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八章 痕跡

回到影殤閣後,已經是玄英之季了,朗峰上飄起了鵝毛大雪。

長殤找了許久,才在朗峰之巔的懸崖邊上找到那單薄的身影。

一襲紅紗輕揚,墨發在風中舞動,她靜靜地坐在那兒仿佛化為石像。

許是知道他來,那人影輕輕一晃,隨即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何事?”

一件狐裘輕輕披在肩頭,他挨著他坐了下來,問道:“想他了?”

染淺靜靜地看著飛雪沒入雲層,許久沒有說話。

長殤苦笑:“想去便去吧。”

“再有半月,就是要回門考核了,我也差不多該動身了。”

“嗯。”

“門中之事,你多費心些,最慢一月我便可回來。”

“嗯。”

“我明日動身。”

“嗯。”

染淺咬了咬嘴唇,微微側臉看他,見他麵無表情的樣子,心裏不由得有些難受。

“包袱收拾好了?”

染淺愣了一下,點點頭:“嗯,明早就走,擔心來不及。”

“哦……走吧,該用膳了,早點休息,明日才不會累。”

“嗯……”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閣中。第二日天蒙蒙亮,染淺便不告而別。可她不知的是,在郎峰之巔,有個高大的紅色身影,將她所有舉動盡收眼底。

“緋影……這是我最後一次放縱你!”

趕了兩日的路,染淺終於回到了京都,此時暫且不能回師門,她隻好找個客棧歇腳,打算休息兩日養好精神再去找司雲孤。

難得的好天氣,雖冷卻也是豔陽高照,京城的街道熱鬧非凡,前幾日被大雪堵在家中不敢出門的人們紛紛上街采買,著實熱鬧。

司府坐落在一個安逸的街道,雖不說豪華,但也十分氣派了。

對於染淺的突然造訪,司雲孤是又驚又喜,不等下人通報完,便跑了出去。

一身白衣清新脫俗,少女明豔熟悉的臉撞進眼簾,亦撞進了他的心。

“淺兒……”

“大師兄!”染淺看著英俊不凡的男人,差點喜極而泣。

他一邊吩咐下人幫她斟茶,一邊問道:“小師弟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染淺身體一僵,回答道:“前幾日剛分開。”

“……”

兩人剛說幾句,突然有下人來報,司雲孤的父母外出回來了。

司父司母剛進大廳便看見自家兒子和一個長相出眾的女子站在一起。看那姑娘的裝扮似乎是與兒子師出同門。

司雲孤連忙介紹到:“爹娘,這是我的小師妹染淺。”

司父司母經常從兒子口中聽說染淺,現在看到本人不禁有些同情她,當下便客客氣氣的招待起來。

染淺聽說司父司母回來時,心裏緊張萬分,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惹得他們不高興。在看到司父司母這般優待自己,不由得有些受寵若驚。

飯桌上,四人用飯的氣氛有些詭異,染淺因在山中和教中都習慣了一個人進餐,此刻依然如此也未覺不妥,可是

司父司母卻有些不高興了。

兩位長輩看著自己兒子又是夾菜又是盛湯的,大獻殷勤的模樣讓司父司母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一會兒,司雲孤便委婉的表達出了自己想要娶染淺的心思,染淺錯愕不已,同時也緊張的等待長輩的回答。

司母登時站起來,大怒道:“不行!”

司雲孤愣愣的看著母親,一副完全沒想到的樣子不能理解的問:“為何?”

司母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染淺。小姑娘清澈無辜的眼神透著受傷和不解,讓她有些愧疚,可是想想兒子的未來,還是強硬的說:“染姑娘,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你看我們雲孤雖不是皇親貴胄但好歹也是大家公子,日後自然要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妻子是不是?”

染淺再傻也明白,人家這是嫌她沒有一個好身世呢,當下冷笑起來:“司夫人,您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司母的臉拉了下來,正欲發火,卻被司父阻攔了下來。

司父嚴肅的看著他說:“若染姑娘真心非我兒不嫁,隻要染姑娘不介意做小,亦是可以。”

“做小?”染淺嗤笑,“那夫人可願意為了司老爺做小?”

“染淺!”司雲孤猛地站起來,惱怒地看著她。這是他的父母,淺兒怎麽可以如此對待?

