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13章 查證

太後起了疑心,並且固執地認為她的懷疑是對的。

皇帝覺得十分為難。

他在明殊的臉上並看不出多少屬於陽羨公主的影子,英武銳氣倒有幾分像薛靖。但也隻是感覺上像。但凡在軍營裏曆練過,上過戰場,見過血光的漢子,多少身上都會帶著一些這樣的氣質。

至於那個疤痕,既然不是胎記,更不能說明什麽。

這世上總有無數的巧合,有令人驚歎的奇遇,但再怎麽巧,一個十幾歲的女子,想將自己完美地偽裝成男人,在身周全是血氣方剛的男子的軍營安然度過三載,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說別的,更衣時怎麽辦?行軍路上內急了要怎麽辦?還有女人每個月都要死要活的那幾天要怎麽辦?

皇帝自己雖然不是女人,但他的後宮女人眾多,在他心裏,女人就是柔嫩的,脆弱的存在。縱然是陽羨公主曾經那樣強勢的女人,每個月也總少不了那幾天半死不活的狀態。

何況她數次受傷,都是有軍醫診治的。傷口在背腹之處,還能不解~衣療傷?若是個女人,早就露餡兒了。

他可不知道,真正為明殊療傷的,沒一個是正經的軍醫。

太後叫他悄悄兒找明殊來問清楚,他當麵答應了,私底下卻並不打算這麽做。

明殊是於國有功之臣,又舍命救了阿泰,不管是對國家,還是對他本人,都是有功勞的人。堂堂男子要被人誤認為女人,這對他來說是極大的侮辱。皇帝的想法十分簡單,總不能讓少年的英雄才為國流了血,又要被他激得流了淚寒了心。

皇帝心中有本清楚的賬。

太子能力平庸,昭王不貪權戀棧,有他扶助,身邊再有幾個靠得住、有才幹的大臣鋪佐,就算太子再平庸無能些,隻要有仁厚之心,有納諫之德,大盛便出不了亂子。

顧昀、明殊、葉榛、甚至被他派往雲州,剛剛被他罵過的竇庸,都是他可以信任的留給太子與昭王的得力人才。

皇帝隻是略想想,思緒已經從這件事上移開,轉而想起昭王提到了西北軍被扣軍餉的事情來。

此事卻是更加重大,他得找人好好查查。皇帝雙眉緊蹙,這些日子,已有不少官員上疏,請求皇帝為蔣家兄弟奪情。母喪要丁憂三年,如今還剩一年,他們已經坐不大住,想早些回歸朝堂了。

皇帝摸了摸下巴。

自從宜王妃生了個嫡長子,蔣家沉寂已久的心,再次活躍起來。

皇帝的目光從來不會局限於一宮一室之間,他想的要更多更遠,而皇後則不然。她掌管後宮,統領眾內命婦、外命婦,掌著宗祀,於宗室血脈一事看得極重。

她本來也對衛明蘭不怎麽喜歡,總覺得她哪裏不大對勁,雖也是一身的貴女氣派,然而從頭到腳沒有一絲遺傳自父母的英氣,對著她,皇後完全看不到半點來自陽羨姐姐或是薛駙馬的影子。

倒是與唐國夫人眉目間有三分相像。

以前隻是想著,或是因她打小是由唐國夫人養大的,言辭行動,表情神態便像了她。有些勳貴家的夫人,會將庶女自小養在身邊,那些十

分親密的,庶女漸漸長得與嫡母有幾分神似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她當初並未起疑,還感慨著必是唐國夫人盡心盡力地養著福慧郡主,所以她們才會這樣像,這也是命定的緣份。

她雖不讚同婆婆的想法,覺得女扮男裝在軍營廝混而不被發現也太匪夷所思,且聽阿泰說,他見過那傷痕兩回,也就是說明殊最起碼有兩次在昭王麵前袒露過後背。若非男子,怎麽能有這膽氣?羞也要羞死了吧。

她沒將明殊往那方向去想,但更加深了對衛氏的懷疑。回到昭陽殿,她左思右想,細細將衛家送女上京的前前後後每分每毫都嚼了個遍,突然想起一事來,忙叫身邊心腹的女官過來。

“當年衛氏上折請罪,說是福慧郡主便藏於真定府衛氏老宅,陛下曾派人將衛家的譜係拿了來,又令人去真定府探訪過,你可還記得?”

那女官忙說:“奴婢記得。當年衛氏在真定府隻有三房一家,人口並不複雜,那張謄抄的譜紙還在娘娘您這兒收著,現下可要拿出來?”

