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零七章 明爭暗鬥(二)
長安的春天總是陰雨不斷,天氣灰蒙蒙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不過今日的朝政卻有兩人風光無限,其中一位是楊慎矜,去年的太府統計下來,又為皇帝省下了大筆的費用,由於韋堅今日上朝表功,皇帝對他格外看重,雖然這條自江南至長安的運河為朝廷帶了巨大的好處,然而沿途被征召的民夫卻是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這些對韋堅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隻要皇上能夠看到他的功勞就行,果然李隆基金口玉言,想要加封韋堅為禦史中丞,封韋城男,原有的職務不變,如此韋堅搖身一變,身兼數職,可謂青雲直上,對於皇上這個提議,得到了左相李適之以及兵部侍郎張垍等人的支持,而李林甫則是順水推舟,朝堂上兩人罕見地達成了一致。
雖然韋堅投到了李適之的門下,不過李林甫表麵上仍然跟他關係極好,自然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刁難他。韋堅心中非常得意,李隆基對此也是極其滿意,兩位丞相一齊支持韋堅,可見他的封賞是眾望所歸,當即下旨將韋堅的升官確立下來。
韋堅三拜九叩謝恩之後,忽然當眾提出,說了一番楊慎矜品格端正,治財有功等讚美的話語,向皇帝推薦,希望封他權判禦史中丞的官職。此事是他經過深思熟慮想到的主意,楊慎矜至今政治動向不明,如果能夠爭取到楊慎矜的支持,對於他以及太子都有著莫大好處。
李隆基早就聽說過楊慎矜的才幹,一直想著要提拔他,皇宮的花銷巨大,而楊慎矜卻能夠將太府的財物治理的井井有條,無疑打動了李隆基的心,他沒有急著表態,希望先看看百官的意見。李適之跟韋堅政治聯盟,此刻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站出來為楊慎矜美言了幾句,態度很明確。
突然間得到李適之跟韋堅的好意,楊慎矜站在列班中卻感到忐忑不已,他並非不喜歡高官美譽,然而楊慎矜對於朝堂上的兩大勢力的鬥爭洞若觀火,如履薄冰,生怕一著不慎牽扯進去,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韋堅的主動示好,將他瞬間推到了風口浪尖。
楊慎矜悄悄的看了一眼站在百官之首的李林甫,隻見李林甫沒有任何異樣,不出言反對也不表明拒絕,隻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楊慎矜心裏更加害怕,他出身權貴,又掌控著皇宮太府的職務,對於李林甫的勢力卻是一清二楚。京城之內,朝堂之上,李林甫都是起著關鍵影響的人物,以他為中心,已經在十年間建立以自上而下,由內到外的龐大政治集團,百官對她畏之如虎,噤若寒蟬。而楊慎矜又是個事事小心的人,並不願意因為升官就被李林甫誤認為親近李適之等人,所以楊慎矜恐懼之下,權衡利弊,很快就表明態度。
在所有人的關注下,楊慎矜走出朝列,跪下來低
著頭推辭道:“微臣能力平平,仰仗父德當此大任,已經是榮寵之至,禦史中丞之職關係巨大,望陛下收回成命,容臣再曆練時日,再為陛下分憂。”
楊慎矜的堅決推辭,使李隆基更加欣賞他,能夠拒絕高官厚祿,至少證明楊慎矜誠實踏實,忠心耿耿,既然楊慎矜不敢擔任禦史中丞的職位,不如給他其他封賞,想到此處,李隆基向著金鑾殿下方,一直趴在地上的楊慎矜說道:“既然愛卿推辭,那朕也不勉強你,不過愛卿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朕就授你為諫議大夫兼侍禦史、知太府出納。如此愛卿可以接受了吧。”
一來二去,楊慎矜仍然得到了皇上的提拔,然而韋堅心中就沒有那般痛快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楊慎矜不願意接受他的好意,對於他韋堅的主動示好,不為所動,從一定意義上來講,楊慎矜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場,拒絕了韋堅與李適之的橄欖枝。
