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09章 過年
衛明淵到底是被昭王府給絆了一個多月,才放了他的假,他立刻馬不停蹄,帶著兩個族妹回了京。
這一個月他提心吊膽地等著,卻沒等到王府之後的報複動作。
橋塌和行刺的事件過去了許久,事態也漸漸平息下來,懷遠城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朝廷接著奏報,先是下旨訓了竇庸一頓,說他處事不周,以至懷遠城出現這麽嚴重的事故,好在之後應急救援及時,這麽嚴重的事故,居然隻重傷六人,輕傷數十人,沒有死亡的,也算難得。隻是這過是因竇庸而起,有功也不能抵過。於是竇庸被罰了一年的俸祿,留職查看,令昭王加強監督。
一年的俸祿擱在尋常人家就很嚴重了,但落在竇庸這樣有昭王為靠山的大臣這兒,還真算不得什麽。
這事也算是朝廷高高提起,輕輕放下,訓斥的言辭很嚴厲,但板子落得輕,連皮肉也沒傷到。
竇庸也就是難過傷感了兩天,便又提起精神,卷著袖子,每日帶著府衙的衙役走遍懷遠大街小巷,盯著將城中那些危舊的建築和公眾設施都排查修繕了一回,也算是造福了大眾。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風漸起,樹葉凋零。明殊身上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下地能走能跑能跳,隻是傷在胸~部,想要像以前那樣拉得硬弓還有的日子好慢慢養。
北戎的老汗王在榻上吊著的那口氣撐了兩年終於撐不住了,在北戎全境再次被大雪覆蓋時,他走完了生命的曆程,手一撒,再也管不了自己親生兒子們之間的血腥爭鬥。
天鷹部已經在雲州安定了下來。他們對大盛分給他們的那塊牧場和田地十分滿意。族中青壯死的死,傷的傷,去了九成多,族裏的勞作、放牧、耕田全都成了女人和孩子的事。
農忙時節,附近的駐軍也會過來幫他們下田,加固帳篷,教他們怎麽插秧,除草,施肥引水,幫他們蓋起木屋。還有熱心的婦人教這些異族的女子編織漂亮的藤籃草席補貼家用,甚至城中的夫子也會每隔五天過來一回,教族裏的孩子們識漢字。
一來二去,他們與漢人之間的關係越發緊密起來。邊軍有許多單身漢,入了軍籍的人多半不是家中的獨子或長子,承嗣的壓力小,有些並不在意的漢子便娶了能幹漂亮的天鷹部女子組成新的家庭,也有那些熱心的大媽大嬸,會在與她們的接觸中為自己家的親戚子侄挑一個爽利又純樸的媳婦。又有那些沒了兒女或是生育困難或是特別喜愛孩子的善心人,見著了特別合眼緣的孤兒,便動了心,說動族中長老,帶回家當親生的兒子女兒來養。
有了固定的房子,無憂衣食,孩子們也能受到教育,這樣的生活過過了,誰還樂意回到過去餐風飲露的生活。在草原上,要孝敬大部落,要抵抗野狼群,還時常被部族間的戰爭卷進去。到了這兒,安定下來,才知道原來日子還可以這樣過。
天狼部慢慢融合入雲州,這是其後不久的事了。
眼下,冬季是邊境相對安穩的時候,就算得到了北戎汗王歸天的消息,於雲州城來說也沒什麽太大的震動。
這才剛死,北戎內部爭出來一二三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幾年厲兵秣馬,還怕他們?
京中帝後想兒子想得緊,來了幾封信催昭王回京去陪他們過年。顧昀也有很久沒回去見安陽長公主了,兩人一合計,便將雲州交給
竇庸和死活不肯回京的葉榛,兩人帶了兩隊親衛回京過年,各找各媽去。
路上非止一日,兩人都是輕裝數騎,沒帶車馬,沒什麽行李,比一般趕路的旅人快了不知多少。
這邊送信回京的信使才回京沒兩日,那邊昭王和慶平侯已經帶人來到了京城城門外。
京中數日前也下了場大雪,眼下雪未消融,及目之處一片銀裝素裹,大地白茫茫一片倒也幹淨安寧。
明殊的外傷已合,內腑受的損傷還需要慢慢調養,身體與以前相比,自是不如。
顧昀拿了自己的貂裘,宇文泰送了她上等的軟貂帽,小貂皮靴子,又拿了一件稀罕的孔雀裘大麾給她披著。這一路兩隊的人,看起來她竟然才像那個主子,從上到下光華灼灼的。
但路上趕得緊,就算她捂得再嚴實,也有點受寒。
天寒地凍的,顧昀和宇文泰商量了一下,覺得路上不好再耽擱,不如盡快趕回京,請了上好的禦醫來給她看病更妥當。所以才會這麽早就趕到了京城,這時才剛進臘月裏呢。
得到了消息,帝後雖驚訝兒子回來的這麽快,卻更高興能早些兒見著愛子,昭王可以在京中多住幾日。
一回了宮,葉皇後就拉著兒子的手左瞧右瞧地看不夠,看了半天,才哽咽著拿帕子去抹淚:“不過半年沒見,竟瘦了許多。”
“哪兒有瘦,兒子這是更結實了。”宇文泰不以為意地拿手拍了拍硬得像石塊一樣的胸口。
“可有傷著?”這才是皇帝最最掛心的事。
得到雲州來的消息,說是昭王遇刺,他有七八天睡不踏實。雖然知道是有人替兒子擋了暗箭,但從雲州處得來的消息知道,那時的情況實在太緊張。隻差那麽一點點兒,若不是昭王身邊的人動作快,隻怕他就再也見不著這個與他父子緣份薄弱的兒子了。
“沒有。”提起這事,宇文泰心中一痛,“兒子沒傷著半分,隻是明殊他受了大罪,到現在了都還沒好透。我們趕路的時候他還受了點風寒,眼下咳的厲害。能不能請父皇指個好點兒的禦醫到慶平侯府上去給他瞧瞧?他自受傷,身體是大不如前了。”
“不過短短三四月,已能隨著你飛騎回京,這樣的身體已是難得。”葉皇後在他身邊感歎了一聲,“明校尉於國有功,又是泰兒的救命恩人,皇上一定要好好賞他。”
聽著這個名字,皇帝不覺想起那日所見的那雙極有薛靖風采的小小少年,心情激蕩:“自是要大大的賞。有膽略,有忠心,此子不凡,當有大作為。”
皇帝指了太醫院的院使親自去慶平侯府上為明殊診脈開方。葉皇後拉著兒子的手,不自覺又開始關心起兒子的終身大事。
“你轉年便要二十歲了,你那幾個哥哥在這個年紀哪個不是已經當爹了的?你怎麽就是定不下來呢?”
