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五十二章 舊居門前遇故人
沿著古城保留下來的老石橋走過去，在橋頭的右邊有一株百年黃桷蘭樹，樹幹上和樹枝上都掛著紅布條，這是老街坊們祈願留下的。
沿河的堤岸在九十年代修繕過一次，用青石板鋪成一條三米寬的沿河路，靠河的那一邊植了柳樹，隔十來米有條石凳供散步的人歇息。
近一公裏長的沿河路上一共有三處老碼頭。以前這裏是內陸水運碼頭，整條街熱鬧得很，後來水運荒廢，三處碼頭也僅僅是供清理河道垃圾的工作船停靠。間或有沿河岸邊的人家來這裏洗衣服。
到現在，水質被汙染得連靠近都不願意，一道熱天，臭氣熏人，住河邊的人間連開窗戶都不敢。聽人說今年開始，治理老城區的同時也開始治理河水，希望能還老百姓一條幹幹淨淨的母親河。
前些天才剛從上遊水庫放水衝洗過河道，臭味兒消散了很多，不下到河水邊，也沒太多感覺。
陳簡意家的老院子就在第二個碼頭邊上，三戶人家共住一個院子。其中一戶老人走得早，陳簡意上小學那陣就沒了，然後他家孩子考了公派出國，以後再也沒有回來過。另一戶跟陳簡意外祖父不對付，那家女人不識字，為人很是粗鄙，對自家人也是非打即罵，更別說和他家毫無關係的陳家祖孫。
那家當年有四個孩子，前三個都是女孩，老四是老來子，一出生就受盡.寵.愛，跟陳簡意同年，大她兩月。
還記得當年那個黑胖的小霸王不但在家欺負三個姐姐，在外還老喜歡欺負陳簡意跟隔壁院子的劉家丫頭。陳簡意跟著外祖父離開的那一年，聽人說黑胖子惹到了社會上的人，被人打斷了一條腿，他那媽拿菜刀追著那幾個小混混追了三條街，後來事情是怎樣解決的她記不住了，印象中，得知那個黑胖子被人打了之後，她還很高興了一陣子。
那時候的她不懂事，也不知道斷了一條腿對一個人的一生來說意味著什麽，她隻是知道欺負自己的人被更厲害的人欺負了，仿佛有人幫她出了一口氣，這感覺舒爽極了。
後來還是外祖父看她傻樂，才問了出來，然後她被教訓了一個月，天天抄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直到她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才被允許停止懲罰。
一轉眼，十數年過去，當年的小夥伴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裏。回想當年，其實有很多事情現在看起來很幼稚，比如那些欺負，比如拽小辮什麽的。
不出陳簡意預料，當年那個院子已經被鎖了起來，看得出很久沒人住了。
她透過門縫往裏看，院子天井裏雜草叢生，窗戶下的東西七歪八倒，好幾扇窗戶已經沒了玻璃，蜘蛛網牽牽落落的掛在木頭格子上。
“喂，你在看什麽？”
被突然拍在自己肩上的手下了一跳，陳簡意手捂胸口，小臉煞白。
“你在這裏看什麽？這院子空了好幾年了都。”
穿著清涼布褂子的大娘拿著把扇子，一臉警惕的看著陳簡意。
“哦，我是回來看看的。我十幾年前就住這裏的，很多年沒回來
了，所以趁著出差來瞧瞧。”
“你住這裏的？”老大娘盱著一雙眼上下打量了陳簡意一番，突然一拍手，臉上笑意盈盈，“你是陳家那個丫頭吧？你外祖還康健不？”
“你……認識我外祖父？”陳簡意也在打量這位大娘，可半天都記不起她是哪一位來著。
“哎呀，你十幾年沒回來，肯定記不住我了。我是街角那頭周家嬸子啊，小時候你和劉家丫頭總喜歡去我家院子外麵摘茉莉花的，你記起來沒？”
被大娘這麽一提醒，陳簡意恍惚記起當年那位風風火火的苗條婦女，跟現在這體型，完全兩個樣！
“哦，我記起來了，是周嬸對吧？周昊的媽媽？”
“就是就是，你這是出差過來的？走，去大娘家坐一會兒。”
陳簡意猶豫了一下，跟著大娘去了她家。這條街上的小夥伴現在幾乎都天各一方，她也想知道他們的現狀。
“周昊呢？他還在這裏住嗎？”
“那小子現在沒在這兒，大學畢業後說要跟同學一起創業，就去了南邊。混了這麽些年倒是混了點名堂出來，可到現在都還是單身一人。照我說，錢掙那麽多有什麽用，連談個戀愛的時間都沒有，說他也不聽。”
談到自家兒子，周嬸是愛並煩惱著。年紀大了，就想抱個孫子，可周昊那小子一年推一年，人又不在本市，她就是想催，都沒那個機會。
“放心吧周嬸，周昊那麽有本事，人又長得帥，你就等著吧，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如願了。”
