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_二十五、針鋒相對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窗子,投射在言小真的病床上,她睜開眼睛,一張奇怪的男子臉龐出現在她眼睛上方,她一聲尖叫,下意識的坐起來。“嘭”的一下,陶野坐在了地上,兩個人的額頭都紅紅的,估計一會兒得腫起來。

“怎麽啦!”清雨驚醒過來,江南也恰在此刻回來,兩個人愣愣的看著陶野坐在地上揉自己的額頭,“你這個小姑娘,頭怎麽這麽硬!”

“小真啊!”言小真的父母跟隨江南而來,他們一進病房就看見一個男人坐在地上,一時之間不知所措。陶野訕笑著坐起來,說了兩句客氣話就慌忙逃離了現場。江南和清雨也識趣的出去了,病房裏隻留下小真一家人又哭又笑。

“兩個老人家都有活做,沒時間天天在醫院陪小真,清雨,你是女孩子,方便些,這幾天就在醫院照顧小真吧。”江南吩咐道,清雨是無所謂,但忍不住嗔怪陶野,說他喝酒誤事。陶野辯解道是因為再次見到他們兩個開心才多喝了幾杯,還說要是清雨不願意照顧小真就讓他來,他樂意的很。陶野振振有詞,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江南強行拉走了。他再次來上海可不是為了會老友,喝酒惹事。

“你有沒有想過謝家出事後如果你放手不管,事情會怎麽進展?”陶野辦起正事來還是可圈可點的,雖然戴笠對他心有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把好用的槍。

“你是說淺川和肖倍國是認為我一定會離開上海才會動手的?”江南沉思。

“至少他們認為你不會插手謝家的事,謝家更不可能由你來掌權。”陶野斷言,“你的所作所為迫使他們不得不改變計劃來應付你。”

“如果沒有我……那就是謝啟文!”江南目露震驚之色,“難道他們是想要拉攏謝啟文!”

“依我看,謝啟文很可能已經被他們拉攏了,除了謝家自己的人還有誰能夠在貨物上動手腳?”陶野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讓江南不寒而栗,謝啟文是謝家的長子,理所當然的會繼承謝慶華的位置,他何必演這樣一出置謝慶華於危險境地,置謝家於危險境地,他想做什麽?

“不可能!謝啟文沒有理由這麽做,他害謝家對他自己有什麽好處!”盡管江南明白陶野的推斷是合理的,可從內心來講,他還是願意相信謝啟文,在他看來,謝啟文雖然懦弱,對陳翠珠言聽計從,卻還不失為一名君子,甚至要比自己更加君子,這就是那一點點血緣關係在作怪的原因嗎?

“江南,你對謝家無覬覦之心,並不代表別人不會這麽想,你回來就是對謝啟文最大的威脅,何況謝慶華一直覺得虧欠你,他很可能是為了牢牢抓住權勢,不惜坑害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樣的事情我見多了。”陶野的語氣聽在江南的耳朵裏是那麽冷酷無情,沒有一絲人性的溫度,隻有赤裸裸的利益。

“我已經告訴他我會離開謝家,離開上海!”江南強調,他是在替謝啟文辯解嗎?

“你是說過,可是不代表他就會因此而放心,因為你不止一次說過要離開,可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留下了,第一次他會相信你,可是

第二次第三次呢?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經不起什麽考驗的,更不用提你們還有利益關係。”

沒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經不起考驗,是他食言在先,又怎怪謝啟文心聲惶恐,放心不下呢。但他無論如何都不該陷害自己的父親,更不該由日本人左右。

“我聽說在謝家出事那段時間肖靖慈跑前跑後想盡辦法撈謝慶華出來,她應該是不知道這是自己丈夫和爸爸的陰謀。”陶野接著說,他不管事實對江南來說是多麽殘酷,他隻管陳說。一個外姓人尚且會為謝家奔走,不知道謝啟文看著是什麽樣的感受。

“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去試探試探他。”陶野見江南一言不發,提出獨自前往謝家。

“我和你一起去!”江南果斷的拒絕了,謝啟文覬覦謝家的財產他不管,謝啟文與謝慶華的恩恩怨怨他也不想管,但是涉及到了日本人他就不能不管,他要親自證實這個和他一樣留著謝家血脈的哥哥是否真的是幕後黑手。

江南站在謝家的大門外,從這裏望去,花園中空無一人,連一個打理花草的仆人都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今天的謝家似乎不同尋常,過分的安靜,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

“二少爺您來了。”管家盧安順佝僂著身子,緩緩的打開大門,他的眼皮紅紅的,仿佛剛才哭過,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哭的,陶野在心底暗笑。

