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卷·釵頭鳳】_第32章 鳴弓擊柝驚夜盜（2）
水琳琅受傷，朱薙早已慌了神，撕了襯裙的一幅下擺，先幫水琳琅抱住傷口，急急趕往螽斯館。
“哎喲，我的天公，到底怎麽回事？”耘姑尚不知外麵出現刺客，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
水琳琅坐到裏屋的一張榨榛木拐子龍紋月牙桌前，先給自己倒了杯水，說道：“耘姑，先把我的金瘡藥拿來。”行走江湖，隨時都有可遇到危險，金瘡藥是必備的藥品，此番水琳琅也從家裏帶了一些過來。
耘姑拿了一罐金瘡藥上來，扯了朱薙剛才給她的包紮，正要解開衣上的襻帶，準備上藥，忽地又望了小墨兒一眼：“你先出去。”
“我不出去，我看著你。”
水琳琅沒好氣地說：“拜托，我要脫衣服，您老人家先回避一下好嗎？”
“沒關係，我不介意。”
“我介意！”
“我隻是一個孩子，什麽都不懂的，你介意什麽呢？”
“我才不相信你呢，死色鬼，出去！”水琳琅恨不得拿著掃帚把他掃出去，明明一肚子的花花腸子，偏要在她麵前裝單純。
“出去就出去。”小墨兒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
水琳琅剛剛上好了藥，叮當就帶著範大夫趕了過來。
範大夫是個六十開外的老頭，童顏鶴發，看起來精神矍鑠，唯一的美中不足，他是一個駝背，不喜歡他的人，私下裏叫他範駝子。在他身後跟著一個藥童，是範大夫收養的孤兒，取了一個詭異的名字，叫做範島愛。範島愛的主要工作就是，範大夫出診的時候，幫他拎拎藥箱，打打下手，平常就幫他送送藥。
範大夫稍微檢查一下水琳琅的傷口，說道：“隻傷皮肉，未及筋骨，沒有大礙。你上的金瘡藥，藥效不錯，止血快，愈合快，但有一個小小的缺憾，就是容易留下疤痕。小愛，把我的玉痕膏拿來。”
範島愛從藥箱拿出一隻白釉小瓷瓶，範大夫接了過來，鄭重說道：“玉痕膏是由白獺髓，雜玉、琥珀屑摻雜七十二味名貴藥材
熬製而成，其中尤以白獺髓最為珍稀。此物本來極其罕見，性又靈敏，見有人捉，即刻逃入水底的石穴之中，無處可尋。隻有在每年祭魚之時，它們為了爭奪配偶，一些格鬥而死的白獺，才能抓來作藥。玉痕膏祛疤最有效果，一般人我還真舍得給他，但是墨哥兒竟然派人請我，為了怕他日後到我藥堂搗亂，我隻能把我的家底都拿出來了。——水姑娘，你要切記，此藥日敷一次，待到傷口愈合，疤痕消退，就不可再敷，否則就會留下紅斑。當年東吳南陽王妃鄧夫人，被玉如意砸傷麵頰，就用此藥敷麵，結果敷得過頭，麵頰留下一點紅斑。但因鄧夫人貌美如花，一點紅斑瑕不掩瑜，反而顯得更加明豔動人，宮娥紛紛效仿，以丹脂點麵，遂成淫俗。無獨有偶，南宋武帝之女壽陽公主……”
“夠了！”小墨兒再也忍不住了，範大夫話嘮的毛病，他是早有領教，隻要一開話匣，必定引經據典，沒完沒了。
“墨哥兒，我說錯了嗎？”
“你沒有錯，但我不想聽，現在你可以走了。”
範大夫失落地歎了口氣：“人老了，越來越不受待見了，還記得你小的時候，老是纏著我給你講故事，唉！”
水琳琅於心不忍，嗬斥一聲：“小墨兒，就算你是少爺，但範大夫也是你的長輩，你怎麽能跟他這麽說話呢！——範大夫，你繼續說，他不聽，我要聽。”
範大夫立即眉開眼笑，搬了一隻繡凳，坐到水琳琅身邊，笑道：“還是你這丫頭心眼好，知道體諒老人。”
但是，水琳琅漸漸地就開始後悔了，範大夫從壽陽公主的梅花妝，講到貼黃，從貼黃又講到契丹的佛妝，從佛妝又講到契丹與佛教的淵源，然後開始大肆談論佛法……
水琳琅聽得哈欠連天，但見範大夫講得眉飛色舞，她又不好打斷，忍不住想向小墨兒求救，卻見小墨兒已經倒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
最後，還是叮當開口說道：“範大夫，你看，墨哥兒睡著了，他的睡眠本來就輕，咱們是不是不要打擾
他？”
“對對對，不要打擾他。”範大夫站了起來。
水琳琅鬆了口氣，但是客套的話還是要說一下：“範大夫，不再坐一會兒嗎？”
“我正有此意。”說著又坐了下來。
水琳琅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果然不作死就不會死，笑了一笑：“可是，小墨兒……範大夫博學多才，雖然我很喜歡聽你講話，但怕吵到小墨兒……你也知道他的脾氣，發作起來就是天翻地覆。”
“水姑娘，你考慮得是。”
“是吧，他今天也確實累了一天，也該好好休息了。”
“水姑娘真是通情達理，這樣吧，為了不打擾墨哥兒休息，咱們到外屋說吧？”
“呃……”
範大夫很不客氣地拉著水琳琅的手，走向外屋，邊走邊說：“水姑娘，不瞞你說，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十分投緣，不如今晚咱們秉燭夜談，如何？”
水琳琅弱弱地問：“我……我能說不嗎？”
“當然可以。——但是，我想你這麽善良，一定不會拒絕一個老人的好意，是不是？”
“嗬，是。”
“咱們剛才說到禪宗，話說當年達摩麵壁九年……”
叮當看著水琳琅被範大夫拉出去的身影，也是醉了，看到床上酣睡的小墨兒，隨即遣了一個小廝到麒麟院傳話，就說今晚小墨兒睡在螽斯館了。
拿起錦被幫小墨兒蓋了起來，肚子卻在此刻咕咕叫喚，朱薙笑道：“叮當，剛從少夫人的宴席回來，你這麽快又餓了？”
“拜托，我一整晚都沒吃東西，我們家少爺不同別個，他要寸步不離看著，我才沒你那麽好命呢！”叮當沮喪地說。
“啊，這麽慘啊！”
“做下人嘛，習慣了。”
朱薙忽地一笑：“你且等著，我去給你拿吃的。”隨即蹦蹦跳跳地出去。
叮當愣愣出了會兒神，內心竟有一絲溫暖，傻傻地笑出聲來，看得一旁的耘姑莫名其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