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_四十一、名門之爭
“賣報賣報！肖靖軒為國改姓，謝啟文數典忘祖！”報童稚嫩的叫賣聲穿梭在大街小巷，一肖一謝，無不牽動上海的人心。肖靖軒成了方靖軒，也成了眾多青年人心目中的偶像，而謝啟文成為了大運百貨的總經理，成為了眾矢之的，然而是非曲直和其間的恩怨情仇，非親身經曆的人不知。
肖靖軒張開一張報紙，他滿意的瞧著頭版頭條的巨幅照片，正是他在宴會上慷慨激昂宣講時的情景，“你看，我帥不帥！”他小步跑到黎欣麵前，後者坐在化妝鏡前擺弄著珍珠耳墜。
“你別給我看這些東西！”黎欣撅嘴推開了他舉著的報紙，“我可告訴你，你脫離肖家我是讚同的，但是不能因此就讓我養活你，你好歹也得找個活幹。”
“是是是！大小姐！”肖靖軒諂笑著給黎欣揉肩捶背，黎欣偏不吃他這一套，肩膀一甩，從椅子上站起來，“給你三天時間，你要是還找不到工作，就回你的肖家去吧！”說罷，踩著高跟鞋款擺腰肢走了。肖靖軒立刻皺成了一張苦瓜臉，他仰麵直直栽倒在沙發上，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他決定改名換姓時，的確做好了吃苦耐勞的準備，暗下決心要憑一己之力讓黎欣過上好日子，誰知道生活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他一連找了三天工作，粗活重活他倒是不嫌棄，可是人家看不上他的一身細皮嫩肉，那些個精細活他又不會做，還有的直接以因為他是肖家少爺就拒絕了，說是怕肖老爺找上門來。所以他離開肖家後的第一個三天非但不是如魚得水，反而依靠黎欣來養活。
“早知道先從家裏拿點錢在出來。”肖靖軒狠狠拍著自己的腦袋，讓女人養著的感覺總是不舒服的，“不行不行！”緊接著又撥浪鼓般的搖起頭，“怎麽能這麽沒有誌氣呢！”他一個鯉魚打挺，想要躍起，不料沒掌握好力度，閃著了腰，他慘叫一聲，惹得廚房的黎欣差點把菜刀架到他的脖子上。
謝啟文在大運百貨上班已經兩天，由於淺川清誌的授意，所有人都對他恭恭敬敬，即使是心中對他不屑一顧的小倉一郎在表麵上也對他客氣有加，甚至言聽計從。他不滿淺川清誌的決定，但毫不折扣的執行，這是淺川最喜歡他的地方，合格的下屬就應當是這樣的。
現在這名合格的屬下就站在淺川麵前聆聽教誨。
“這兩天青幫派人保護雲枝，我們不好下手，謝啟銘又提高了警惕，再想動手恐怕並非易事啊。”淺川負手踱步，直接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江南是最簡單的辦法，可看上去不再可行了。
“先生，隻要我們有足夠的人手，我不相信謝啟銘還能逃出生天！”小倉一郎激動難耐，他好不容易說動的秦五動手，卻未曾想竟全軍覆沒，還讓江南將了一軍，恐怕青幫沒人會再幫忙了。
“杜月笙都要給謝啟銘三分薄麵，沒有那個中國人還敢動他的。”淺川搖頭，他怨自己看走了眼，秦五的手下全是飯桶。
“那就用我們自己的人！”淺川的話正好給了小倉一郎機會，他早就想要親手教訓江南了。
“不行！”淺川果斷的否決了小倉一郎的提議，
上次的刺殺事件已經讓中國政府把目光投向了東京商會，質疑之聲不斷，他雖膽大妄為，但是在中國人的地盤上還是有所顧忌，江南不僅僅是謝家二少爺，還是中央大員楊漢辰的兒子，一舉一動都牽扯到政治層麵，他無法輕舉妄動。
“謝啟銘要解決，但是決不能用我們自己的人。還是交給謝啟文去辦吧，他們兄弟相爭總不關我們的事。”淺川露出得意的獰笑，以華製華是他奉行的對華政策，中國人一旦變得凶戾，就會淪為日本的工具。
謝啟文就是一個工具，他成為大運百貨總經理後的首要任務就是搞垮謝氏實業，不擇手段。作為原謝氏實業的總經理和暫任的董事長，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謝氏的員工，誰是忠臣，堅貞不二，誰是小人，隨波逐流，他都一清二楚。是小人就可以被利用，就像淺川利用他一樣，至於忠臣，有幾個忠臣是好下場的呢。他的食指不自覺的敲擊桌麵，發出當當的響聲，這是他的習慣動作，每當想事情時就會這樣。他想到了肖靖慈那個傻女人，他都遺憾謝慶華一番好意被辜負，愛情果真讓人頭腦發昏。所有愉快的想法令他勾起嘴角，就在這時，周慧穎的影子突然闖入了他的腦袋，誰能想到平日默默無聞的三姨太周慧穎竟不吭不響的爬上了董事長的位置，謝慶華的膽子著實不小，把一個賢妻良母推上董事長的寶座，且不說外界如何看待，單論她的能力就值得懷疑，隻懂得相夫教子的她，哪裏知道什麽是商場商戰呢？善良如她連害死女兒的人都能原諒，又怎樣帶領危機重重的謝家殺出一條血路？
