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八章

連戰告捷，軍心大受鼓舞，胡人退了一城，晉王沒有派人前去收複的失地。退避隻是一時的，倘若這時將兵力全都轉移到收複的失地上去，地形的優勢反而會消失，不是明智之舉。

睡了一日，在黃昏再度來臨的時候，米素馨總算是退燒了，人也清醒了。秦淮吊著的心也總算是落了地兒。他幾乎要忍不住失信於人，將子美找回來了。但，人是他趕走的，他還有何臉麵將人找回來，他固然相信子美不會拒絕他的請求，但是，子美是真正的隱士，京中的風雲變幻對他來說隻會是痛苦，趁早抽身方是正道。

米素馨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守在床邊的夫婿，心中暖流滿溢。天下間還有哪個男子能做到他這樣的呢？即使她不能陪他終老，也該感到心滿意足了。那些事情她並不懂，但聽得多了那些坊間的言語，再加上自己親眼目睹過，多少也了解夫婿如今的處境。她是不願意連累他的，因為她，他才向皇上請旨將三公主遠嫁。因為她，他才不得不拖著個病妻出行······不說最近，以往的“因為她”，也已經太多太多了，那些京中的貴婦名媛哪一個是看得起她的？還不是夫婿替她出頭，她才沒有太難過。人該知足的，能夠嫁給他，對她而言就已經足夠了。若是能夠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她便再也沒有遺憾了。

他心中對自己有愧，自己卻並不這麽覺得，反而十分心疼他。但願，在她之後，會有更好的女子代替她陪伴他，直到終老。雖然很對不起他，讓他承受失去的痛苦，但她早已做好準備，隨時可能離開他的準備。太子他們不會放過她的，他雖然竭盡全力保她，但畢竟他並非皇室中人，怎能鬥得過皇權？

微微笑了笑，她張開嘴唇，卻幹澀的說不出話來。

秦淮扶著她，讓

她靠在自己懷裏，伸手接過婢女遞來的溫水，湊到她的唇邊，溫柔的喂她喝水。

等她喝得嘴唇不再幹了，他才放下茶杯，將婢女送上來的粥接過，那粥放了溫補的藥材和一點點肉汁細細熬煮，帶著淡淡的草藥味道哦，卻很清爽，沒有澀味，很適合大病初愈的人喝。藥材本身對虛弱的身體而言，就是一道衝擊，而一點點的豬骨或瘦肉，能夠中和一下，味道也會更好一些。

因為不忍心讓他擔心，即使自己喝了半碗便不想再喝了，但還是勉強將一碗粥喝完了。溫熱的粥喝完之後，臉上有了紅潤的色澤，有著細細的薄汗（暖出來的）。秦淮見了，又替她擦了擦臉，扶著她躺下。

“感覺好些了嗎？要不要將大夫找來，再給你看看。”

“不勞煩了，如今雖然渾身乏力，但感覺已經好多了。”

“那便多多休息吧。”

“我還不累。”她笑彎了眉眼，很費力，很脆弱，很蒼白，但笑意卻是真真切切的。“陪我說會兒話可好？”

秦淮聞言，轉頭看了一眼營帳中的閑雜人等，轉眼間整個營帳便清空了。

“夫人想要對為夫說什麽？”

“倘若我不幸早逝，若找到合適的女子，一定好好待她，與她終老。你我的遺憾，不要再發生了。”

“胡說什麽！你如今隻是身子虛弱，並非無藥可治的重症。”

“能夠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我不曾後悔過，你也不要自責太多。你我皆知太子他們不懷好意，我不願意拖累你。若有我在，便是你的弱點。況且，太子他們為了逼迫你，恐怕也是不會放過我的。”

秦淮一時無言，低垂著臉，一張俊逸的臉半埋在陰影中，看上去十分脆弱憂傷。眼

簾遮住明亮銳利的眸子，神色黯淡。

“我不該娶你的。”

他的聲音，像是在砂礫上磨過一般，很是粗糲。

他的恩怨，與她無關，何苦將她牽連進來，隻為了一己之私。想來，人人都道他是怎樣的正人君子，他也不過是個偽善小人罷了，明知她的下場，卻因為心中那淡淡的歡喜，執意將她拉進自己的世界中。不由的，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

“我卻覺得能夠嫁給你是三生修來的福氣，隻是你我緣分不夠，終究還是要分開。”

米素馨主動握著他的手，淡淡微笑著。那一瞬，秦淮覺得，大概是她今生最美麗的時刻了。真是十分諷刺。

“不會的，為夫絕不會讓你枉死的。”

“我放心不下的隻有夫君和妹妹，怕夫君會自責愧悔，怕妹妹孤身一人，生活不順。若遇到適合的好女子，不要虧待了人家，我很高興有人能夠替我陪伴夫君左右，照顧夫君。妹妹那兒便有勞夫君操心些了，除了夫君，我也想不到我還能依靠誰。”

“夠了！！你好好歇著，我出去看看軍情。”

米素馨悠悠地輕歎一聲，滿是惆悵，但說了這麽會兒話，她也覺得累了，很快又沉沉睡去，隻是眉頭微蹙。

秦淮並未走遠，站在營帳前，神情抑鬱。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他已經很少失去什麽了，因為他總是竭盡全力的保全自己看重的東西。但是，今日與妻子的閑談，卻讓他看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這種感覺······

深深吐納一會兒，秦淮再度走進了營帳之中，坐在床沿靜心看夫人脆弱的睡顏，忍不住伸手去撫平那微蹙的眉宇。

他算什麽丈夫？竟然讓自己的妻子為自己擔憂至此，睡不安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