顏。

那隊黑衣軍旁若無人衝進賭坊,裏頭一番雞飛狗跳,許多人慌慌張張地從裏頭跑出來,四下奔逃。

不一會,裏頭清過一回,那隊黑衣巡兵押了七八個軍漢出來,綁了手腕串成一串拉在隊伍後頭。

無顏一回頭,正好看見明殊對她招手示意。她笑了笑,對身邊的士兵說了兩句,便奔了過來。

“這麽巧,對了,今兒你休沐。”

“跟你介紹一下,這幾位都是我過命的兄弟。”明殊指了指陳石和哈少良,“他們現在在步軍營乙字隊。張哥你認識的,我們四個一同從中山郡出來,是鐵哥兒們。”

無顏爽利地打了招呼:“小弟姓吳,口天吳,單名一個岩,你們叫我小岩就好。”

無顏長得幹淨漂亮,人又爽快利落,讓人很容易生出好感來。而麵前這三位,既然是明少的好兄弟,她自然也十分給臉麵。

“你們出來玩是玩,這兩日上頭抓賭抓得緊,這鎮子上幾家賭坊都有人盯著,你們離著遠一些,以免受了波及。”無顏好意提醒。

哈少良的興奮勁立時被打落了一半,不免報怨:“這世上哪個爺們沒摸過骰子?又不是在軍營裏頭賭,這麽較真做什麽,真是閑的。”

貴喜忙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

這禁賭是顧昀提出來的,呂指揮使親自下的令,全軍令行禁止,敢當著顧昀親

衛的麵兒抱怨這條禁令,哈少爺當真是屁股發癢了,欠揍。

無顏倒也沒多在意,隻是表示身上還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然後抱拳告辭,押著那幾個違反軍令的可憐蟲回營交差去。

陳石等無顏走了,指著桌上幾位說:“都聽見了?可不許沾賭坊的邊兒。我娘說了,這世上,最壞的事情一個是賭,一個是嫖,一個是銷金窩,一個是刮骨刀,都是要人命的玩意兒,沾上了輕則家徒四壁,窮困潦倒,重的就會家破人亡。”

貴喜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大哥說的對,正是這個理兒。隻有那些不爭氣的東西,才會沾這些。”

哈少良嚼著筷子頭,嘴裏像含著黃連。賭是沒指望了,瞧這二位的意思,找姑娘也沒指望了是吧!

沒滋沒味的一頓飯吃完,哈少良整個人都萎了。蔫不拉唧地往牆根那兒一杵,跟根蔫茄子一樣,軟不叮當的。

時間還早,四個人東遊西逛,不一會就有些意興闌珊。這畢竟隻是個偏遠的小鎮,新奇玩意兒不多。街上的東西倒是齊全,但買的起的看不上,看得上的買不起。

休沐是兩天,他們本打算還要在鎮子上住一宿的,但四個人現在都有點想回軍營了。

貴喜拉著陳石嘀咕:“我打聽過了,這兒好點的客店一晚上一人要花二十個大子,便宜的那又髒又破,還不如營房裏幹淨。我瞧著這兒也沒什麽好逛的,不如趁了天早,咱回去得了。”

哈少良也拉著明殊嘟囔:“你說難得出來這麽一趟,什麽都沒玩到就要回去,那得多虧啊!”

明殊:“……也沒什麽好玩的,還不如回去咱找一個屋一起坐下來喝酒聊天兒呢。”

哈少良眼珠子轉了轉,拿胳膊肘頂了頂她:“挨,你做過那事兒沒?”

明殊茫然:“嗯?什麽事?”

哈少良擠眉弄眼,好好一張俊臉被他擠得跟個猴兒似的:“我說,你們那兒弟兄們晚上睡覺的時候沒問過你那方麵的事兒?”

明殊繼續茫然。

“嘖嘖,那就是看你還是個孩子,是個雛兒啊!”哈少良摸著下巴,一臉的猥瑣,“咱們吧,也不小了。”

嗯嗯。

“也該是個時候那啥那啥了。”哈少良送過去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可是明殊真的不懂啊!她隻能茫然,且茫然。

哈少良實在繃不住了,拉著她竊竊私語。

明殊猛然尖叫了一聲:“什麽?你要嫖妓?!”

這聲兒大的,不止陳石和貴喜一臉驚愕地看著他們,連路上的行人都扭了臉過來,看著他們的眼神都別有深意。

哈少良一把捂住明殊的嘴,臉漲成了猴子屁股:“你嚷嚷啥呢!”

明殊一臉沉痛地撥開哈少良的手,指著他,用著幾乎是悲痛欲絕的聲音說道:“哈少爺啊哈少爺,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呢!沒想到你滿腦子寫滿了下流二字,真是下流啊,無恥啊……”

驚慌失措的哈少良再次捂住了她的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