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0章 江上
順水行舟，槳櫓輕搖，水麵蕩起了層層漣漪，暈起層層波紋，沅陵江跨過翠雲山深處，兩岸便是一片幽美的湖光山色，似是將滿都城的風雲煙雨都拋在了身後，隻剩下煙波萬裏，紅塵萬丈。
岸上垂柳低低的映在江麵上，落下了光影點點，微風吹過，柳枝輕擺，淡淡的沿著江流飄動。
老船家有力的雙手握著船槳，緩緩蕩著，船便徐徐前進著。看著立在船頭的人，一襲纖秀背影被這流澹回轉緊緊裹著，雖有些燥熱，卻不見她有什麽動靜，似乎是融進了這濃稠的山水之色裏，反倒是這美景，卻像是陪襯了。
自京都上了船，便說往安靜的地方去，於是就這般隨波逐流，走了近一個時辰，眼見天色漸沉，周遭的村落已然升起了炊煙嫋嫋，老船家搖搖頭又一槳蕩過，眯著眼睛向前看去，遠處悠悠來了架小船，聽著水聲，不多時便已然到了眼前。
雖說船並不大，卻是透著無盡的氣派，隻是抬眼看的時候，那船中便走出了個身著一身玉色長衫的公子，俊眉星目，看著船頭站著的人輕輕喊了聲：“長溪。”
安長溪這才回頭，便見藍紀離正眼帶笑意的看著自己，不由得一愣。
兩船輕靠，這邊小舟微微傾斜，藍紀離就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前：“不想，你也來這沅陵江上看景色。”
“天氣燥熱，這裏倒是涼爽些。”安長溪本想行禮，卻又覺得這個場合不太合適透出他的身份，便低聲道。
“船家，開船吧。”藍紀離對著老船家一喊，站在船尾的老船家便有蕩起了手中的木槳。
小舟在江上慢慢前行，遠處的太陽已然落到了西山，在江麵上灑下了一道紅金色的波光，粼粼閃動，漸漸的淹沒在了煙青色的天空之中。
見藍紀離竟讓船家開船，安長溪你不禁心中鬱結，不想說話，隻是靜靜的望著前麵的景色，也不去理會藍紀離。
深深的看了安長溪一眼，藍紀離說道：“方才段暄說見你上船，我便沿江過來，還真是遇上了，王府那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你呢？”
聞言，安長溪並沒有她想象之中的怒意，隻是自嘲的笑了笑道：“有什麽準備的呢？”
藍紀離並沒有在意安長溪的語氣，舉目遠望，暮色已然降臨，山水漸漸的模糊起來，輕聲道：“長溪，你是不是還在想著那日我同安長吟之間的事情。”
抬眼遠望，也不知道是何時，江中竟然圈圈點點的蕩起了漣漪，夏日的天變得如此之快，雨意便籠罩了整個江上。
索性雨點不大，伴著些許微涼的風吹來，衣襟上立時沾了水汽，藍紀離拉住安長溪的手，想要走進了船屋之中。
並沒有被他拉動，安長溪伸出手掌，接住幾滴雨水，涼涼的暈在了掌心，她淡淡道：“夏日燥熱，這樣還能清醒些。”
“長溪，你若是不開心，就說出來好不好，我知道那日是我錯了。”藍紀離便也陪著安長溪站在雨中，目不轉睛的
看著她。
安長溪猛然抬頭，雨水打到她的臉上，不由得啞聲道：“王爺說笑了，您沒有錯。”
灑然一笑，藍紀離的眼中竟然帶上了些許的苦澀，輕聲道：“以往，我認為你願意，此刻，卻又感覺到你不願意，長溪，你該早知道我的心意，為什麽非要在這個時候變成這樣，三個月之後我們就要成親了。”
“若是說，我嫁給你，讓你賠上你所擁有的一切你也願意？”安長溪揚眉，雨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她的目光碩碩的盯著他。
眼中掠過一道精光，聲音卻是溫潤，淡淡道：“我絕不會將這一切賠上，否則，即便是我娶了你，又該拿什麽去護你周全。”
涼意漸漸襲來，雨愈發的大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安長溪閉上了眼睛，曾幾何時，這話她也曾聽過，曾幾何時，也覺得他是真心的護著自己，可是，經曆過了那些，突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麽虛假，讓自己無法去接受。
“我即便嫁了你又如何？長吟此時已然怪了我，況且，我待你之心，連她一分都比不上，你又何苦這樣。”那種啞然到死寂的聲音，似乎不像是在安長溪的嗓子裏發出來的。
“你我自幼相識，這麽久了，難不成以往的情誼你全然忘了？”藍紀離低頭看著她，眉頭是一抹似乎解不開的結。
“忘不了，我什麽都忘不了。”
安長溪眼底一片血紅，她忘不了他前一秒的柔情蜜語，下一秒卻變成了傷人彎刀，將她所有的感情生生撕碎，讓她帶著那般的恨意離去，她忘不了他利用她得到了一切，最後卻反將一軍，將自己滿門抄斬，叫她怎麽忘，叫她如何忘？