染淺看向司雲孤,那百年難見的怒顏讓她心寒。很好,明明不是她的錯,明明受委屈的是她,他又一次責怪她……

她失望的看著司雲孤說:“多謝老爺夫人和大師兄盛情款待,染淺尚還有事,先行告辭。”

染淺離開後,司雲孤後悔了。他怎麽可以責怪她呢?她無父無母,自然不知道如何與父母相處啊……

染淺回到客棧,疲憊的躺在床上,淚無聲滑下。許久之後,她便睡著了,半幹的淚還掛在眼角。

一個月後,染淺和水黎順利通過山門考核,正式出師下山回到了影殤閣。

月明星稀的晚上,一向靜如死水的影殤閣突然在後半夜喧嘩起來,所有人都朝一個方向奔去——緋影閣主的寢殿。

長殤一腳踹開門,衝到染淺床邊,昏暗中他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心猛地揪了起來。

“滾!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滾開……”

少女淒厲絕望的聲音不停的縈繞在這座寢殿中,長殤不顧其他緊緊的抱住她,卻被她一拳一腳不斷踢打。

染淺似乎毫無意識,不知道麵前的人是誰,隻是不停的重複著“不要過來……滾開……”

血腥味越來越濃,長殤心慌不已,忙叫人點燈。

油盞亮了起來,觸目驚心的一幕立刻呈現在眾人眼前。

他們的二閣主衣衫淩亂,幾處劃破不斷滲出鮮血,身下的床單和蠶絲被已經染成血紅。她的身體顫抖著,緊閉的眼睛和滿臉淚痕刺痛了長殤的心。

“輕音……輕音呢!人呢!都在這裏做什麽?還不滾去找輕音過來!”他怒吼著,害怕極了。

水黎的毒樓因為離這兒較遠沒趕來,當聽到染淺出事時,他嚇得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便匆匆跑來。

待染淺平息,已經是第二天天色大亮之時了。

水黎說,染淺如此乃是夢魘所至,無法強行喚醒。

長殤立刻想到了染淺之前所說,心裏有了考量。

兩日後,染淺蘇醒。一醒來,便看見長殤和水黎坐在自己麵前理解爭吵。

她揉揉發疼的額,嘶啞的聲音輕輕響起:“你們……別吵了……”

長殤和水黎聽到聲音,驚喜地看向她。

“你醒了?”

“我怎麽了?”她撐了撐身子,卻發現疼痛無比。

長殤慢慢將她扶起,一邊解釋。

水黎看著兩人,眉間閃過一起痛楚,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

聽完自己發瘋的經曆,染淺沉默了。

長殤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似歎息一般,柔聲說到:“去找吧,找到你的身世,解開這個夢吧。”

染淺抬頭看著他,嫵媚的鳳眼此刻浸滿柔情,讓她彷徨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來,最終在他溫柔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染淺傳信回了師門,從聖花流那得知當初撿到自己的位置。於是,長殤染淺和水黎三人開始了解開身世之謎的旅程。

來到那個懸崖,染淺抬起頭看著那高聳入雲的山壁,腦中閃過夢中的一幕幕,不禁頭疼欲裂。

長殤扶了她一把,染淺回眸一笑。

登上懸崖,染淺站在邊緣,張開雙臂感受著迎麵而來的冷風,夢裏的慘叫不斷回響在耳邊。

“緋影,你來。”

染淺走過去一看,竟是一小節指骨!

長殤捏著指骨說:“若真如你夢中所見,那麽這節指骨必定是護你之人。十幾年了,早就不存在什麽了,這節指骨估計是那是抓地嵌入土中才沒有被禿鷲吃掉。”

染淺顫抖著接過指骨,眼淚如斷線珍珠不斷落下。

水黎見狀,忙遞給她一方錦帕。

染淺將指骨包入錦帕,收入懷中藏好,伸手抹了把眼淚,冷冷的看著懸崖,說:“若是逃亡途中被害,那麽夢裏的另外兩個場景定然就在周圍。”

“走吧。”

又尋找了兩天左右,他們出現在一間破舊的房屋前。這屋子地處偏僻,四周荒草叢生看樣子已經廢棄許久。

水黎推開蜘蛛網纏繞的木門,裏麵的景象卻讓他愣在了原地。

四處分散的白骨,被黃土掩埋卻依舊泛紅的土地,看得出這裏經過一場屠殺。

染淺精神恍惚,走進院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個前段,三個模糊的身影,嬰兒的啼哭,大人的哄聲,還有一個男孩的聲音,卻聽不出說了什麽。

那份溫情,她能感受到,還有無盡的驚恐和憤怒,仿佛在訴說著不甘與怨恨。

“啊——”

她猛地蹲下,緊緊抱住自己,哭的聲嘶力竭。

“緋影,怎麽了?”

長殤忙上前抱住她,安撫她。過了許久,染淺終於平靜了下來。

長殤鬆了一口氣,看著這一趟可不容易啊,這小妮子要是在這麽來幾次,恐怕自己的小命也得交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