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_四十四、沐甚風，櫛急雨
肖靖軒找不到工作，突發奇想學著街頭賣水果的老婆婆擺起了小攤，蘋果橘子之類的，他進貨的本錢還是黎欣出的，黎欣倒不在乎自己的錢，隻要肖靖軒肯正正經經的幹點事情她就鼎力支持，兩個人挑了一個熱鬧的街頭，支下了攤子，擺放上貨物就準備開張了。
“賣水果啦，便宜好吃的水果啦！”肖靖軒提了兩口氣，張開嘴卻又咽了回去，黎欣把他推到一邊，扯開嗓子，在大街上喊起來，她的聲音本就清脆悅耳，在吵嚷的大街上一扯嗓子，立刻引起了路人的休息，不管是看著男的俊女的俏，還是看著水果鮮嫩可口，紛紛湧上前來，就算不買的也會誇上兩句，肖靖軒看到這麽熱鬧的場麵，頓時來了信心，學著黎欣的樣子跟著喊起來，“來看啊！水果好吃不貴！”
一個上午，肖靖軒帶來的小包就裝滿了鼓鼓的票子，雖然都是些零錢，遠及不上他從前隨手揮出的一張的零頭，但這是他第一次掙錢，靠自己的勞動，怎能不興奮，他打算用他的第一筆收入，給黎欣買一件小飾品，可能隻是一個劣質的發卡，一串玻璃做的手鏈，比之玉石珠寶不知差了幾百幾千倍，可他相信黎欣不會嫌棄，他初次送這麽“低等”的東西給女孩子，黎欣一定會激動不已的。
到了中午，兩個人收拾收拾準備回去吃飯，熟料不遠處一夥黑衣青帶的人手持棍棒，氣勢洶洶的朝他們走來，他們不由心虛起來，早聽聞上海大大小小的街巷都歸青幫管製，想要踏踏實實的在街上混下去，就得給他們交保護費，肖靖軒下意識的按緊了自己的錢包，他吆喝了一個早上才掙到的錢，豈能如此輕鬆的就拱手送人。黎欣心也彭彭直跳，她混跡在風月場也算有著時候，隨隨便便一個青幫混混都得像伺候大爺似的伺候著，稍許不如意就打打鬧鬧，叫人不得安生，遂她比肖靖軒更加緊張。
果不其然，這幫人就是衝著他們來的，到了攤前，一人把手中的棍子往木板上一戳，腳隨之踩了上去。
“小哥新來的吧。”肖靖軒發現這人說話時嘴有些微斜，於是盯著他的嘴多看了幾眼，那人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嘴上，不由大怒，別人都背著他叫他“歪嘴猴”，這個名字簡直恰如其分，他不僅嘴歪，而且幹瘦幹瘦的，活脫脫一個“猴兒”，他自己對這個名字不以為然，每每聽到大家如此稱呼，都要大發雷霆，現在一個無名小卒也敢盯著他的嘴看，真叫他惱羞成怒。
“看什麽看！”歪嘴猴一掌拍在肖靖軒的腦袋上，肖靖軒隻被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裏過，哪裏叫人當街欺辱，立時火冒三丈，熱血上湧，黎欣見到情形不對，死死拉住了肖靖軒，向歪嘴猴陪笑道，“這位爺，你們是來收錢的吧，您看看我們這麽一個小攤值多少，我們這就給您！”黎欣也不願把錢白白給了他們，可是眼下肖靖軒惹怒了他們，連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
有了。
聽到錢，歪嘴猴才放過肖靖軒，不再追究，轉而把目光投到黎欣身上，這一眼就看直了他，“這不是百樂門的黎小姐嗎？怎麽來街上擺攤來了？是不是錢不夠花了，爺有啊！怎麽樣，跟爺走吧！”他不僅語言輕佻，還伸出了手，眼看距黎欣的臉隻剩下不到一尺，肖靖軒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歪嘴猴的髒手。歪嘴猴和手下兄弟齊齊變色，通通抓緊了棍棒摩拳擦掌。
“給我打！”歪嘴猴吃了鱉哪肯輕易放過他們，揮手一指眾人紛紛上前，棍棒交加，片刻功夫好好的水果就爛了一地。來往行人見怪不怪，側目而視。肖靖軒哪裏是莽漢們的對手，交手幾下就被打的鼻青臉腫，一滴鼻血還淌了下來，黎欣拚命想護他周全，不過弱女子不是身強力健的漢子的對手，平白也挨了幾下。
“住手！”青幫的人動起手來絕不是嚇唬嚇唬你那麽簡單，不傷筋動骨不肯罷休，然而突的聽到一聲厲喝，中氣十足，他們嚇了一跳，停住了手。肖靖軒聽聲音耳熟，眯起眼睛去看，他眯著眼睛是因為眼睛腫的厲害，視線模糊。看到來人是江南，肖靖軒如蒙大赦趕忙求救。
