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_五十、奪命宴

江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一早就來接雲枝參加慶功宴,但雲枝在裏間化妝,遲遲不肯出來。江南縱使對雲枝千般寵愛,這時也要慨歎一句女人真是麻煩。

雲枝在化妝鏡前坐了快兩個小時了,她精心裝扮自己,一絲一毫缺點都不肯放過,她自知是最後一次與江南共度良宵,求得留下最美的一麵給他。腮紅輕抹,濃淡適宜,薄唇微抿,淺紅非常,她仔細觀察過,江南和她都是薄唇,人說有這樣薄削嘴唇的人連性格也是涼薄的,就像攏了一層薄冰,親近不得。雲枝慶幸兩個涼薄的人相遇並沒有凍僵對方,反而彼此溫暖了心扉。

她從首飾盒中取出一對藍寶石耳墜,細長的金色鏈子下墜著一塊晶瑩剔透的藍色寶石,呈不規則的橢球棱柱狀,在陽光的刺激下熠熠生輝,璀璨奪目。這是兩年前霍子岩離開時送給她的,她把它當做離別的象征,輕易不會帶出來。她今日挑選這對耳墜,是存了離別的決絕了吧。

她知道江南在外麵等著,或許已經不耐煩了,想到這裏雲枝的嘴角露出一抹淺笑,眼眸也玩成了月亮。叫他等著吧,在這件事上,男人總是要磨磨耐性的。

江南倒沒有等的不耐煩,他閑的在屋裏溜達起來,這裏是華安飯店的客房,千篇一律,沒甚值得觀賞得東西,於是他走到窗邊,從五樓向下看去,恰巧看到徐恩誠和範文起鑽到一輛雪佛蘭上,徐恩誠是範文起得好友,雲枝能得到這份機會也是徐恩誠幫忙牽線搭橋得,他邀請徐恩誠參加慶功宴再尋常不過,奇怪得是兩人明明知道雲枝也住在同一個飯店,竟然都不打聲招呼。

“我叫他們別來叫我。”雲枝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正好解了江南心中得疑惑。他轉身過來,想說一句你好容易出來了,待看到雲枝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雲枝穿了件青藍色無袖長紗裙,露出雪滑的手臂,腰間束一條黑絲綢腰帶,挽了個蝴蝶結在正中央,這條裙子平平無奇,隻因穿在雲枝身上就另有一番韻味,哪個女演員在這樣得場合不是濃妝豔抹,盛裝華服,生怕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而女主演雲枝穿的這樣素雅卻依舊不掩光華,該叫她們憤恨不已了。

雲枝的發髻後插著一朵絲質藍玫瑰,靜綻顏華,那朵玫瑰和今日的雲枝一樣,都極盡妖嬈神秘,隻為呈現自己最美的一麵。她本來還想帶上江南送的玉佩,但是已經掛上又取了下來,並不是不搭配,而是她不想再叫江南看見玉佩徒增悲涼了。

“你這墜子看上去很奇怪。”難道是心有靈犀,江南一眼就看上了雲枝的耳墜,他用手撥弄了兩下,覺著從藍寶石中央透出一股深深的憂思,令他移不開眼。雲枝仿佛沒有聽到他說話,後退一步,藍寶石劃過江南的手心,餘下絲絲涼意。

“好看嗎?”雲枝拎著裙子在地上旋轉兩圈,裙袂飄飛,好似藍色的浪花朵朵。江南看的意亂神迷,忘記了回答。

“啊

,看來並不好看。”雲枝停下旋轉,幽幽歎息。

江南含笑把住她的雙肩,“怎麽會不好看,我是在想,上天待我不薄,叫我遇上你。”雲枝跟著笑,江南很少說些肉麻的話,但一說出來就叫雲枝招架不住,除了笑什麽也做不了。

江南把她摟在懷裏,像安撫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拍打雲枝的肩膀,雲枝伏在他懷裏,感受他強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帶著激情與溫度,讓雲枝的心也附和著一起火熱起來,兩個人的心跳隨著體溫上升而加速,江南終於抑製不住自己,把唇湊上雲枝的唇。雲枝仿佛被雷擊中一般渾身顫栗起來。說出來可笑,她曾愛霍子岩愛的天崩地裂,也曾在百樂門那種煙花之地吟情弄月,可是這竟然是她第一次與男人接吻,她歡喜那人是江南,卻又害怕那人是江南,如同受驚的小貓,躲在主人懷裏瑟瑟發抖。

對於男人而言,這樣的事情總是無師自通的,江南也不例外,所以即使他首次幹這事仍舊熟練的很,雲枝唇齒間的香氣盡被他攫取,她柔軟的唇瓣就像孩子眼中母親的胸脯,極具誘惑,欲罷不能,雲枝輕微的顫抖更刺激他男人野性的欲望。

