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_十八、報道(2)

接下來分別是劉奕,宋少溪,最後是易謹之。

“我,易謹之……沒有軍銜……”易謹之的臉紅了,他的底氣早在江南盯上他的時候就沒了,而且聽到前麵介紹的人至少也是個少尉時,他挫敗極了。易根生好歹也是個司令,手下的人誰不是服服帖帖的,唯有這個寶貝兒子,打不得,罵不得,否則易母就要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叫他無從管教。易謹之自幼喜歡舞刀弄槍,倒是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可惜易母管的嚴,平時就怕他磕著碰著,別說叫他參軍入伍了。易謹之自己也不是很想當兵,他平日裏沒少見些當兵的欺男霸女,從心底裏就看不上他們。但是這次他從朋友口中知道二處成立了特別行動科,就想來試試,他未經世事,天不怕地不怕的,找戴笠毛遂自薦,把易根生氣的夠嗆,易母更是哭天抹淚的說要是他敢加入軍統局二處就等著給她收屍,然而易謹之這次是鐵了心,周圍那些年紀和他相仿的官員子弟要麽子承父業,在父母手下謀個差事,要麽出國留學,喝洋墨水去了,就他閑的無事,整日在家拉著易根生的下屬練拳腳功夫,他雖然看不起混飯吃的公子哥,可自己這樣百無聊賴也是磨人,所以削尖了腦袋要往特別行動科鑽,至於易母,他了解的很,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要真的讓他舍下這個寶貝疙瘩是不可能的。

“其他人坐吧,易謹之跟我出來。”江南有些無奈,以易謹之歡脫的性格,是絕不適合這個地方的,他甚至都不敢親手掐死一隻兔子吧。

易謹之敬了個並不標準的軍禮,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這笑並非嘲笑,在江南沒來之前,易謹之已經和他們打成一片了,不同於其他公子哥那樣招人厭惡,尤其是一線士兵的厭惡,易謹之身上有種獨特的魅力,可以讓所有人都樂意和他做朋友,江南猜測是因為他的沒有防空司令兼警備司令公子的架子,而且那般天真無邪的笑容本身就是最大的魅力。

“霆鈞哥……不,科長!”易謹之看到江南蹙著的眉頭,立刻改口了,隻是他依舊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讓江南產生刹那的恍惚——他是天堂的使者,而自己是地獄的惡魔。

易謹之自然不會知道江南的想法,他純粹開心的笑著,那是他對待朋友最有效的武器,但他們要麵對的是敵人,敵人不會因為你的笑容而丟盔棄甲。

“你敢殺人?”江南劍眉微揚,他盡量讓自己用不屑甚至輕蔑的口氣問話,規勸是不會讓易謹之放棄的。

“啊?”易謹之沒料到這是江南的問題,殺人?他隻看到過屍體,那些沒能躲進防空洞裏的百姓,在日軍飛機的轟炸下而死去,他為死者感到同情悲憫,如果他是僧徒會毫不猶豫的為他們超度。但看到屍體和殺人是兩個世界的差距,幾乎無法跨越,眼睜睜看著生命消逝和

眼睜睜看著生命在自己手裏消逝是怎樣的天壤之別。易謹之的手有些發抖,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他的手是那麽純潔無暇,沒有一絲的血腥味。

“我知道你的功夫很好,但你恐怕不敢用它們來處決敵人吧?”這根本不算是一個問題,因為在江南心中答案太顯而易見,他不敢。

“我……我敢!”易謹之攥緊了拳頭,他的臉憋的通紅,江南的嘲諷令他難堪,他沒有想到敵人的血粘在身上是什麽感覺,也沒有想手中的刀是怎樣刺破皮膚,刺入要害,他隻想到了男人的尊嚴。

江南垂眸,片刻後,他轉身就走,易謹之以為他要否定自己,緊跟在他身後,不住地抗議,“我可以做到,你不能趕我走!”江南不去理會他的聒噪,走出樓道,下了樓梯,穿過一個院子,前麵是暫時看押犯人的監獄,易謹之覺察到了什麽,停止了吵鬧,安安靜靜的跟在江南身後。

這裏的監獄沒有想象中的嘈雜,所有的犯人都安安分分的坐在牢房的角落裏,如果你看到他們的眼睛,會發現他們目光中桀驁不馴的光芒。在二處監獄關押的大多是漢奸特務和共產黨員,沒有誰是會輕易屈服的。

監獄最盡頭的一件牢房關押的是一個死刑犯——靳昌,他是鐵杆漢奸,被日本人洗腦的特務。自從進了這裏就一句話也沒有說過,無論多麽嚴苛的刑罰施加在他身上都不能撬開他的嘴,除了處死他,二處的人已經無計可施。