江南路經此地，見幾名青幫打手恃強淩弱，欲上前製止，轉念一想，他剛欠下杜月笙不小的人情，再插手青幫之事恐怕不好，非他無同情心，實乃江湖中事複雜曲折，處理不慎，牽扯更多。待拔腳要走，甫得發覺亂棍之下狼狽不堪的竟是肖靖軒和黎欣，想二人都是過慣了衣食無憂日子的人，淪落至此全因一腔熱忱，何況肖靖軒是他好友，朋友落難，焉能袖手旁觀。
歪嘴猴見是一瘦削男子，不放在心上，嘿嘿冷笑兩聲，朝手下吆喝，“來了個多管閑事的，兄弟們，怎麽辦！”“上啊！”眾人異口同聲，歪嘴猴點頭叫好，“那就上吧！”
他手下的兄弟好像多天沒開葷腥的餓虎，嚎叫著撲向江南。
肖靖軒看到這番場景暗自後悔連累到江南，想要補救，於是把自己辛苦掙來的零錢舉在手上大呼，“我給你們錢！”這群人已經打過了頭，哪裏還聽得到他說話，再說這點小錢，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肖靖軒擔心江南吃虧，江南卻處處手下留情，點到即止，與他周旋的幾名打手雖然沒有吃大虧，也察覺到江南身手不凡，不是他們能夠應付的了的。幾個回合下來，歪嘴猴的手下紛紛躺在地上，或是抱頭，或是捧腹，哀嚎不止。歪嘴猴看情形不對，知道自己占不了什麽便宜，呼和一聲準備撤走。
肖靖軒見江南大勝，情不自禁喝彩一聲，想要說幾句狠話，黎欣卻知道這些人都是不肯吃虧的主，今日江南在他們不敢再造次，可江南不能總守著攤位，他們遲早要趁江南不在卷土重來，於是勸阻住了他。
黎欣的顧慮江南顯然也考慮到了，他在歪嘴猴要走之際叫住了他。
“這位兄弟，慢走！”江南上前擋住歪嘴猴的去路，歪嘴猴自知不是對手，怕他不肯罷休，說出一兩句狠話來恐嚇道，“小子，你等著，老子這就叫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兄弟你誤會了。”江南忙著解釋，“杜先生才幫在下處置了秦五，在下感激的緊本無意與眾位兄弟為難，隻是這兩位是在下好友，朋友有難，不得不幫，還請諸位見諒！”江南一番話說的漂亮，既把自己的態度放的謙卑，又提點歪嘴猴秦五乃是杜月笙為他所殺，這樣一來他們再想招惹肖靖軒時就不得不有所顧慮了。
歪嘴猴果然麵色一沉，問道，“不知閣下大名！”
“謝啟銘！”江南回道，他雖用“楊霆鈞”的名號拜會的杜月笙，可坊間知道的卻是杜月笙給了謝啟銘三分薄麵，因此江南才回答“謝啟銘”。
身為青幫幫徒，歪嘴猴自然知道秦五為何而死，一堂堂分堂堂主，得罪了此人尚且喪命，他不過一嘍囉，豈不要被大卸八塊。
“得罪了！”歪嘴猴雖麵有不甘，但還是惜命的，他對江南一抱拳，揚長而去。江南回他一禮，目送一眾人離開。
“二少爺，今天多虧你了。”黎欣跑到江南跟前，感激得說。肖靖軒緊隨其後，也說了些感激得話。
“隻今日他們走了，改日還要上門鬧事。”黎欣轉喜為憂，眉頭緊蹙。肖靖軒聞言拍著胸脯道，“怕什麽，他們要是再來，我就……”“你就怎樣，還不是被他們打的抬不起頭。”黎欣不懷好氣，她不是嫌肖靖軒無能，而是怨他做事莽撞，不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江南微微一笑，“不用擔心，他們不會來了，你們想在這裏呆多久就呆多久。”
黎欣又轉憂為喜，她知道剛才江南叫住歪嘴猴不是白用得，方才那麽一說不過是為了確認好安心。
江南有事，與二人沒說幾句就匆匆離開了。留下肖靖軒和黎欣二人對著滿地的果汁和爛果子發呆，他們是掙了些錢，可還沒把本錢賺回來就遭了這麽件事，真是觸黴頭。
江南早就看出黎欣的心思，不曾說破，肖靖軒心直口快，做肖家少爺時還好，真要離了少爺得身份少不了會吃苦頭，有黎欣這樣得女子陪在身邊是好事。說實話，要不是親眼所見，江南也難以相信以肖靖軒的桀驁不馴，會屈居人下，在街頭吆喝販賣，以往是他小看了肖靖軒，誤認為他隻能享榮華富貴，不得受風吹雨淋，不想在黎欣的影響下，他居然也做到了。想到這些，江南自歎不如，試想換做他，自幼嬌生慣養，可有勇氣脫離家門，櫛風沐雨，隻為青年熱血。如果他拿這個問題問清雨，一定會得到肯定的答案，原因是性格使然，江南生性如此，怎會貪圖舒適安逸，然而江南懷疑若他自幼在謝家長大，應該和謝啟文一樣滿腦袋生意經，不會這般嫉惡如仇圓滑世故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