宇文泰渾不在意地說:“我還小呢,再說也沒看著順眼的,若有了,一定來跟阿娘說,讓阿娘幫我娶了來當媳婦兒。”
葉皇後見他這樣,不覺試探著問:“阿泰,你不會是心裏已經有人了吧。左右不依的,難不成是這人身份不夠做你的正妃,所以……”
宇文泰眼皮一抽抽。看是看上一個,可惜不是身份的問題,是根本沒辦法給人當媳婦吧。
算了,媳婦做不了,兄弟還是可以做的。左右
他親兄弟隻有太子一個,也不是怎麽太親。多一個好兄弟,沒什麽不好。
“其實身世門第若差一些也沒什麽大要緊的。”葉皇後勸道,“你隻是親王,將來也無需繼承大統,於妻室上的要求便沒那麽大的講究,隻要出身清白,家風清正,讓你父皇抬舉一下她的家族,賞個官做,過些日子,再將她接進宮來找幾個嬤嬤教導指引著,便是給你做昭王妃也可以。不過若不是什麽清白的人家……”葉皇後頓了頓,才十分艱難地說,“你開心便好,但正妃是做不得的,抬舉她做個側妃或是姨娘,讓她伴你左右也不是不可以……”
宇文泰被皇後說出一頭汗來,連連搖手:“您說什麽啊,就沒那樣的人。我真沒有看中什麽姑娘,最近也沒打算要相看媳婦兒,阿娘您就省省力氣,別再想方設法給我安排了。”
說到這兒,宇文泰又想起一事來。
“上回我跟您說的那個人您是怎麽安排的?”
葉皇後描的精致的眉微微一挑:“什麽人?本宮沒聽過你說什麽人。”她微微的笑著,精致的妝容裏透著一絲冷酷。
很好,看著阿娘這副表情就知道那人沒什麽好日子過。
宇文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趕了這麽多天路,骨頭都硬了。我先去慶平侯府給安陽姑姑問個安,再回來好好睡一覺。”
“你急什麽!”葉皇後忙伸手拉他,“昭陽殿已經排好了膳,什麽時候不能去看你安陽姑母,才剛回來,還是先吃飽了肚子再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了再過去。”
宇文泰哪裏肯聽她的,手腕輕輕一翻已經脫了身,跑到殿外說:“我去去就回啊,阿昀還要請我喝酒,等晚上的,我一定陪您和阿爹吃飯。”
“這孩子!”葉皇後十分無奈地收回手,轉頭跟丈夫抱怨,“都是您嬌慣的他,這麽大年紀了還這麽冒失。”
“他哪裏冒失。”皇帝不以為然,捋著須笑著看著兒子消失的背影,“誌向遠大,胸懷家國,行~事又果敢善斷,跟我年輕的時候是一樣一樣的。”
聽著是誇兒子,其實不過是誇自己呢吧。葉皇後一撇嘴,卻也忍不住笑起來。說起來皇帝這些成年未成年的皇子當中,最像他的,還真就是這個從小就不在身邊養著的兒子。
“他與太子手足情深是好,隻是不愛受拘束,京裏根本關不住他。”皇後又開始憂心起來,“太子太懦弱了些,阿泰總不在京中幫襯,我真怕將來太子立不起來。”
皇帝安撫地拍了拍妻子的肩。
若不是他知道宇文泰是真心不願,他還真希望自己百年之後,接掌這天下的是這個兒子。行~事有主見,夠果斷,又聽得進人的諫言卻不會輕易為人左右。自小遊曆天下,心胸見識都不是那些閉門造車,隻聽師父大儒授課而足步未出京門的皇子們可比的。哪怕宇文泰隻要表現出一點點對皇權的興趣呢?太子一定會開開心心地將東宮讓出來,自己好去搗鼓他那些木匠工具,兄弟之間不會手足相殘,和樂美滿。
隻是可惜。
遊曆天下開拓了昭王的眼界,卻也把他的心開了個大口子,皇權之類的東西,全都從那口子掉光落沒了。
昭王駕臨慶平侯府,顧昀親自出門來迎。
“明殊呢?你把他安在哪兒了?”昭王見到慶平侯時,劈頭蓋臉就問了這麽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