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_十一、漆黑的夜(1)

眨眼時間,雲枝已在華安飯店住了八天,黎昕果然遵守承諾,沒有把她的住址告訴任何人,讓她能夠在這幽靜的住所裏默默地思考未來渺遠不清的道路。當然這種幽靜偶爾會被隔壁熱情似火的徐恩誠打破,他初次遇到一個令他心神搖曳的女子,固然羞澀,但也有男人應有的魄力,在合適的時間邀請雲枝一起去吃飯,飯後還會散散步,談談天,他不是那種健談的人,卻也做的恰如其分,既不會冷場,也沒有言辭泛濫,更不敢打聽雲枝的隱私,多半是講著有趣的見聞,不僅活躍了氛圍,而且介紹了自己。

效果看上去不錯,至少雲枝沒有厭煩他的叨擾,也成功的了解了他:徐恩誠母親是上海人氏,嫁到北平一個富貴人家,一家人過得和和美美,然而生命總非這麽平平坦坦,母親得了一場大病,匆匆走了,父親憂思成疾,竟也隨母親去了,由此他立誌學醫,為掌握世界上最精良的醫術而遠赴海外,這一待就是十年,如今接近而立之年的他自詡醫術有所成,毅然回國來到上海,因不屑與醫院的官僚合作,拒絕高薪聘請,自己開了一家小診所,名曰民康醫鋪,樂的無拘無束。

得知徐恩誠經曆也算淒慘,雲枝心有戚戚,對於其盛情邀約也不忍拒絕,一來二去,二人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這日一起吃過晚餐,雲枝略帶困倦,先要回房休息,徐恩誠也忙了一天,頗為疲累,不再強留,二人各自回房了。

雲枝打開房門,見屋裏燈火通明,不覺奇怪,她明明記得自己出門前熄了燈的,又聽見書房有稀疏響動,心下忐忑不定,以為進了賊人,正欲悄悄退出,忽聽書房裏傳出一聲男低音:“你回來了。”雲枝驚疑之下,聽得此音,嚇得腿軟,歪靠在門上,屋裏的人沒有聽到回答,走了出來就看見雲枝臉色蒼白的扶著門,不覺愣住:“你怎麽了?”雲枝抬眼,隻見江南正關切的看著她,她怒氣陡生,揚手把手袋摔到江南臉上,“誰讓你進來的!”江南這才意識到驚嚇了她,慌忙過來扶起她嬉皮笑臉地道歉,“看你和那個姓徐的一起吃飯,我就想跟你開個玩笑嘛。”雲枝怒瞪著她,直逼的江南連聲認錯,“我錯了,我錯了,女人的房間呢不能隨便進,更不能隨便開玩笑!”雲枝白他一眼,但聽他調侃的語氣也覺得好笑,方才隻是嚇到了,並沒有真的生氣,此刻見他道歉也就勉強接受。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黎昕告訴你的?”雲枝收拾了心情,能夠見到江南她還是有些喜悅的。“啊,那個丫頭說什麽也不肯告訴我你的地址,所以我隻好托朋友幫忙查了。”江南攤開雙手,對於黎昕他可是軟磨硬泡,還派出了肖靖軒,但黎昕嘴皮子真是嚴的緊,一

個字都沒有說。

“看來你回上海不久,朋友倒是不少。”雲枝是誇他人緣好呢,還是損他淨結識些狐朋狗友呢,江南自覺是後者,訕訕而笑,還加上一句“人多力量大嘛,我可是在你搬家當天晚上就知道你的新住址了。”來炫耀自己的狐朋狗友。

“是嗎?”雲枝不信,她以為江南若是知道了自己的住址,以他之前的表現必然會立刻跑來,“我想你既然要躲,不管是為了躲誰,我都應該給你時間去考慮。”江南凝視雲枝的眸子,不再嬉笑打鬧,這樣一本正經的江南讓雲枝很不習慣。

她無意識的伸手整理鬢邊的碎發,眼簾不覺垂下,江南見她不想說話,輕咳了兩聲,站起身來伸個懶腰,佯裝欣賞屋裏的裝飾,“看來雲小姐無論住在哪裏都一樣的追求生活品質,比如說這瓶插花……”“飯店每天都會換。”雲枝淡淡接口,江南嘴角抽搐了一下,惹得她情不自禁揚起嘴角。

“好吧。”江南沮喪的坐下,不過很快就恢複了熱情,“我是打算給你更多的時間思考你和霍子岩的事情,但是有件急事需要你幫忙。”憑借女人的直覺,江南接下來的的急事一定是強人所難。