“拿出來吧。”

不一時,女官捧了隻朱漆鏤花的扁匣子來,裏頭放著幾張紙。皇後細看了三回,並沒有看出什麽頭緒。

“去尋個可靠能幹的,往真定府走一趟。”皇後並沒氣餒,“紙麵上的東西,不一定便是真,即便是真的,也未必就齊全了。總要親眼去看一看才好。悄悄兒去,不許驚動了地方,更不能叫衛家起疑。”

“是。”女官默默地退了下去。皇後輕揉著額頭,幽幽歎息了一聲。

明殊完全沒料到,昭王在宮中無意間的一句話會掀起多大的風浪。她此時還小心謹慎地維護著自身的偽裝,想著要花上十年或是更久的時間才能站穩腳跟,從容去查證。卻不知道宮中已經有人上了心,要去挖掘真~相了。

年關將近,瑞雪兆豐年,這一場雪讓街巷裏處處溢滿了歡聲笑語。雪對中原百姓來說,是來年豐收的預兆和保證,但對邊境以北的那些牧民來說,卻是殘酷無情的災難。

今年的冬天不像去年那樣寒冷,也未必會有去年那樣的雪災,然而天有情人無道,北戎汗王的歸天,或許會令金頂王帳附近再度血流成河。大雪沒凍死的牧民們,也或許就沒辦法逃過其他部族的人高高舉起的鋼刀。

然而這些離大盛的子民距離太遠,且以世代累積的仇怨,北戎若真因內亂而滅族,大盛的百姓隻會撫掌大笑,普天同慶的吧。

明殊從宮裏出來的第二天,她就被無心幾人拉著去了大相國寺。

大相國寺的住持方丈不晦大師與南華宗有淵源,見著不歸還要叫一聲師弟。老和尚見是本宗子弟,特特將人請到自己待客的雅室,將珍藏的禦貢好茶拿來分給幾個小輩吃。

“八年前老衲與不妄師弟在九華山見過一麵,那時你隨侍在旁,還是個小小少年,如今也成了個英武漢子。”不晦胡須花白,這些後輩中,他隻識得無涯,見了麵自是好一番契闊。“你師父可還好?”

“謝師伯記掛,師父精神健旺,近年閉關精研佛理,弟子領師命出山從軍後,也有三年多未見師父了。”

“善

。”不晦大師與他寒喧幾句,目光落在了明殊身上。“這位小施主有些麵善,似乎曾在哪裏見過?”

明殊對他行了個禮:“是在前年,在下曾與慶平侯來貴寺尋葉季明葉先生,遠遠兒與大師朝過一麵。”

“原來是你啊!”不晦恍然,笑著說,“慶平侯人中龍鳳,他身邊的人也是雄才英姿。老衲聽聞慶平侯麾下有員猛將,年紀輕輕,天生神力,武勇過人,於青州建下大功,想來便是這位小施主了。”

被他一誇,明殊臉都紅了。

“觀施主氣色,似是內息不穩,元氣虧虛,可是近來受了傷?”

無心忙在一旁說:“師伯慧眼,明殊數月前為救人,背後中了一箭,雖有不憂師叔出手相救,可是元氣大傷,養了這些日子也沒全好。師伯費力給瞧一瞧。”

無顏又說:“我們這位明將軍近來流年不利,身邊總要出點事兒,等師伯幫她看過了,還請師伯派個小師弟,引著我們往諸菩薩麵前拜一拜,求佛祖保佑。”

不晦聽了她的話,也隻是笑了笑,便請明殊伸出手為她診脈。

診著診著,長眉微微蹙起,細看了看明殊的臉色,欲言又止。

見他這般模樣,無心有些沒底,問道:“可有什麽不妥?”

“這……”老和尚看看明殊,又看了看她身邊的這幾位。

“不妨直說。”

“小施主體裏陽氣充沛,性猛而剛,可是觀你的身形樣貌,與脈相並不相合。”老和尚撚須,“形氣不一,混而不合,敢問明小施主,你幼時可有過什麽奇遇?”

“大師說的奇遇是指……”明殊被他看得頭皮發炸,小心翼翼地問道。

“或是有高人以藥培,以藥浴,由外至內熬煉了你這一身銅皮鐵骨。以外因提升了你的體質?”

明殊駭然。這老和尚也太厲害了吧,就搭個脈竟然能看出這個來。她可對誰都沒說過呢!

“看來是的了。”不晦大師隻看著明殊的臉色便知自己猜對了。不免搖頭歎息,“太亂來了!”

“怎麽?難不成這樣於她身體有害?”

不晦點了點頭說:“天生萬物,自有其用,強以陽氣催發,抑製陰柔,雖然可以激發力量,改變體質,但到底是逆天而行。小施主本本是陰質,卻要被陽氣侵蝕壓製,天長日久,陰陽失調,將來必有大患。”

明殊和無心等人一臉茫然。

大師您說的能更明白點嗎?陰陰陽陽的,實在聽不大懂……

無涯卻是聽出了點端倪。他對妹妹使了個眼色,雙生子的靈犀果然不同凡響,無心瞬間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不晦看出了那兄妹倆的互動,笑著對明殊說:“不憂師弟醫術高超,猶擅外傷骨科,有他出手,自是沒什麽問題。元氣受損隻能慢慢將養,小將軍也急不得。平素多動動,但要有度,老衲這兒有幾個食方,一會抄給你,回去記起來便用一服,不礙的。”

明殊謝過他,便被無顏無垢推了出去,一道給菩薩磕頭去。

房中留下了無涯無心兄妹倆對住持說:“師伯,究竟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