而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林甫此刻站了出來,恭敬地向皇帝表示,他也很認同楊慎矜的提升,楊慎矜拒絕了李適之,就等於半隻腳跨進了自己的門下,他剛才沉默不言,就是要看看楊慎矜的選擇,果然他還是攝於自己的權威。
楊慎矜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當年李林甫將張九齡拉下相位,流放杜缺,京城之中,權貴多半出自他的門下,任何與他作對,或者能夠威脅到他的地位的官員,無論出身多高,能力多強,都沒有好下場,反觀蕭嵩王珙等人,在京城愈發囂張跋扈。就連禦史台的大小官員都被他以“立仗之馬”當成擺設。
如今李適之身為皇裔,也隻不過是皇帝用來製衡李林甫的一個棋子,漸漸的失去信任,舉步維艱。韋堅異軍突起,步步高升,卻無法掩藏他的軟肋,當年李隆基一日殺三子,楊慎矜有幸聽到父親私下裏感歎過一句“莫近龍淵。”當時還是張九齡任宰相,曾三次救下李瑛的性命,最後卻也難免被牽連,張九齡前腳剛退下相位,第二天李瑛三兄弟就被皇帝賜死。如此殘酷的一麵深深地震撼了楊慎矜,所以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走錯了方向。
縱觀朝勢,楊慎矜已經隱隱約約看到了李適之跟韋堅政治集團的隱患,一則與太子關聯,雖然如今風光無限,卻隨時可能被李隆基視為威脅,另一則李林甫把控朝堂十年,根深蒂固,勢力盤根複雜,皇宮之中有多少人不是他的耳目呢。看到李林甫為自己說話,楊慎矜這才欣然領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這弓弦正是韋堅來開的,他也隻好審時度勢,選擇了李林甫的一邊。
左相府內,朝堂上楊慎矜的表態並沒有影響大家的興致,李適之,韋堅,還有前來長安,商議對吐蕃的軍事行動的皇甫惟明,不同的是,
皇甫惟明還帶來一位,讓李躍有些意外的人,酒桌上自然是以三位大員為中心,除了幾個兵部的官員,下座上隻坐著兩人,李躍與皇甫靈珊。
一向以女中豪傑自居的皇甫靈珊此刻,在長輩麵前,乖巧如同一隻溫順的貓,舉止溫柔,穿上綾羅綢緞的她,比之其他女子更顯英氣與自信,而李躍的三個女人,崔語凝等站在李躍身後,不時與皇甫靈珊搭訕。
從開始的互相看不對眼,到現在的這種溫和的場合,兩人之間更像是恩人與戰友的關係一般。尤其是在妻子麵前,李躍卻是正襟危坐,除了重逢之時刹那的驚豔,就再沒有用正眼看過旁邊英氣勃勃,卻有些“恩怨”的皇甫大小姐,有恩於她是事實,怨則要進行分辯了。
“清風,靈珊好不容易來一次長安,你最近幾日就帶她到處走走,若是別人我這寶貝女兒恐怕還不一定願意,也隻有清風能夠降得住她的脾氣。”皇甫惟明中間突然插了一句。
這句話就有點為老不尊的調侃的味道了,不過李適之等長輩卻對此毫不介意,自顧自的繼續飲酒作樂,過了一會兒,李適之拍拍手,一群鶯歌燕舞的歌伎從內閣魚貫而出,伴隨著絲竹之聲,麵前的歌女們就翩翩起舞,氣氛更加熱烈。
長安城內所有的權貴之家都有養伎的習慣,開元初,李隆基勵精圖治,以身作則,杜絕養伎的風氣。然而自從進入晚年,李隆基自己沉浸於聲色,尤其是梨園之中,聚集了大量的歌伎,並且皇帝鼓勵京城的高官權貴養伎。
這些歌伎除了表演歌舞,供主人取樂,另一層身份就是侍妾,如果主人家來了貴賓客人,這些女子。雲鶯雪舞原本就是這種身份,她們的運氣可以算是所有奴婢中最好的了,因為她們的主人是李躍,兩女對李躍關心備至恐怕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皇甫靈珊對麵前熱鬧的場麵嗤之以鼻,歌舞雖好,卻隻是男人欣賞的東西;樂伎舞女雖然姿色不低,卻也隻是男人眼中的滿足欲望的物品,她轉過頭,李躍輕鬆愜意地享受著妻子的揉肩,同時欣賞著麵前的舞姿,皇甫靈珊說道:“李都尉真是有福氣,能娶到如姐姐這般賢惠美麗的妻子,說錯了,如今已經是四品明威將軍了。”
崔語凝對她的讚美隻是輕輕一笑,惜字如金,李躍則順勢看過來,剛好迎上皇甫靈珊明亮的眼睛,瞬間將異樣的神色掩飾過去,淡定地答道:“今日之幸也是全拜伯父的信任,今日皇甫伯父恐怕要留宿在這裏,皇甫小姐不如也留在府中,待明日我帶你四處走走。”
皇甫靈珊順著李躍的話看過去,發現父親酒過三旬,眼睛迷離地盯著舞女中身段最纖細動人的一位,皇甫靈珊頓時感覺到麵上有些發熱,尷尬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