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_二十四、牢獄(1)

“陶先生還沒有考慮好嗎?”他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聽不出來任何口音,不是那身別扭的軍裝,簡直不會有人把他當作日本人。

陶野垂著眼簾,身上的衣衫隨著他不由自主的動作而飄動,他咬著牙,咯咯做響。

那男人伸出骨節分明的蒼白修長的手掌,輕輕的搭上陶野的肩膀,用力一握,他正好抓到陶野肩頭未愈合的傷口,尖銳的刺痛帶著新滲出的血珠,傷口迸裂,陶野忍著不肯發出一絲響動,這卻讓麵前的男人更加瘋狂。

“沒關係,陶先生,我有的是時間。”男人獰笑,他的笑如同地獄中惡魔的笑,帶著吞噬生命與希望的魔力。

男人拍了拍手,目光移向審訊室門口,陶野的目光也隨之移動,兩名看守拖著一具看不清麵目的軀體走了進來,來到男人麵前,兩人一鬆手,那人一聲悶哼,雖然嗓音沙啞,還是能夠聽出是個女人的聲音。

長長的頭發本該是油光水滑的瀑布似的披散在肩頭,現在卻沾滿油汙,有如一蓬枯萎的稻草。

女人用手肘支撐著身體的重量,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的麵龐,她雪白的皮膚上劃了幾道血痕,卻不掩眉目間的英氣。

“鶴田毅,我詛咒你下地獄!”女人目光灼灼逼人,仿佛要將叫“鶴田毅”的日本軍官焚燒成灰。

鶴田毅,自幼被從父母身邊奪走,背井離鄉,來到中國,接受最慘無人道的訓練,沒有父母愛護,沒有朋友溫情,他是日本培養的一柄尖刀,時刻準備著刺入中國人的心髒。

“付漣青女士,我提醒你,你現在

正是身處地獄之中。”鶴田毅帶著自傲的笑容,攤開雙手,像是炫耀他營造的地獄般的審訊室。

付漣青,和陶野一起被捕的軍統特工,她是上海區的一員,此次奉命掩護陶野的身份,不料兩人同時被捕。

付漣青怒目圓睜,她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反而為沒能保護好陶野,沒能完成任務而感到自責,她的表情恨不能把鶴田毅生吞活剝,可是她是階下之囚,無力無助,出了一時口舌之快並不能有什麽用處。

陶野看著趴在地上的付漣青,她還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姑娘,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要陷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牢獄中,甚至隨時都會失去花一樣的生命,陶野不敢再想下去,從私情來說,他希望付漣青能夠活下去,她和小真一般大小,都不算美貌可又都有自己獨特的魅力。但是活下去的條件是什麽?陶野不敢想。

付漣青的目光轉向陶野,堅毅冷漠化作一泉碧波,他們認識不過幾天時間,在付漣青心裏卻如多年好友那般熟悉親切,他們有共同的信念,共同的理想,他待她亦師亦友,恍若盡職盡責的兄長,叫她仰望。

陶野看出付漣青眸光中流轉的淡淡情愫,心莫名的刺痛,他是在替她惋惜如花容顏,青春年華,更是窺破她注定無果的眷念,他們不過是滄海中的兩棵浮萍,偶然相遇,轉瞬飄零,即使能夠在彼此生命中留下痕跡,也隻是淡淡淺淺的一條,無關痛癢。

鶴田毅右手托腮,玩味的看著兩人目光相接,無言有聲的情誼,最為純潔,亦最為高貴的情誼。

霍的他一把抓住付漣青的滿頭烏發,麵

目猙獰可怖,他的存在就是要毀滅世間所有的善與美,讓惡靈蔓延滋生,“陶先生,您不再好好考慮考慮嗎?”鶴田毅的左手撫過付漣青臉上的傷疤,皮肉翻卷,像是刀割的,又像是鞭子抽的。

陶野瞪大了眼睛,付漣青也瞪大了眼睛。付漣青是為了能夠最後看清楚她的心之所向,陶野是為了探尋她視死如歸的目光。

鶴田毅揪著付漣青的頭發,狠狠的把她的腦袋撞擊在地上,一次,兩次……,血混著泥土糊在她清秀的臉上,縱使陶野在這十天的時間裏看慣了血肉模糊的景象,眼前的一幕還是令他觸目驚心,付漣青每一次被迫抬頭,都會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和亮晶晶的眸子看著他,她要記清楚他的模樣,也許來世還能夠再次遇到。

陶野忍著喉嚨裏的怒吼,他不能喊出來,那正稱了鶴田毅的心,他把全部怒火積壓在胸口,等待著爆發的一天,自從進了特高課,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渴望活下去,盡管沒有人會把天下興亡寄托在他一個不為人恥的特務身上,但他的確擔起了這副重擔,每一個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人們都自覺的擔起了這副重擔。

當已經分辨不出付漣青的麵容時,鶴田毅抬起了她的頭,一手托著她的下頜,展示給陶野看,“陶先生,如此漂亮的一位小姐,就因為你的殘忍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你難道沒有負罪感嗎?”

陶野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付漣青的右眼被血汙遮蓋,隻有一隻昨晚閃爍著希冀的光芒,她不希冀陶野能夠救她,隻希望他能記住他,女人願意用這樣的方式讓一個男人記住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