“出什麽事了!”江南問,他的敏感讓盧安順感到詫異又欣慰,“原來二少爺知道了。”說著他又要抹眼淚。

“出什麽事了!”江南吼道,大概是因為自己經曆的原因,他平時對待下人都很寬容,但是一著急起來,他就把對方當做自己手下的士兵。

“老爺,老爺他中風了!”盧安順的手哆嗦起來,他確確實實被江南嚇到了。

陶野一愣,昨天晚上打電話時謝慶華還好好的,今天怎麽就會……

陶野還沒來得及理清自己的頭緒,江南已經飛奔著跑向洋樓。

謝慶華的確中風了,江南衝到臥室的時候就看到陳翠珠正拿著毛巾替謝慶華擦拭身體,謝啟文站在一旁看著。見到江南進來,陳翠珠先是一驚,隨後杏目圓睜怒斥道,“誰讓你進來的,你當謝家是什麽人都能隨隨便便進來的嗎?”

“江南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他是謝家的二少爺,身上流著謝老爺的血,這謝老爺病了怎麽能不來看看呢。”陶野針鋒相對,他不是個紳士,對待陳翠珠更加不是。

江南不理會他們一來一往的鬥嘴,他直直的盯著安靜的躺在床上的謝慶華,銀白的發絲,歲月刻下的刀痕在他的麵龐上蜿蜒伸展,他的皮膚已經鬆弛暗灰,年輕時的光彩不再,現在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任由擺布,如果他知道拚搏一生換來的就是這般結局,他是否會後悔,不如像如同人一樣碌碌終生,最終不也是這樣的結局嗎?

謝啟文走到陳翠珠身旁,伸手拿過她手裏的毛巾,開始給謝慶華擦拭臉部,他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擦著,仿佛對待一件細碎的藝術品,本來,每個人都是生命的藝術品。

“現在人你也看到了,你跟謝家沒有什麽情分了,趕快走吧!”陳翠珠鬥不過陶野,氣急敗壞才想起來她針對的人應該是江南才對,於是拿出主人的威嚴來,毫不客氣的對待一個闖入家中的不速之客。

“又沒有情分不是你說了算得,我記得謝家的女主人應該是周慧穎吧?”陶野揚高了聲音,生怕陳翠珠聽不真切。這是陳翠珠的一個心病,她因為江南被謝慶華懲罰,失去了女主人的位置,好容易現在謝慶華半死不活了,她最怕人提起周慧穎來,好能夠理直氣壯的做謝家的當家主母。

“你……”陳翠珠恨的牙癢癢,她用手指頭指著陶野的鼻子,下一刻就要破口大罵起來。

“謝啟文,我有話對你說。”江南突然開口,陶野和陳翠珠都閉上了嘴,他們兩個看著江南堅毅俊秀的側顏,棱角分明,不容置喙。謝啟文停下手裏的動作,他抬起頭,正對上江南冰刃似的目光。他淡淡一笑,若是從前,看到這雲淡風輕的一笑,定覺著太陽都燦爛了幾分,微風都帶上了溫度,然而現在隻有虛偽和利益熏心。

“好啊,我們出去說。”謝啟文把毛巾輕放到水盆裏,他領江南來到了謝慶華的書房,就在幾天前,這裏還是歸他所有的,陶野跟著江南一起來了。

“謝慶華是怎麽中風的?”江南問。

“你是在審問我嗎?”謝啟文反問,他享受的坐在謝慶華的位子上。

“謝家的貨是誰動的手腳?”江南問。

“我怎麽會知道?”謝啟文反問。

“日本人給了你什麽利益?”江南問。

“日本人?”謝啟文反問。

“不管以上的答案是什麽,我警告你,謝家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但是如果你要把謝氏實業和日本人扯上關係,先得通過我!”江南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仿佛要把一字一句都刻到謝啟文的心裏去。

謝啟文聳聳肩,他站起來,彎腰湊近江南的眼睛,“我想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離開謝家,離開上海!”

江南冷笑,“我沒有忘,如果不是你,我已經離開上海了。”你應該後悔自己太心急,江南在心裏接著說。

“如果不是你,爸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謝啟文回答,不管他是否有其它意思,現在這句話聽在江南和陶野耳朵裏都是話中有話。

“好,那我們就來立一個協定,從今天開始,你讓謝家遠離日本人和肖倍國,我就不再踏進謝家一步,否則……還記得謝慶華在監獄裏寫的那封信嗎?”江南的話既是威脅也是警告,他不過希望謝啟文能夠放手。

“君子協定?”謝啟文似乎對江南的提議很感興趣,又好像很不屑。

“不是君子協定,無論你還是我都不是君子。”江南強調。

“好,我答應你。但是我還要提醒你,你手裏的信可能根本沒什麽作用,還是別當做寶貝一樣珍藏了。”謝啟文不再偽裝自己,謝家就要完完全全掌握在他手裏,他不必再擔心謝慶華把自己的位置給了江南,他才是謝家說一不二的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