雲枝覺得自己墜入一團棉花般的雲朵之中,四周飄散著淡淡的煙草味,她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下來,閉上眼睛,任由江南擺布。“雲小姐,你有什麽資格陪在江南身邊呢?”忽的陶野的話如一片利刃,劃破朵朵白雲,雲枝從雲頭跌落地上,煙草的香味突的濃重起來,香的嗆鼻,叫她幾欲窒息。雲枝再也受不了,猛的睜開眼睛推開江南。

眼前的景物沒有絲毫變化,沒有白雲也沒有大地,江南身上的煙草味依舊隻淡淡的,不用心根本感覺不到,雲枝才發現自己不過跌入一個可怕的幻境之中,而那幻境全因陶野的一句話。

江南錯愕不已,他不明白雲枝為何突然推開了他,他還以為雲枝沒有拒絕就代表接受了他,現在看來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雲枝抱歉的看著江南,他心裏的苦悶她是知曉的,就和她方才的感覺一樣天上人間的差距,但她不知該怎麽解釋,更不知該不該解釋,她想陶野找她的事江南一定不知情,她要是說出來豈不有破壞他們兄弟情意的嫌疑,何況她已認定陶野說的沒錯,決心今晚就是與江南的最後一晚,既然如此何必多做解釋,平添不必要的煩心事呢。

“我們走吧。”雲枝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江南心情猶自跌落穀底,聽得到她說話卻沒發現她眼底的哀怨。他以為哀怨的該是他,無論哪個男人被這樣拒絕都該哀怨的。

“走吧。”他勉強扯出一個笑來,任誰看了都要心疼,雲枝的心也生疼,比用刀子剜她的心還疼,她嗔怪江南既然要走為何還糾纏她,為何不早痛痛快快得走,為何要陪她出席慶功宴。她早已忘了本是她自己為了多留江南幾日特別邀請他的。在她心裏,江南這一走再要見麵就遙遙無期了,前路未卜,生死

不明,她斷不會追隨江南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的,她想過叫江南帶自己出國,遠離紛亂世道,偏安一隅,相守白頭,卻知他決不會答應的,說出來反而兩人都為難,因此幹脆不提。江南何嚐不是如此,盼望雲枝願隨自己回南京去,可明白她決計不肯,遂也不提。兩個人都對對方知之甚深,不叫對方為難。

雲枝存了心過了今晚就與江南一刀兩斷一了百了,故而對他的態度忽冷忽熱,江南尚不知她的想法,自顧煩悶。

兩人一路別別扭扭的來到了百樂門,範文起說雲枝是從百樂門走出來的,慶功宴理應在百樂門辦,雲枝無甚想法,由他決定了。

百樂門門口的汽車一路排開很遠,可想而知範文起必請了不少人物前來助陣,江南很是佩服他來上海發展不就就能結識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人物,那麽他自己也一定是個人物了。

江南好容易找到車位停下,眼睛一掃兩個人影在門口一閃即逝,其中一個背影像極了謝啟文,另一個則是淺川。江南不料範文起會邀請他們兩個前來,眉頭不覺皺起,對範文起的好感也減弱了幾分。

雲枝不明他所想,下得車來徑直挽了他的手臂向宴會廳走去,江南隨她進去了,然而心不在焉,一直尋找謝啟文和淺川的身影,說來也怪,江南眼見兩人進來,環視全場卻不見其人,兀自納罕。雲枝看出他在尋找什麽人,以為他答應自己前來不過另有他事,非是特意陪她,心中惱怒,托辭往範文起那裏去了。江南不僅沒有攔阻,反而痛快點頭答應,隻因他一心尋著謝啟文的位置,他料想謝啟文來了陶野也會跟隨前來,他已不打算阻止陶野殺謝啟文,想著好歹留下一副屍骨讓謝家收殮安葬。雲枝見他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心想最後一晚也不能叫他好過,於是真的走到範文起那裏與徐恩誠二人攀談起來。

江南尋不見謝啟文和淺川,兩人就像蒸發了般,在宴會廳神秘失蹤了。他不由懷疑自己是否認錯了人,因為也沒看見肖靖慈和肖靖琪,他們應該一同前來才對。然而這一圈尋找下來,江南心頭的疑惑不但沒解決反而更重,。

在場賓客如雲,上海灘大大小小的人物居然都被範文起請到了,有些角色就是江南出麵亮明身份也未必請的動,他範文起再神通廣大就是一小小導演,如何做得到。此外這場慶功宴旨在宣傳《煙雨巷》和推寵雲枝,按理該多請些電影界的人,可範文起的賓客名單上此類人少之又少,反而淨是些商界政界的人,前些時候出麵收購謝氏實業的冷川也赫然在列,好不費解。

江南天生敏感,要知道這裏的每個人都足以牽動上海的脆弱的神經,他要找範文起要個合理的解釋。不料還沒走到範文起身邊,一男一女橫插出來,攔住了江南的去路,正是陶野和清雨。兩人都麵色凝重,顯然發現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三人早已培養出了默契,不加詢問,就找了一處無人的角落,細談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