“你知道,明天謝啟文結婚,在晚上會有一場舞會,我希望能夠邀請你做我的舞伴。”江南為難的說,“你知道為了你我已經把上海的漂亮女孩子都得罪光了,所以隻有請你……”

“哦?是嗎?”雲枝喝上一口白水,漫不經心的問,“不是還有陳小姐嗎?她做你的舞伴很合適啊。”

“呃,當然,清雨很好……可是我想讓你更了解我。”江南費力的解釋,他從來不需要這麽傷腦筋的去邀請一個女孩兒。

“我為什麽要更了解你?”雲枝故作不解,瞪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著他。

江南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吃力的彎起嘴角,“因為我看到你和徐恩誠一起吃飯很不高興。”

“哦,你連他的名字都打聽到了?”雲枝低頭把玩這手中的杯子,對江南的回答毫不放在心上。

“當然,我還知道這八天的時間裏你與他一起吃了幾頓飯,分別在什麽時間,要不要我說給你聽?”江南自豪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炫耀自己手中紅蘋果的孩子,讓雲枝產生刹那間的錯覺,她以為隻有霍子岩才會如此孩子氣的炫耀手中的糖葫蘆。

“你是在追求我嗎?”雲枝突然冷色問道,連聲音也多了幾分寒意,似是嘲笑江南還不配追求她。

“是!”江南並無猶豫,幾乎是立刻回答,目光也隨之變得深邃幽寂,麵對這樣的目光,恐怕任何一個女孩子都難以自持。

“可我不知道我會把

你當做霍子岩還是謝啟銘,我控製不了我自己。”雲枝維持著冰冷的語調,兩個人不像在談情說愛,更像是在討論一件生意該如何做才能使雙方都獲益匪淺。

“我不是霍子岩,也不是謝啟銘。”江南單膝跪在雲枝麵前,拉住她柔嫩無骨的雙手,兩人四目相對,世界刹那間黑暗,隻剩下對方眼眸中閃耀的七彩光輝,卻足以溫暖彼此的心,“我叫楊霆鈞,我希望你叫我江南。”

“江南?”雲枝在心中呢喃,她想起來曾聽見陳清雨如此稱呼過他,這個名字是否對他有某種意義,隻有信任的人才有資格知曉。

“在上海,除了清雨,隻有你知道這兩個名字,那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雲枝陷入了彷徨,她不得不承認江南於她而言,有著不同於旁人的情感,但是她不確定這種情感是否源自於霍子岩,這八天裏她曾無數次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沒有答案,也許在最初,她願意與他親近,更多的是因為霍子岩,而現在,連她自己也迷茫起來。

“我會給你時間考慮,我也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考慮清楚自己的心,我對你的感情不同於其他女人,我希望擁有你,渴望有你在身邊陪伴,盡管我知道我們兩個有不同的觀念,甚至可能截然相反,但是我認為我們能夠說服彼此。”這就是他八天來做的事情,雲枝不可思議的想。他墨瞳幽深,其中蘊藏了多少熱烈的情感,沒有人能讀的懂他一雙烏眸,星星點點的光亮是整個生命的輝煌所在,這個與眾不同的男人未嚐不可能是她的宿命所在。

“我答應你。”雲枝低聲應允,她信任他,可無法信任自己,更怕給他帶來無法彌補的傷害。

“真的?你答應了!”江南雀躍著站起來,把她揉進懷中,更恨不得把她揉進心裏。

“不,啟銘!”雲枝推不開正處於興奮狀態的江南,隻能大聲的在他耳邊拒絕,她仍喚他啟銘,不是江南。

江南冷靜下來,癡癡的盯著雲枝,她既然答應了,為什麽還喚他謝啟銘呢,這是他無比厭惡的名字,他曾屢次衝動的想糾正她,但都忍耐下來了。

“我隻是答應做你的舞伴,並沒有其他意思。”雲枝抱緊自己的雙臂,這是明顯防禦的姿勢,她終究無法跨過霍子岩,無法跨過自己。

“沒關係。”江南並不失望,而是溫潤地笑,“我說過會給你的時間的。”

雲枝落下淚來,她撲到江南身上,下巴抵著他寬實的肩膀,任由淚珠一顆顆砸在他的衣服上,“對不起,我怕我自己讓你失望。”江南愉快的笑著,他撫摸著雲枝的背脊,縱使隔著光滑的綢布衣料,他依然能感受得到雲枝的體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