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一章 談心
象牙白色的歐式圓桌上擺著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隻是那精致的賣相看在顧承一眼裏卻沒有半分吸引力。
一看就知道不是家常手藝，想必也是從高檔酒店訂的飯菜。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一個追求精致生活追求極致享受的女人，洗手作羹湯這件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隻是沒有吃過顧母親手煮的菜，到底成了他心中一份不可彌補的遺憾。
顧母不知道顧承一內心的想法，見他眼睛盯著桌上的菜，表情卻很冷淡，還以為是菜色不合他的胃口，便出聲問道：“是不是沒有你喜歡的菜？需要我重新定一桌嗎？”
顧承一看著顧母，原來她早就忘了自己在電話裏親口說要給他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問一句，您知道我喜歡吃什麽菜嗎？然而看著顧母一絲不苟的精致妝容，終究還是沒有多此一舉。
“這樣就很好，不用麻煩了。”他拉開凳子坐下去，拿起一旁的筷子夾了一片藕片徑直吃起來，這個時節的藕片清脆，吃起來很是爽口，他卻味同嚼蠟，根本品嚐不出美味。
顧母見他已經動筷，也坐到了飯桌旁。
原本是世界上羈絆情深的母子，卻遠遠的坐在圓桌的兩端，那一張桌子的距離仿佛一個世界橫亙在他們之間，沒有眼神的交流，也沒有家長裏短的談話，隻有微不可聞的咀嚼聲。
不知過了許久，顧承一放下了筷子，他習慣性的收起麵前的碗筷打算拿到廚房，顧母卻出聲阻止了他：“放著吧，等會兒阿姨會過來收拾的。”
顧母不善家務，招聘了一個手腳勤快的阿姨每天定時過來整理家務，她的生活一貫如此，從來不會將時間浪費在這些在她看來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麵。
她的那雙手，是用來彈鋼琴和泡茶的。
顧承一坐在沙發上，顧母屏息靜氣，白玉無瑕的手捏起紅木勺舀上茶葉放進蓋碗，拎起旁邊壺中燒開的水淋過，蒸汽攜帶著茶香嫋嫋上升，模糊了她的麵容。
顧承一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耳旁依稀能聽到茶水反複在杯中相沏的聲音，許久之後，他聽到顧母的聲音：“承一，喝茶吧。”
他睜開眼，麵前已經放置了一杯茶，青瓷茶杯，幾片茶葉在清澈碧綠的**中舒展，旋轉，而後漸漸下沉。
顧承一執起杯子，先聞後品，隻覺得茶水入口濃鬱，綿軟醇厚，隻這麽小小的一口，足以唇齒生香。
“這茶還不錯吧？”顧母看著顧承一，雖是在問，眼中卻有些自得。
顧承一點點頭，捧著茶杯沒有說話，他眼眸微垂，隻這般悠閑自在的坐著，卻仍舊滿身貴氣。
顧母看著他，想起他和方小姐的婚事已經作罷，心裏忍不住有了點想法。
“承一，雖然你和方小姐的婚事取消了，那你年紀已經不小了，該定下來的事情也該早做準備了。我認識幾家不錯的小姐，你哪天……”
“媽，我心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會去見那些女人的。”顧母正說得開心，心裏甚至開始打算見
麵的地點，顧承一卻突然出聲打斷了她，雖然沒有直說他喜歡的人是誰，但顧母又怎麽會猜不到那個人是言諾。
隻是她實在看不上言諾，出身小門小戶不說，按上次見麵的情形來看也是一個有心計的女人，何況她已經和言諾生了隔閡，若是以後兒子真的和言諾在一起了，誰知道言諾會不會在耳邊說她的不好。
想到可能會因為言諾的緣故和兒子離心，顧母心裏一凜，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承一，那個言諾我實在是不喜歡，我不會同意你和她在一起的。你和她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麵上的人，娶妻就是要娶門當戶對的，你看看這一次，你公司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能幫你嗎？她什麽幫助都給不了你，隻會拖你的後腿。”
顧母越說越激動，音量也不自覺的提高，聽在顧承一耳朵裏隻覺得十分刺耳，言諾在他心中是那樣的美好，她是他生命中邂逅的一道光，照亮了他踽踽獨行的道路。然而顧母眼中，她卻成了一無是處的女人。
他想起昨晚言諾淚流滿麵的樣子，明明那樣傷心，卻說出了分手的話，隻因為她覺得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她一點忙也幫不上。他明明說過要愛惜她，嗬護她，給予她這世界上最珍貴的一一切，然而卻一次又一次的讓她傷心絕望，讓她流淚。
顧母仍舊不死心的勸著顧承一，卻突然聽到“啪”的一聲，她抬眼看去，隻見到顧承一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在他手邊，茶水溢滿了桌麵，他若無其事的收回手，用紙巾緩緩擦拭著手上的茶水，聲音不輕不重，態度卻十分堅決。
