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二章 夜半闖閨房
“那個人送‘禮物’來了。”青雉表情忿忿，陰陽怪氣地道：“如果今日不是夫人的忌日，恐怕那個人都記不起夫人還有姑娘這個孩子呢！而且，說是禮物，卻比李大叔拿出手的東西更不堪，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送來的好！”
少女嘴角的笑意變淡，“那就隨你處理吧。”
“是。”知道姑娘不高興了，青雉也沒有再多言。
楊柳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並無插嘴，隻是在看向少女的時候，眼裏閃過憐愛和疼惜。對方留她在府裏養傷，兩個月的時間足以讓她摸清楚這裏的一切。
少女是京城某個大官的嫡女，因為母親去逝而被送到鄉下別莊。可能是對她不重視的原因，那大官每個月派人送來的月銀並無多少，因此笙磬別莊隻有何伯和青雉兩個奴仆，有時候少女還要親自打掃做羹湯。
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會忍不住產生怨忿憤怒或者卑憐痛苦的情緒，但是少女卻沒有自憐自哀，而是平靜而安，這讓楊柳頗為感歎，也甚為佩服。
“柳娘，我想一個人坐會兒。”少女道。
語氣很明顯與平常的不一樣。
楊柳動作一頓，她抿了抿唇角，想要留下安慰她，但一見對方眼含哀求的眼神，她就無法拒絕出口。離開對方的視線，她卻在牆根默默陪伴。
少女不會哭，這兩個月以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都沒有哭泣過。就算此時，她也沒有哭，但是……此時楊柳卻想，如果對方能夠哭出來的話多好？
她很堅強，卻堅強得讓人心疼。
“青雉，那個人叫什麽名字？”或許是一時好奇，又或者是想讓心頭這股為少女憤恨的怒火有目標可以發泄，楊柳多嘴地問了一句。
“在長安城裏，除了那個人，誰還姓董？”青雉冷諷一笑，語氣卻極度尖銳。
無論經過多少年，青雉都無法像是姑娘那般平靜處理負麵情緒。
董……
楊柳瞳孔一縮，幾乎失聲地質問：“董！？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董振？！”
“就是他！”一提起對方的名字，青雉的臉色就忍不住陰沉下來，嘴上就忍不住嘰嘰喳喳地不停抱怨起來，“柳娘，你說男人怎麽能這樣呢？妻子去世之後，他竟然迫不及待地把自家嫡係孩子給扔到鄉下！幸好我家姑娘命大運好，要不然……balabla……”
青雉後麵的話楊柳根本聽不進去了，因為一個“董”字就已經讓她陷入了混亂之中。
董振，是她的仇人！
如果不是他，楊家根本不會全家上下慘遭滅門；如果不是他，一生清廉的爹爹不會被扣上貪官的汙名；如果不是他，她就不會淪落青樓，變成風塵女子！
這一切，都是董振害的！
“柳娘，你怎麽樣了？看起來氣色很不好！”雖然楊柳性子寧靜，但平日和青雉說話時總是會應上一兩句，今天對方竟然一聲未開，青雉不僅疑惑，一轉頭卻看見對方像是溺水似的，臉色白的嚇人。
隱隱約約的聲
音傳入耳中，楊柳聽不清楚，心中混亂得仿佛整個世界都天翻地覆了一般。
她心喜的那人竟然是仇人之女，這讓她幾近崩潰。
“柳娘，要不然你讓姑娘看一下吧？”青雉扶住楊柳的手，卻被對方一把甩開了。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楊柳眼泛淚光，不斷喘氣，滿臉的掙紮和複雜，“她怎麽會是董振的女兒？她怎麽可能是那個殺人凶手的女兒！？”
大吼一通後，楊柳轉身跑了。
留下怔愣的青雉。
這一番掙紮，直到夜半，楊柳才平複下來。
而後，她去廚房拿了一把小刀，藏於袖子之下，然後往少女的房間走去。
“叩叩叩——”楊柳握緊雙拳，眸色漸冷，聲音微涼道：“菡娘，我突然感覺身體不舒服，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房間裏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便是少女軟糯而略帶疲憊的聲音，“好，你等等。”
她是不是剛睡下？
這樣一個想法剛閃過腦海，楊柳就狠狠蹙起眉來，看來對方對自己的影響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
“吱呀——”
麵前的門忽然開了，楊柳下意識地身子一僵。
“進來吧。”少女身上披著一件薄薄的褙子，直長而柔順的黑發隨意地披散在肩後，看起來慵懶而散漫。她背過身，對楊柳一點也不設防。
