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卷·釵頭鳳】_第41章 餘威向晚猶堪畏(6)

蘇夢枕並不久坐,隻在螽斯館喝了杯茶,也就起身告辭,水琳琅親自將他送到門口。

“水姑娘,留步。”

“二少爺,慢走。”

水琳琅坐在大廳發了會兒的愣,蘇夢枕總共來過螽斯館三次,但每次來,也都是與她閑話,沒說什麽正經的事。按理說,她和蘇夢枕可攀不上什麽交情,要是沒事,他其實不應該老往她這兒跑的。

耘姑忽然眉開眼笑,說道:“小姐,二少爺倒是有心,知道咱們初來乍到,立不穩根腳,他常來咱們這兒走走,也算給咱們振威來了。”

“振威?你以為是走鏢呀!”

“我瞧二少爺對你……嘿嘿……”

水琳琅麵上驀地一紅:“耘姑,你可別胡說,你還嫌不夠亂嗎?”

“小姐,我是過來人,有些事情,我看得比你透徹。你要不是硯少爺的妾室,二少爺隻怕會像墨哥兒似的,一天往螽斯館跑好幾趟呢!不過話說回來,硯少爺現在不知所蹤,你尚未被納過房,如果二少爺對你有意,你不妨考慮一下。作妻總比作妾要強,我聽說二少爺現在手裏打理著蘇家好多產業,一點也不比硯哥兒差!”

“耘姑,你說話越來越不知分寸了,這話要是傳到別人的耳朵裏,指不定又傳出別的什麽出來。”

耘姑知道水琳琅指的是金雀和玉鴉,這兩個小浪蹄子,慣會嚼舌根,沒影的事都能讓她們說個天花亂墜,要是聽到她們親口說出的話,豈不是要把天給掀了。

於是,耘姑沒有再說。

朱薙悄悄地退了出來,從袖中掏出蘇夢枕送的絲帕,指尖輕輕觸過上麵繡的一叢綠竹,想是撫摸誰的心事一般。

她的心事,他的心事。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事,也不知道他的心事。

朱薙走過簷廊,看到小墨兒從門鬥後麵鑽了出來,身後跟著的卻是麒麟院的大丫鬟識晴,另有一個小廝,隻是不見叮當。

朱薙急忙將絲帕放回袖中,趨步過來行禮,小墨兒早已看到她的絲帕,笑道:“朱薙姐姐,你在袖裏藏了什麽寶貝。”

朱薙躲閃著說:“哪有,少爺取笑了。”

“就有,我看見你藏起來了。”小墨兒伸手去抓她的衣袖。

朱薙急忙掙開:“少爺,你別鬧了。”

“你是不是有情郎了?”小墨兒一臉詭笑。

“少爺

,你胡說什麽呢!”朱薙忸怩不安。

“我看到了,你袖裏藏著一方絲帕,一定就是定情信物。”

“少爺又說胡話了,區區絲帕,怎麽能算是定情信物呢!”

小墨兒從袖裏掏出象牙骨折扇,扇了一扇,說道:“一看你就沒談過戀愛,你的人生太悲哀了!——我且問你,絲帕是什麽東西做的?”

“蠶絲。”

小墨兒輕搖折扇,搖頭晃腦:“然也,絲帕經緯皆是蠶絲,這叫橫也思來,豎也思!嘿嘿,還說不是定情信物,從實招來,你的情郎是誰?”

朱薙呆了一呆,她是大漠的風沙養出的女兒,說話行事素來直爽,慣不會江南人家的委婉和情趣,哪裏料得到小小一方絲帕,竟有這樣一番說法。

橫也思來,豎也思。

二少爺他……是想借物言情嗎?

一顆芳心,就像一隻剛剛被喚醒的小獸,不安分地跳動起來。

水琳琅和耘姑聽到聲響,走了出來,耘姑急忙行了一禮:“小少爺金安。”

水琳琅隻是淡淡地瞟了小墨兒一眼:“你怎麽又來了?”