“那為何……你非要如此這般。”藍紀離以為安長溪隻是有心結罷了，總在想著該怎樣讓她能夠原諒自己。
“船家，回去吧。”
安長溪實在不願在同他過多交涉，對著船尾喊道。老船家一用力，船便打了個轉兒，朝著近處的分支回去了京都城中。
“你去哪裏？”船剛一靠頭，藍紀離便詢問道。
“回家。”安長溪緩緩吐出兩個字，腳方一邁上岸，竟有些不穩，冷不防歪了一下。
還未來得及心驚，有人便在身旁扶住了她，此時，藍紀離已然將她緊緊護在了懷中。掙脫了藍紀離的懷抱，安長溪急忙向後退去，躲開他的手臂，低聲道：“多謝王爺。”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雨下的大了，王爺還是趕快回府吧。”安長溪淡淡說道，不顧藍紀離的請求，快步離開了碼頭。
看著安長溪離開的背影，藍紀離心中不禁更加堅定了要娶她為妃的決心。
雨越下越大，已然不能夠再繼續向前走，安長溪隻得找了個地方避雨，看著如斷線珠子一般的大雨，安長溪不由得麵覆愁色，如此大的雨，想必是一時半會停不了了。
“姐姐。”
一個聲音透著雨幕傳了過來，打破了她的哀怨，安長
溪向身後看去，安長吟此時正拿著把雨傘，定定的看著自己。
兩人便隻有幾步之遙，安長吟怔怔的望著她，兩人四目相對，卻是沒有人開口說第一句話。
雨水像是不要命一樣狠命的拍打著地麵，伴著震耳欲聾的響雷，一道閃電劃破了天際，在暗空之中綻放出了灼目的長光。
電閃之下，安長溪這才看到安長吟眼底的怒意，這才明白，方才的一切定是被安長吟看了去，直讓她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穩了穩心神，抬起頭，對上安長吟的目光，頭頂的響雷停在耳朵裏卻是沒有那麽真切，天地之間，此時仿佛隻有這兩人相互麵對。
急雨斜斜打在身上，透心的冰冷，她不想開口，也不願開口，麵對這個曾經自己那麽用心去對待最後反倒反打一耙的妹妹，安長溪是真的有心無力了。
“姐姐，方才你與離王……”聲音有些喑啞，終於按捺不住，安長吟還是率先開了口。
雨中視線模糊，看不清安長吟麵上的神色，但是安長溪知道，定然不會太好，她輕笑一聲道：“有什麽問題嗎？”
安長吟咬著嘴唇，抓著傘柄的手，指節微微泛白，她可以隱忍，可以懦弱，可以順從，可是，她不能夠讓安長溪嫁給藍紀離，她不能夠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娶了別的女人，特別是，這個別的女人是安長溪。
“姐姐，還有三個月你就要與離王成親，妹妹真是開心。”安長吟一個不穩，手中的傘順勢跌落雨中，翻滾著卷入了無盡黑暗，大雨滂沱，沒多久就將她淋了個透。
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安長溪淡淡的看著安長吟，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想不到妹妹竟是如此關心我。”
“姐姐，我……”
“你想說什麽？我知道你自幼就喜歡離王，隻是你要知道，這件事情也不是我的意思，你莫要與我這樣。”安長溪淩厲的雙眼直視安長吟，看得她有些怯懦。
突然跌坐在地上，安長吟的淚水混著大雨一同而落，她恨啊，恨自己卑微的身份，恨自己沒有那麽雄厚的背景，麵前的這個女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所有自己想要擁有的一切都擁有了，為什麽上天如此不公！
“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不是嗎？”低著頭看著坐在地上的安長吟，安長溪淡淡說道，“我知道這麽多年，你總認為我與母親在施舍你，你總認為我們瞧不起你，你自己好好想想，這麽多年，誰曾虧待過你。”
“是啊。”安長吟淒然一笑，眼中盡是無限的悲哀，“姐姐，你的真心是不是總是讓我襯托你的高貴？母親的真心是不是為了襯托出她的豁達？”
無奈的搖了搖頭，安長溪眼神之中流露出無限的失望與厭惡，輕歎道：“你總是這般思慮人心，你把所有人都想得與你一般狹隘，這麽多年來，家裏人怎樣對你你都清楚，切記別蒙蔽了自己的心！”安長溪說罷，便再也不去看安長吟一眼，轉身走進了無盡的雨幕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