楊柳的手指緊了緊，心中猶豫掙紮令她心頭一片混亂，但即使如此，她也知道此時時不可失，當即撲了上去，露出藏在袖裏的小刀，勒住對方的脖子。
少女一怔，蹙眉疑惑，“柳娘，你這時做什麽？”
“你是董振的女兒！是不是！？”楊柳質問道。
少女抿了下唇，“是。”
“既然你是他的女兒，那麽你就該死！”楊柳低聲吼道。
“為什麽？”少女不明白。
“為什麽？因為他殺了我全家！所以我要拿你回敬他！”楊柳咬牙切齒，眸底閃爍著報複的光芒。
聞言，少女不由苦澀一笑，“你認為我在他的心目中很重要？”
楊柳握著小刀的手一頓。
“你自己也明知道就算把我的屍體送到他麵前，他也可能會好不動容，那為什麽還要拿我出氣呢？柳娘，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後麵的那一句，少女輕歎一聲，語氣裏有說不出的失望。
楊柳感覺自己的心，像是針紮般疼了起來。
“那我該怎麽辦？！”楊柳忍不住掉下淚來，她的父母，她的家人被董振害死了，好不容易苟且偷生，她卻愛上了仇人的女兒！她該怎麽麵對自己的死去的父母，她該怎麽麵對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的自己？
“柳娘，柳娘……”少女輕歎一聲，伸手往後去摸了摸楊柳的臉，聲音裏有說不盡的溫柔，“柳娘，我明白你失去家人的痛苦，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比你更加明白一個人生活的無助和孤苦。那個人害死了你全家，你恨他，我明白，如果將來有機會的話
，你就殺了他吧……”
楊柳一怔，手上的刀也忍不住一鬆。
“叮當——”
小刀掉在地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少女轉過身來，略微蒼白的容顏裏有著疲憊和虛弱，是楊柳從來沒有見過的頹廢和哀涼。
“菡娘，你……”楊柳目光呆滯地瞪著少女，不知道應該做什麽表情好。
“柳娘，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我身為董家嫡女，卻是住在鄉下嗎？”少女垂下眸子，臉色越發蒼白，“那個人對外說是因為怕睹人思愛，但實際上不過是害怕我啦克父克夫的命格會傷害到他罷了。”
“柳娘，你知不知道為什麽笙磬別莊的月銀越來越少？”她冷笑一聲，聲音越發涼薄，“我娘不過才去逝半年，那人新進門的小妾就生了孩子，這麽有心機的女人怎麽可能會讓情敵的孩子活下去？”
“柳娘，你又知不知道我為什麽那麽勤奮地學習醫術？”少女揚起嘴角，卻是笑著流下了淚，她抬起眸，那雙純澈柔和的眼睛此時滿是悲愴痛苦，“如果不是我幼時便對娘留下的醫書感興趣的話，恐怕站在你麵前的人早就已經死了！”
楊柳身軀一震，她臉色大變，緊張問道：“她給你下毒了！？”
少女點點頭，眼淚滑過臉龐，掉落在地，又像是砸在了楊柳的心頭，灼出一個個血洞來。
“菡娘……”原以為對方如果可以哭出來的話能讓她放心，卻不想對方真的落淚時，她卻感覺到了痛徹心扉。楊柳眼中的掙紮逐漸平複，她重重一歎，終是將少女擁入懷中。
“柳娘，你不要把我當成仇人好嗎？”少女輕柔的聲音中，有著一碰就碎的脆弱，讓人心疼。
楊柳重重點頭，聲音哽咽卻堅定：“你不是我的仇人，這一輩子，你都不會是我的仇人。”
爹，娘，對不起……女兒不能傷害她，她不僅僅是女兒的救命恩人，更是將女兒從那段黑暗過去中拯救出來的光明……而且，她還是女兒喜歡的人……
“砰——”
突然一陣巨響，驚得兩人都是一震。
“發生什麽事了？”楊柳心有餘悸，少女卻突然間朝著爆炸的方向跑去，是雪菡閣的頂樓。
少女住在雪菡閣的二樓，一樓用做書房和會客，三樓是她的秘密基地，除了她之外，就連從小在她身邊伺候的青雉和何伯都不能進入。
“菡娘！”楊柳心存擔憂，連忙跟了上去。
跨上階梯，登上三樓，楊柳就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隻見整個房間如墜火海，無論是木製的展示架，亦或者是門窗全都燃燒起灼熱的火焰，房間裏放置的藥草、醫書幾乎全都被籠罩在內。
“娘的書和藥草！”少女心驚，想也不想就衝了進去。
“菡娘！！”楊柳眼疾手快地撲過去抓住少女，她擰眉激吼：“你不要命啦！”
“但是……”少女焦急地看向房間，一咬牙，低吼命令道：“來人！給我把火滅了！必須要保住裏麵所有醫書和藥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