“媽，言諾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比你清楚，我認定她了，隻要我結婚，站在我身邊的人隻會是言諾，別的人誰也不行。”
顧母不悅地皺起眉頭，厲聲質問道：“就算我不滿意言諾，你也非要娶她是嗎？我這個媽媽在你心中是不是連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女人都比不上！”
氣氛有些僵硬，顧承一低著頭不說話，神色淡淡，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顧母卻怒火衝天，她咬牙切齒的看著顧承一，心裏卻恨極了言諾，恨那個明明一無是處卻勾得自己兒子非她不娶的女人。
“我去練一會兒鋼琴，你自便吧。”顧母站起身來，扔下一句話，甩手就走。
她怕再待在這裏，她會忍不住和兒子大吵大鬧，先前因為方老的事情，兒子已經對自己生出一些不滿，此刻再發生衝突絕對不是好事。
顧承一沒有阻止顧母，他也需要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緒，哪怕對母親感情淡漠，但她卻是自己僅有的親人，血緣的牽絆無法否認，他終究做不到那麽狠心，枉顧顧母的意願。
若是他今天無法說服顧母同意自己和言諾在一起，恐怕日後又要另起風波。
沒過多久，耳旁就響起流水般的琴聲，顧承一起身走到窗邊，天色已暗，遠處的高樓亮起萬家燈火，他的心不知不覺卻飄到了另一個地方。
他仿佛看到言諾穿著柔軟舒適的居家服，窩在沙發裏看著令人捧腹大笑的電視節目。
想起言諾，他的眼神不自覺的柔和下來，耳旁的鋼琴聲時而舒緩如流泉，時而激越如飛瀑。
他勾唇一笑，心中已經有了決定。轉身走到了那扇沒有關緊的門前，抬起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顧母坐在鋼琴前，雙手在琴鍵上輕快的舞蹈，她的神色那般沉醉，仿佛手下觸碰的是她珍重的愛人。她好像沒有察覺顧承一的到來，或許她聽到了腳步聲卻裝作不知道。
直到一曲彈奏完畢，她才緩緩轉過頭，她坐在凳子上，顧承一長身而立，她需要仰起頭才能看到顧承一的眼睛，顧承一有著一雙好看的眼睛，深邃迷人，和她心愛的男人如出一轍。
她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癡迷，然而很快的她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男人猙獰的麵容，毫不留情的話語，為了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他親手摧毀了她的愛情。
“承一，愛情這種東西，是很虛的。我不希望再從你口中聽到言諾這個人，你要做讓人仰望的人上人，身邊就不可以站著那樣一個女人。”
“哦？言諾是哪樣的女人？”顧承一不怒反笑，雙手環在胸前，眼睛定定的看著顧母，逼問道：“您不如說一說，言諾是怎樣的女人。”
顧母心頭一跳，摸不準顧承一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在心裏琢磨了一會兒，正要開口，顧承一卻突然走到了她身邊坐下。
哪怕是這樣相依而坐，他仍舊比自己高出許多，這是她的兒子，不知不覺就長這麽大可以獨當一麵的兒子，顧母心底一片柔軟，對言諾的不滿不知不覺散去了許多。
“從前，我隻覺得人和人之間，不過是需要和利用。直到我遇見她，才知道活著可以那麽無拘無束的笑，那麽隨心所欲的和另一個人擁抱。
也是和她在一起，我才知道原來活著還有一種感覺，叫做安穩。
隻要抱她在懷裏，看見她開心的講話，忙忙碌碌的聲音，甚至是她沉睡皺眉的樣子，我都會忍不住微笑。
因為她，我才發覺活著原來是一件那麽美好的事情。
媽，當年我被黑手黨追殺的時候，救我的人就是言諾，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
“什麽？”顧母訝異的看著顧承一，根本沒料到能從他口中聽到這一番話，若說前麵的話她還能暗示自己不要理會，可是聽到最後一句，卻著實有些動搖了。
當年承一被那個狠毒的女人派人追殺，她雖然是事後才知曉，卻也知道承一當時的處境必定是九死一生。時至今日，她想起這件事，仍舊有些後怕。
此刻知道竟是自己最看不上眼的言諾救了兒子，心中當真是複雜難言，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顧承一敏銳的發覺顧母的態度有所鬆動，立刻再接再厲的說道：“當初言諾和我素不相識，為了救我受了不少委屈，回國後還大病一場。我好不容易和她重逢，讓她來到我身邊，若是失去她，我就算成為高高在上的顧總又有什麽意思。”
他雖然隱瞞了一些情況，但言諾為他受了委屈卻絲毫不假。她為自己承受了太多慘烈的痛，他怎麽能做到對她放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