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卷·釵頭鳳】_第19章 一枝堪寄天涯遠(1...

荷塘石畔聚著一堆看客,螽斯館的下人都在此處,地上放著一具濕漉漉的屍體,披頭散發,邋遢不堪,看著有些恐怖,膽小的人隻是遠遠地站著,議論紛紛。

瀲灩山莊的護院總管老良已經帶人過來,他是一個四十開外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皮襖,大腹便便,托著一隻老竹根煙杆,吧嗒吧嗒地抽著,煙鍋包著一層白銅,煙嘴卻是一枚上等的和田玉。

老良先向小墨兒彎腰請了一禮:“墨哥兒,你的身份金貴,這不是你待的地方,還是請回吧!”

小墨兒巴不得現在就躲進被窩裏,但又怕水琳琅看了笑話,故作鎮定地擺了擺手:“你隻管做你的事情,不必管我。”

老良撥開人群,看了一眼屍體:“這不是耿六嗎?”

一個家丁說道:“是他,想是昨晚灌多了貓尿,失足跌入荷塘了。”

水琳琅看得分明,耿六的頸部出現一條並不明顯的紅痕,顯是被人勒死,再拋屍沉塘的。水琳琅剛要出聲提醒,忽覺一隻纖手扯住她的衣袖,水琳琅扭頭,卻是舒盈春。

舒盈春朝她輕輕搖了搖頭,水琳琅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嫂子,你也來看死人嗎?”小墨兒發現舒盈春,心中多了一些安全感,跳到她的身後,抓著她的衣衫下擺,緊張地從她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瞄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又躲到她的身後去了。

舒盈春轉身將他摟在懷裏,拍拍他的後背,柔聲說道:“乖,莫怕,有嫂子在呢!”

又望了叮當一眼:“怎麽服侍墨哥兒的呢,要是驚著,可怎麽好?”

“是,小的該死。”叮當心中委屈不已,又不是他帶墨哥兒來的,是他自己嚷著要來螽斯館,再說,誰又會知道螽斯館門口會發生這種事情?但他當下人的,再大的委屈,也隻能往心裏咽,服侍小墨兒這麽多年,他早就習慣了。

水琳琅忙道:“姐姐,這不怪叮當,小墨兒是來找我的,是我硬要拉他出來看熱鬧的。”

舒盈春沒有再說,她的心性本就恬淡,就算對下人也從沒有一句重話。隻是,蘇硯平

日最是寶貝這個弟弟,她一心追隨著蘇硯的心,愛他所愛,因此也就格外看重小墨兒。剛才嗬責叮當的話,雖然並不嚴厲,但是較之平日她的和顏悅色,已經表現出了她的態度,蘇硯走了,她要代替蘇硯照顧小墨兒。

她想,蘇硯要是知道,他一定會很欣慰吧!

“少夫人!”老良過來朝著舒盈春打了個拱,一臉質樸的笑,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

舒盈春揮了下手:“把屍體抬走吧!”

“是。”老良急忙吩咐下去。

舒盈春一手牽著小墨兒,一手攜著水琳琅,走進螽斯館,身後跟著她的貼著丫鬟玉枚,以及兩個小廝。耘姑招手叫來朱薙,跟了上去。螽斯館的其他下人一見,也都紛紛跑了過來,舒盈春可不比水琳琅,可以隨意怠慢。

……

雖然螽斯館現在的主人是水琳琅,但因舒盈春身份高貴,水琳琅還是讓她坐了上位,否則又要讓底下的人嚼舌根,說她西北窮鄉僻壤出來的人家不識禮數。

耘姑端茶上來,上次舒盈春光臨螽斯館,她和朱薙要給水琳琅樹立威風,對舒盈春多有怠慢,此番心中忐忑,對舒盈春賠了好多的笑。

舒盈春淡淡一笑:“行了,都退下吧,我和琳琅有話要說。”

耘姑領著一眾下人退了出去。

水琳琅心中憋了許久的話,這才問道:“姐姐,剛才的屍體,明明就是被人勒死的,你為什麽不讓我說?”

小墨兒嚇了一跳,手中的茶盞差點沒有摔到地上,期期艾艾地說:“被……被……被人……勒死的?”

放下手中的茶盞,捏著雙層下巴略一思索,說道:“我想起來了,他的脖子上有一條勒痕。”同時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

水琳琅敲了小墨兒一個腦門,笑道:“不錯嘛,你也發現了。”

“欸,你說話就說話,幹嘛老是調戲我嘛!”

“切,誰願意調戲你,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

小墨兒一向以為自己是靠臉蛋吃飯的人,水琳琅的話無疑就像一把利劍插入他的心髒,

委屈地叫道:“嫂子,女淫賊欺負我,她說我……說我……哇,我不要嘛,我明明就是英俊瀟灑,我明明就是風度翩翩……”小墨兒不知如何捍衛自己引以為豪的容貌,索性大哭起來。

水琳琅瞋目結舌,養尊處優的少爺脾氣,真是六月的天氣,令人難以捉摸,他至於嗎?

舒盈春也是哭笑不得,將他抱到自己膝上,安慰著說:“乖啦,我們家小墨兒最是英俊瀟灑,最是風度翩翩,就連你大哥也及不上你一分。”

小墨兒的哭聲戛然而止:“真的嗎?”

“當然,小墨兒是咱們家……噢不,是咱們大明最俊俏的小郎君了。不過你不能哭鼻子噢,哭鼻子就不是美男子了。你有見過美男子哭鼻子的嗎?”

小墨兒搖了搖頭:“沒有。”

“這就對了,不許哭了哈!”

小墨兒抹了一把眼淚,怒視水琳琅:“女淫賊,占了我的便宜,竟然還侮辱我的容貌,你就是一個負心漢、薄情……”忽然想起,水琳琅是個女人,負心漢的“漢”似乎不大貼切,是以薄情郎的“郎”就被他生生吞了下去。

舒盈春莫名其妙:“小墨兒,你怎麽可以和琳琅姐姐說那麽難聽的話呢?”

“她就是女淫賊,三更半夜地跑到人家房裏……”

水琳琅吃了一驚,急忙從桌上的果盤拿起一隻未剝的橘子塞到他的嘴裏:“吃你的橘子,少給我胡說八道!”

小墨兒從嘴裏拿出橘子,怒道:“橘子要剝皮的好嗎?下裏刁民,一點常識都沒有。我真替你的人生感到悲哀。”

“你!”水琳琅看在舒盈春的麵上,也不便與一個孩子斤斤計較,但這孩子實在太氣人了,說話刁鑽刻薄,分分鍾都有讓人將他撕碎的衝動。

小墨兒剝開橘子,慢條斯理地剔除果瓤外表白色的筋絡,問道:“嫂子,荷塘撈出來的屍體,會交給衙門嗎?”

“些許小事,何須驚動衙門?”

舒盈春頓了一頓,望向水琳琅:“你遲早是阿硯房裏的人,我當你是自己妹妹,有些話我不說,就會害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