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_七、兄弟(2)

“那天晚上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就離開了家,當時想著直接去投軍……”謝啟洋把這三年來發生的故事娓娓道來,江南坐在病床邊上,方靖軒坐在另一張床上,側耳傾聽。

謝啟洋離開謝家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離開上海,他用從家中帶出來的錢買了一張去往武漢的船票,他從來沒有出過遠門,之前也沒有做過輪船,在船上因為暈船而吐的昏天黑地,根本沒有看清兩岸的風景,更沒有了出門時的壯誌豪情,胃部抽搐著難受,吃過的飯全都被他吐到了海裏,接著就是吐清水,他的頭暈暈脹脹的,忘記了自己離家的目的,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地,躺在擁擠的船板上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

時間漫漫,旅程無期,他不知道自己在船上呆了多久,也不記得吐了幾次,總而言之,當他登上闊別已久的陸地時,雙腿酸軟,眼冒金星,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在旅店躺了一天一夜才恢複了些精神,這時正是武漢黃埔軍校招生的時間,他倉促前去報名,用了短短三四天的時間複習功課,就匆匆入了考場,他略微不夠自信,畢竟複習的時間太短,而且不知道考官們會出什麽樣的問題來為難他們。

還好考題並不很難,或者是對於他來說並不難,三天複習時間雖短,但是頗見成效。最後一題照例是論述自己報考黃埔軍校的原因,他像是遇到了知音般,侃侃而談,洋洋灑灑的寫滿了整張答卷,他本就是有感而發,把在上海的遭遇化作滿心憤慨,字字入木三分,情之至深,他握筆的手都不禁顫抖,筆下的字也跟著抖動,最後直接龍飛鳳舞起來。正

是因為這篇感情真摯,發自肺腑的文章,打動了閱卷先生,使他得以以前十名的成績進入武漢黃埔軍校。

武漢黃埔軍校深受紅色精神的影響,雖然是由國民黨創辦,但軍校內共產主義思想盛行,謝啟洋沒有說,但是江南模糊察覺到今時今日的謝啟洋再不是個單純的男孩子,他不僅有了理想,而且擁有了至高無上的信仰,這信仰將伴隨他指導他一生的道路。

“爸和三姨收養了一對兄妹,大的叫念親,小的叫憶親。”謝啟洋繼續說,他雖然沒有回去謝家探望過二老,但是他一直在打聽謝家的消息他已知曉生母陳翠珠自縊的消息。

“念親,憶親……”江南輕聲呢喃這兩個名字,謝慶華給兩個孩子取的名字將他們的心跡表露無遺他在思念回憶那些遠去的親人。

“有了他們,父親就沒那麽孤獨了。”謝啟洋微不可察的歎氣,他們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如同蒼茫宇宙中一根細細的羽毛,輕若無物,沒有來處,亦沒有去處,看似自由,實則始終身不由己。

江南繼續聆聽,他幾乎沒有開過口,他能說什麽,是事後的評論還是旁觀的感慨,他的話沒有意義。

在謝啟洋平淡如水的訴說中,江南的心跟著沉靜下來,這三年,所有人的心都得到了沉澱,澄淨像一麵湖水,無波無瀾,不管白雲蒼狗,世事變換無常,他們始終還是他們,隻是心更靜了,也更淨了。

“你回去看過了?”江南問,他以為答案是肯定的,謝啟洋對謝家的每件事都清清楚楚,似乎就發生在他身邊。

“沒有。”啟洋黯然搖頭,他

隻是無時無刻不在打探親人的消息,卻從未鼓起勇氣站在他們麵前以供審視,家是避風的港灣,也是誘人的毒藥。

“回去看看吧!”江南長歎一聲,他把手搭在謝啟洋的肩膀上,是兄弟兩個從來沒有過的親近,謝啟洋的肩膀已經結實到可以撐起他的一握,他的個頭也和哥哥一般高挑出眾。江南希望謝啟洋能夠回家看看,似乎啟洋回去看看就相當於他回去看看,如此三年的負疚也能釋然幾分。

“離家時我曾立誓,不把日本人趕出中國絕不回家!”謝啟洋的目光中充滿了堅定不移的決心,江南霎時間又把他當做個賭氣的孩子。

“你不回家,折磨的是自己和家人,和日本人沒有半點關係。”他淺笑,似是笑謝啟洋無謂的堅持。

謝啟洋覺得自己的臉微微發燙,這是個誓言,卻多像負氣說出的氣話,他三年的堅持竟被江南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動搖了,他突然很想回家,乘著受傷無法上前線,他想要回家看看。

“二哥!”謝啟洋叫出口,他以為這個稱呼將很難喊出來,實際上輕而易舉,情感已經到了那裏,由不得理智控製,江南呆呆的看著他,一句“二哥”,意味著多少前塵往事的煙消雲散,今生今世他依舊是他的二哥。

“我們一起回家吧!”謝啟洋帶著懇求的目光,他想父親和三姨見到二哥一定會興奮不已的,謝家不僅隻剩下他一個兒子,還有謝啟銘。

“不了。”江南站起身,“軍務在身,不方便!”甚至沒有一句再見的話,謝啟洋的話仿佛一把剪刀,剪斷了尚未成型的布匹,戛然而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