然而這非但不是謝啟文的想法，而且他的想法與之恰恰相反。他是偷偷躲在背後關注周慧穎的人，整個謝家不包括謝慶華，他是最了解她的人了，比死去的啟夏還要了解。他看到母親欺辱她，用盡世上一切惡毒的話語咒罵她，她依舊不亢不卑，泰然自若，那時他就知道這個女人的堅韌超乎常人的想象。謝慶華有識人之明，所以才選擇了周慧穎，讓江南輔佐。小覷周慧穎帶來的將是不可估量的損失，但他沒有提醒淺川，淺川的手段之惡毒，他耳聞目睹，江南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要打敗她，卻不肯讓她受到一星半點的傷害，他多想告訴她，沒有謝慶華，他也可以撐起她的一片天。
“董事長，這是您要的資料。”江南捧著一摞厚實的資料放在周慧穎麵前，他記得自己首次來公司時也是謝啟文給了他一疊資料，折磨了他很久。
周慧穎看到小山高的資料不禁微微頭疼，自嫁給謝慶華起，多少年都沒有接觸過書本一類的東西了。“我對公司的情況沒有秦風了解，就讓他給您講解講解吧。”周慧穎這才看到江南身後還跟了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
謝啟文離開時，特意告訴了沈秦風，一直以來他就留心在公司培養自己的種子，沈秦風就是其中之一，江南做總經理時他還受命監視他的舉動。他希望沈秦風能夠隨自己一起離開，一來為了在大運百貨能有得力助手，二來也是向謝家宣戰，他用比謝家高出一倍的薪資引誘沈秦風，熟料後者不僅不為所動，還數落通敵賣國。都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怎的他謝啟文看
上的統統視金錢如糞土，看不上的成了合作夥伴。沈秦風與謝啟文的對話一字沒落的被江南聽到耳中，再次勾起了他對沈秦風的好奇。
“看來謝老板果然知人善任，我開始還擔心周董事長不堪重任呢。”沈秦風撓撓自己的腦袋，露出些孩子氣。
江南和他並排走著，聽到他這話，悠悠一笑，接話道“你隻道謝老板知人善任，那我呢？”
江南的話叫沈秦風好為費解，通常領導這樣說話，做屬下的就該有眼力勁兒，誇讚一通準沒錯，可沈秦風琢磨江南不是好大喜功的人，還是他最近提拔了誰？
“你明明是個身份不明的人，我還是把你留在身邊，難道不是知人善任？”江南眉目淺笑，一隻胳膊已經搭在了沈秦風的肩上，從背後看去，兩個人更像莫逆之交。
沈秦風的嘴角**了一下，他感到江南的手臂比千鈞重擔還要壓人，兩個人的腳步不約而同的停了，江南看著沈秦風，掛著一抹了然於胸的微笑，這微笑在旁人眼中或者如春風拂麵，隻有沈秦風才知道多麽危險。
“總經理這是什麽意思？”沈秦風理了理思緒，收起內心的驚恐，他相信江南不會成為他的威脅。
“在謝氏實業呆了幾天才知道這商場的活看上去簡單，還真不是我這樣沒有經驗的人做的來的，所以我打算讓你來做總經理，周董已經同意了。”江南放下手臂，鄭重其事的說，剛才質疑他絲毫沒有再提起，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疑竇叢生，卻還委以重任。
沈秦風更加想不通，江南方才的笑裏藏刀猶在眼前，讓他不得不防，他推拒道，“這麽能行，我能力有限……”他的話還沒說完，江南已經打斷了他，“能力有限的是我，總經理的位子的確不適合我，其實不管你的身份是什麽，隻要和謝老板的目的是一樣的就足夠了，所以不用拒絕，這個位子能給你提供更多的便利。”江南想到了他的身份，他向範書垣打聽過，也借著自己的關係查探過，沈秦風並不是他們的人，那麽還有誰會反對謝家和日本人合作？
有些話他不想也不能說的太明白，窗戶紙一旦捅破，隻會讓雙方都覺得尷尬，說不定還會陷入危險之中，別忘了，江南身邊還有陶野，他的目標不僅是日本人。
江南不再多說，大家心知肚明就足夠了，他不給沈秦風反應的時間，大步走開了，沈秦風站在原地愣怔了許久才想起回答，“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幾乎是喊著的，而且他說了我們而不是我，我們就是一個集體一個組織。
霍子岩的事沈秦風知道的雖不詳細，可大概知道是江南救了他們的情報員，如果江南早在公司上班那麽他對江南的關注會更早，開始他所以會為謝啟文賣力是為了借助他的力量壓製東京商會，不料謝啟文誤入歧途，令他失望之餘把目光移向了江南。江南國民黨的身份他知之甚清，雖然如此，他在江南身上看到了愛國之心和求同存異的理念，他不同於陶野，是固執的右派分子，江南同情共產黨，從某一方麵來說他甚至是親共的，他們的合作因此而有了可能，今天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