“想你呀!”

水琳琅瞪他一眼:“不許胡說!”已經讓人說閑話了,他還要搞出多少曖昧?

“我哪有胡說?”

水琳琅不願在此糾結下去,這家夥一定會死纏爛打,和她爭辯不休,問道:“怎麽不見叮當?他不是你的跟班嗎?”

“今天丁媽四十大壽,他和叮咚要在膝下孝敬,我就給他們放了假。”

“你今天又來幹嘛?”

“進去再跟你說。”小墨兒大搖大擺地走進大廳,大廳與水琳琅的臥室僅隔一道門,小墨兒輕車熟路,伸手就推。

水琳琅忙道:“你幹嘛?”

“大廳太冷,到你屋裏說去。”

水琳琅急忙攔在門口:“不行,兒女家的閨房,豈是你說進就進的?”

“女兒家的閨房一般都在正房後麵的罩房,這裏是正房,不算閨房!”

“你講不講理,我住的地方就叫閨房!”螽斯館雖大,卻沒有所謂的罩房,她現在是螽斯館的主人,不住在正房,難道和下人一起住到耳房嗎?

“有什麽關係嘛,我睡都睡過了,進一下又有何妨?”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茬,水琳琅滿腔怒火,就是因為他那一晚睡在她

的房裏,金雀和玉鴉才有那麽多的編排,說道:“你再這般胡攪蠻纏,我再也不理你了。”

小墨兒滿心不悅,坐到大廳的一隻黃花梨魚肚券口玫瑰椅上麵,說道:“我口渴了,給我上茶!”

“沒有!”水琳琅幹脆連茶都不給他,瞧他頤指氣使的樣兒,恨不得一個巴掌將他蓋到地上,最好讓他永遠不要翻身。

小墨兒又從玫瑰椅上麵跳了下來,圍著水琳琅身邊轉了一圈,抽了抽鼻翼,更加不高興了:“哼,你為什麽不用我給你的體身香?”

“朱薙,到房裏把體身香拿出來。”

朱薙進到裏屋,拿著裝體身香的錦盒出來,交給水琳琅。

“還給你!”水琳琅將錦盒塞回他的手裏。

小墨兒一愕,半天緩過神來:“幹嘛,你不喜歡嗎?”

“以後不要給我送這麽奇怪的東西,螽斯館你也少來,免得人家誤會。”

一顆心驀地一沉,沉到一個連自己也無法感知的地方,小墨兒就像整個人墜入一個黑暗的深淵,半天才透過氣,忽地拿起錦盒狠狠地擲在地上,體身香的藥丸散落一地。

“你瘋了!”

“我是瘋了!”小墨兒朝著水琳琅大吼一聲,轉身跑出大廳。

“墨哥兒!”識晴大叫,追了上去,跨出門檻,忽又回頭望了水琳琅一眼。

水琳琅看到識晴的目光,就像護崽的狼,凶狠,淩厲,令人不由心尖一顫。

出了螽斯館,識晴這才追上小墨兒,見他滿麵淚痕,輕輕地摟在懷裏,溫柔地安慰:“乖,墨哥兒不哭,哭了就不美了。”

“識晴姐姐,我以為她會喜歡的,我……我還給特意看了《齊民要術》,給她做了‘合香澤’,我還沒有……還沒有送給她呢!”

小墨兒今天高高興興地來,就是為了給水琳琅帶“合香澤”,要不是親眼看到小墨兒一宿一宿地躲在被窩偷看醫書,識晴也不會相信,一個孩子能夠如此用心和執著。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揩去他的淚痕,笑道:“墨哥兒好偏心,你都不給我做體身香和‘合香澤’。”

“識晴姐姐,我喜歡她。”

識晴刮了一下他的鼻梁:“人小鬼大,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不知道。”

“那你還喜歡。”

“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會喜歡的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