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_二、百樂門中的罌粟花(一)

江南回到謝家似乎也沒有什麽特殊的舉動,謝慶華曾想要將謝啟文掌管的一部分事務交給江南打理,但是他拒絕了,這讓陳翠珠內心十分不悅,當初她費盡心思將劉雪繡母子趕出謝家為的就是能夠讓自己的兒子獨占家財,如今她已經成為謝家的當家主母,而且膝下有兩個兒子,啟文和啟洋,雖然還有一個姨太太周慧穎存在,但是那個女人平日裏謙卑的很,嫁到謝家多年也隻有一個女兒啟夏,如果謝啟銘沒有回來,如果他真的與劉雪繡一起死在黃浦江中,陳翠珠想她以後的日子要好過得多,她恨謝啟銘,但是又不敢在謝慶華麵前表現出來,她知道以現在謝慶華對謝啟銘的喜歡,隻要謝啟銘說出當年劉雪繡被趕出家門的真相,最後吃虧的隻能是她,她在想謝啟銘會在何時給她一擊。

然而謝啟銘很平靜,自從謝慶華認回他,他就開始了一個富貴公子應有的生活,每日出入於各種高檔娛樂場所,賭場,戲院,還有一些借他巴結謝家的宴會,甚至連日本人的宴會他也曾出席過。不過他最常去的還是百樂門。

百樂門是上海最大的娛樂場所,凡是能夠處於此地的人,非富即貴,這裏的舞女歌女也是全上海最懂風情,最吸引男人眼球的,不知道有多少先生公子為與她們共舞一曲而一擲千金。百樂門的當家花旦是一個叫雲枝的女子,若論美貌,她不是最出色的,若論年齡,她也不是最年輕的,但總有男人願為她傾城傾國,趨之若鶩,隻可惜她從來都是置之不理的,傳言說雲枝心裏是有一個男人的,可那個男人在幾年前死了,而後雲枝變沒有對任何一個男人動過心,也不允許別的男人對他動心,她不管旁人如何看她,默默的守著自己心裏的男子。舞台上的她風華絕代,舞台下的她高貴冷豔,沒有人看得透她的人,也沒有人猜得到她的心,她仿佛是沒有心的。

江南初次見她並不是在舞台上,而是後台。

那一日,江南新結識的好友肖靖軒拉著他到後台要他品鑒品鑒自己新交的女友黎昕,江南拗不過他,被拉了去。

到了後台,那黎昕對肖靖軒冷冷淡淡的,看來是肖靖軒在單相思了。肖靖軒隻顧的與黎昕親近,把江南忘到了腦後,江南也不想去破壞他的好事,於是隻身一人在後台參觀。

百樂門不愧是全上海最大的娛樂城,各色的舞女歌女穿著閃亮刺目的舞衣驕傲的穿梭於諾大的後台,好像就算是一個小小的舞女,百樂門的也比其他地方的高貴了許多。

“先生,這是我的化妝台。”一個身著

墨綠色旗袍的女人走到他麵前客氣禮貌的表示請他離開,江南回頭看看自己靠著的桌子,微笑點頭表示歉意,然後離開了。

沒走幾步,他鬼使神差的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的背影,烏黑的秀發堆疊出一個簡單而優雅的雲髻,兩粒祖母綠寶石在耳垂下微微顫動,在燈光的照射下幽幽的泛著綠光。

“眼光不錯啊!”一條胳膊搭在了肩膀上,江南不解的看著身邊的肖靖軒,“她可是百樂門的罌粟花,沒有那個男人能經得住她的誘惑。”“你呢?”江南眉毛一挑,反問道,“我?”肖靖軒撥浪鼓般的搖著頭,“我都有昕昕了,再說,聽說她心裏住著一個死了的男人。”江南詫異的去看肖靖軒,卻見黎昕踩著高跟鞋從肖靖軒身邊撞了過去,嘴裏還低聲啐道,“男人都是一路貨色!”