鐵鏈鎖著的門丁零當啷的打開,靳昌頭都沒有抬起一下,許是在監獄住的太久,他的頭發已足夠遮蓋他全部的麵容,易謹之一路捂著自己的鼻子,監獄裏的惡臭是他這輩子聞到過的最難聞的味道。

江南從腰間拔出手槍,拉下易謹之捂著鼻子的右手,塞到他手裏,冷冷的說,“殺了他。”

易謹之瞪大了眼睛,刺鼻的味道撲麵而來,他想咳嗽,可手裏比江南語氣更為冷冰冰的槍止住了他咳嗽的衝動。

“楊科長,這個人的槍決日期是在明天。”負責看管的士兵上前阻攔,江南喝退了他,士兵被江南眼神中即將溢出的凜冽殺伐之氣駭住了,後退一步,不再說話。

一直毫無動靜的靳昌終於抬起頭,他的眼睛從沾滿塵土沁出油的亂發中露出來,森冷陰鷙的目光先是看向江南,後又直勾勾的盯著易謹之。易謹之迎上他的目光,驚的拿槍的手抖個不停,他哪裏遇到過這樣的目光,仿佛天下所有的怨靈都集中到了他一人身上。靳昌的嘴角咧開,赤裸裸的嘲諷與譏誚。

“殺了他。”身邊的江南又一次命令,渾身冷的像一塊寒冰。易謹之右手握住槍托,食指搭上扳機,左手拉動槍栓,舉槍,這一係列動作流暢而優雅,就像在接受檢閱的士兵。然而他的食指遲遲沒有扣動扳機,

易謹之覺得他從靳昌魔鬼般的目光中看到了求生的願望,即使意誌再堅定的人也不會心甘情願的赴死。他的手又開始顫抖,近在咫尺的距離他都無法瞄準靳昌的眉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易謹之的小臉繃的緊緊的,握槍的手滲出冷汗,滑膩膩的。靳昌仍直勾勾的盯著他,他的目光已經壓製住了易謹之的心神。

江南瞥他一眼,右手一抬,本來在易謹之手裏的槍不知怎的就握在了他手中,在易謹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槍聲已經響了,不用瞄準毫不猶豫,靳昌的腦漿血液一股腦迸濺出來,他撲倒在地,手鏈腳鏈發出清脆的鐵器撞擊聲,

易謹之看清楚眼前的情形,胃部一陣抽搐,他再次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是因為監獄的惡臭而是為了防止自己吐出來,他沒命的跑出牢房,穿過一排排鴿子籠似的囚室,短短幾十米的距離竟似被無限放大,怎麽也逃脫不掉。

好容易跑出監獄的大門,易謹之立刻大嘔起來,胃部的食物通過他的食道從嘴裏,鼻子裏湧出來,他不曾狼狽至此。直到隻剩下胃液,他才停止嘔吐,新鮮的空氣灌入他的肺部,讓他惡心的感覺稍稍減弱了些。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不敢回頭,他怕江南嘲笑他的懦弱,然後拒絕他成為特別行動科的一員,他更怕江南毫不收斂的戾氣,江南殺人無比幹脆利落,比踩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但那畢竟是人,而不是一隻螻蟻。

“你不合格。”江南來到他身邊站下,他遞給易謹之一杯水,是他向看守要的,易謹之的嘴巴裏都是嘔吐物的味道,他下意識的想要接過水杯,然而想起方才江南處決靳昌的模樣,伸出去的手忽的頓住了,猶豫片刻才接下。

江南看著他的動作,與三年前雲枝看到他殺人時如出一轍,他們恐懼沾滿鮮血的雙手,即使這雙手保護了他們的安全,他們如神佛般站在高處,潔白無瑕,欲普渡嗜血殘殺的靈魂,殊不知正是這些靈魂捍衛了神佛的尊嚴。

易謹之漱完口,垂頭不語,他體味到了什麽叫後悔,毫不留情的殘殺同類,他做不到,他也沒有想過自己的功夫有一天會用來殺人,也許江南說的對,他不適合這裏。

“走吧,謹之,我知道你不願意碌碌無為,但是人生有很多條路可以選。”江南的手重重的搭在易謹之肩頭,像一位長者對晚輩的諄諄教誨。

“人生有很多條路可以選,可一旦選了這條路就不能回頭。”溫和的聲音卻充滿了致命的冷意,江南從未聽過這個聲音,但他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戴笠,“這是二處的規矩,進了二處的門生是二處的人,死是二處的鬼。”戴笠繼續說,他的話叫易謹之不寒而栗,

江南微移目光,看到了軍統局二處的處長——戴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