好聽的話反正又不要錢，而且陳簡意也能聽出周嬸其實是很自豪養出了周昊這麽個有本事的兒子的，自然是順著她的話小拍了一記。
談完了周昊，話題自然就扯到了當年跟陳家一個院子裏的那戶人頭上。
“可惜了龐家的三丫頭，那是個機靈的丫頭，長得又好，如果不是她弟弟拖累了她，現在想必也是大學生了。”
談到龐家，周嬸忍不住長歎了口氣。
當年龐家小胖子被打斷腿後，雖然治療及時，可畢竟傷勢嚴重，恢複期的時候他自己作孽，斷腿那處傷上加傷，後來就徹底跛了。
為了給兒子治腿，龐家把大的兩個女兒嫁了出去。說是嫁，其實跟賣也差不多了。最可恨的是，老二嫁人的時候，都還沒到法定年紀，直接擺了酒，孩子都生了才領的證。當時街坊鄰居都在說他們倆口子造孽，可龐家嬸子眉毛一豎，說要是不讓老二結婚那就讓他們給湊錢，這才硬趕著把龐二梅嫁了出去。
至於老三，本來成績很好的，考大學絕對有望，可龐家那黑心小子跟他老娘說老三讀書多了，翅膀硬了就不會管這個家的，他老娘本來就不喜歡這幾個丫頭，一聽兒子這麽說，直接把三梅的準考證給撕了。
當時鬧得挺厲害的，三梅要跳河，被她娘扇了兩耳兒瓜子給鎖家裏了。後來三梅是撬門逃走的，因為不逃她娘還想要故技重施的把她給“嫁”出去。
三梅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過，後來龐家小子跟人
口角打架，一酒瓶子捅死了人，被判了刑。他老爹一氣之下也離家出走至今未歸，他娘受不住老公杳無音信，兒子被判入獄的打擊，第三個年頭上就一病不起了。後事還是兩個大女兒給辦的，之後就再沒人見過龐家的人。
“現在龐家那個院子都沒人住了。產權是掛在龐家小子頭上的，你家的那部分當年你外祖走的時候賣給了後街的老王，結果出了龐家的事之後，老王就想賣出去，到現在都沒人接手。”
聽到周嬸的話，陳簡意心裏一動，有點想出手買下這個院子。舊城改造開始，就算這裏不會被拆遷，可好好拾掇一番，自己住也罷，弄個古色古香小客棧也罷，都是個不錯的主意。
現在這種院子越來越少了，有機會的話，早點拿下是最好不過的。
陳簡意把自己的念頭跟周嬸說了一下，當然，沒透露自己現在的情況，隻說是在公司上班，有一點小積蓄，想著這裏是自己童年時住過的，要是不貴，買下來做個念想，等以後不上班了，還能回到這裏住。
周嬸沒覺得陳簡意的想法有什麽不對。像他們那個年紀的人，最是念舊，而且這裏的環境還不錯，要真是河水治理好了，以後出門就能納涼，比起什麽電梯公寓好到哪裏去了。
給周嬸留了電話，陳簡意打算告辭，天色已經黑透了，她還想順著河邊再走走。
“那個，小意啊，如果，如果你方便的話，要不去看看劉家丫頭吧，好歹你們當年也是一起玩的。”
“劉瑤瑤？她怎麽了？”
周嬸一直沒提劉瑤瑤，陳簡意還以為她家早搬走了。記得當年她爸媽就是來這邊支援的技術人員，說等瑤瑤讀初中了就回家鄉去來著。
“哎，劉家丫頭也是命不好。”周嬸的眼睛眉頭都皺一起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龐家小子殺了人嘛，其實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劉家丫頭。”
劉瑤瑤絕對是無妄之災，她一直潔身自好，又考上了大學，不過是跟著老媽到這邊來訪友，結果就被龐胖子給纏上了，晚上拗不過情麵出來吃飯，遇到一夥小混混，一言不合雙方打了起來。後來的事兒陳簡意差不多也知道了，隻是大家都沒想到，那個小混混的娘也是個跋扈的，非說是劉瑤瑤勾.引她兒子想要借此甩開龐胖子，既然她兒子死了，那劉瑤瑤也別想逃。
好好一個姑娘，愣是被那混混的娘用鹽酸給毀了容，還瞎了一隻眼。後來書也沒能繼續讀，治病就花了她爸媽的全部積蓄。那個小混混的娘雖然也被判刑了，可本來他家就窮得叮當響，坐牢可以，賠錢沒有。
折騰了幾年下來，劉瑤瑤整個人都崩潰了，現在還住在城郊的精神病院裏。
陳簡意聽完劉瑤瑤的事兒，整個人都傻了。
“周嬸，給我地址，我明天就去看她！”
陳簡意簡直恨不得把那個龐胖子千刀萬剮。瑤瑤那麽好的一個女孩子，聰慧漂亮，她還以為現在瑤瑤一定過得很幸福，難怪後來她給劉瑤瑤的信都沒了回音，也不知道外祖知不知道這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