這不知是他第幾次來百樂門,卻是第三次看到雲枝的表演。

醬紫色的拖地長裙簡單而華貴,厚厚的天鵝絨披肩映襯著她的脖頸更加纖細雪白,高高盤起的發髻上一片黑寶石製作的葉子瑩瑩的閃著光亮,與一對紫水晶耳墜相映成趣。

雲枝的每次出現都是一次驚喜,江南這樣想著。第一次他見識了她曼妙的舞姿,血紅色的舞裙至今仍飄飛在他的眼前,第二次他領略了她天籟般的歌喉,空靈婉轉,讓人難以相信如此清越的曲子竟出於一個風塵女子之口,那麽這一次呢?他覺得他窺探到了她的心,她是有心的,璀璨光華下那微微皺起的蛾眉,訴說著她內心的悵然與憂愁,紛繁應酬時那搖晃的酒杯傾訴著她的煩悶與無奈。

“哦!……”在一陣起哄聲中,江南停止了自己的思緒。隻見一群光鮮亮麗的舞女簇擁著一個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男人走向舞台上的雲枝,他是這次“投幣”的贏家。江南看著男人的背影,一絲不悅掛上了眉間,他認得那個男人,淺川清誌,一個別有用心的日本商人。

所謂“投幣”就是站在遠處向一個固定的木箱中投擲硬幣,木箱上端隻開了一個小口,能夠成功把硬幣投入木箱的人就是今晚能夠與罌粟花共舞一曲的幸運兒。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把錢票換成大洋,一把一把的撒向小小的木箱,但成功的人寥寥無幾。

淺川清誌在女人的掌聲中,在男人豔羨的目光中登上舞台。

江南隻坐在一個角落安靜的看著,看著淺川清誌紳士的向雲枝伸出手,“能與雲枝小姐共舞一曲是我的榮幸!”他似乎激動的兩撇小胡子都開始跳舞。雲枝頷首,嘴角掛著迷人的弧度,紅唇微啟,“

淺川先生看得起我才是我三生有幸,隻是……今日這支舞,已經有約了。”此言一出,台下不禁一陣**,淺川清誌也是麵色一僵,隨後又笑著問道,“不知是哪位少爺能得雲枝小姐垂愛呢?”雲枝抬首朝台下望去,這一望,舞廳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好奇雲枝除了投幣選中的人,向來是不會接受台下其他男子的邀請的,今日是誰能夠讓她忽視淺川清誌而願意與之共舞呢?隨著雲枝目光的移動,大家的目光也隨之移動,直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在那裏有一個獨自喝酒的男人。“謝二少爺?”淺川清誌有些詫異的念出了那人的名字。江南恰在此刻也抬起了頭,與雲枝四目相對,刹那間流光溢彩,他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麵,隨後自座位上站了起來,在旁人的注目下,不急不慢的走到舞台上,“我還以為你要爽約。”江南輕聲在雲枝耳畔說到,聲音卻恰可讓淺川清誌聽的清楚,兩個人距離很近,又在耳畔呢喃,在台下人看來竟是無比親昵,遂又引起一陣議論紛紛。

“淺川先生,不好意思,人人都知雲枝小姐每次出場隻陪一名客人跳舞,今天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江南的目光在雲枝臉上留戀片刻才抬起頭來換上一副抱歉的表情,儼然男主人的姿態。淺川清誌見此心裏雖是懷疑不悅,可麵皮上還是維持著紳士風度,“謝二少爺客氣了,既然今日雲枝小姐有約,那麽隻當雲枝小姐欠我一支舞改日再還也是可以的。”雲枝聞言眉頭不由皺起,她若願意與淺川清誌共舞,又何必拉江南說謊呢,要知道雲枝內心是恨透了這些纏表麵恭實則陰險狡詐的日本人的。江南卻是大方一笑,隻是那笑意中多了幾分譏誚,“淺川先生恐怕是沒有機會了,從今天開始雲枝小姐隻陪我一人跳舞。”“啊?”四下嘩然,這句話等於是在宣布他們兩個不同尋常的關係,一向清冷的雲枝,癡情於那個傳說中的男人的雲枝,百樂門的罌粟花,竟然也會被謝啟銘謝二少爺打動,這一定會成為明日滬報的頭條新聞吧。雲枝聞言,隻是淡淡的瞥了江南一眼,看不出其中的情緒,對方卻是嘴角含笑,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淺川清誌心中著實氣惱,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好發作,於是幹笑兩聲,拍手道,“謝二少爺果然好福氣,能夠得到雲枝小姐的青睞,在下祝二位能夠長長久久!”“不過是覺得他眉目之間與我故去的男友有幾分相似罷了,淺川先生不必客氣。”雲枝淺笑,還不忘挑眉去看江南,似乎表達著對他方才那話的不滿。淺川清誌了然,不再糾纏,下了台去,將舞台留給兩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