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章:畫魂師
“知府大爺……小的不知道您再說什麽啊。”
張臻一臉的無辜與痛苦,像是並不清楚知府所言為何。
袁魁依舊得意自信,雙拳握緊咯吱作響,語氣恢宏地吼道:
“來人呐,把這兩個人給我抓起來。”
星淩駭然,自己和爺爺表現得跟之前的十一個人分明一模一樣,為何獨獨要抓他們呢?
昨晚他們的確是吃了晚飯,喝的稀粥,可是大早起來,並沒有什麽異樣。
不僅如此,仔細回憶過去十幾年,似乎自己還從未患過什麽病症,也未曾見過爺爺患病。
左右兩邊的士兵,擒住爺爺的雙臂。
爺爺抓住自己的右手,猛然握得緊,低沉一句:“星淩,抓好了。”
不等星淩回複
張臻的身體,突然如同一道颶風,向廣場出口方向奔去。
星淩隻感覺自己猛地被一股巨力拉動,向前衝了起來。雙腳甚至沾染不在地麵上,颯颯的風掠過耳邊。
圍觀的群眾看到這一幕,紛紛揉了揉眼睛,確定看到的不是幻覺。
袁魁還呆站在原地,看到張臻逃跑,笑容僵硬起來,吼道:
“追!”
須臾間,張臻站在了自家醫館的正堂前。
身後的星淩也終於落地,氣喘籲籲,緊緊抱著爺爺的身軀。
醫館的大門被張臻一腳踹開,而進入之後,大門竟自動關閉了。
星淩心中有諸多疑問,但是看到爺爺仍舊微顫的身軀,冷峻的麵孔,不敢多言。
張臻將右手高舉頭頂,擺出手刀姿勢,向前憑空一劃。
放在正堂中央的供奉小型雕塑,驟然裂開,一張紙條從雕塑中間掉落下來。
張臻右手一收,紙條像是受到某種力量吸引,飛到了張臻手中。
星淩在一旁看著,滿是驚訝。其實在自己年幼時,就好奇那正堂之前供奉的雕塑是誰?
按照傳統講,正堂都要供奉已死的前輩老者,可這雕塑,卻是一個看似身子小小,未長成的孩子。
自己也問過爺爺,爺爺卻隻是緘默不答。
此刻,從雕塑中間取出的紙條飄落在爺爺手中,緊握住,神情堅毅痛苦。
右腿抬起,猛地用力踩下地麵,原本鋪好的地麵忽然飛起一塊石板,張臻伸手恰好接住。
地板下麵,是一條黑乎乎的地道。
“快。”
聽到語氣匆忙的這個字,星淩立即懂得了,鑽進地洞中。
張臻緊隨其後,左手托舉著石板。在張臻全身融入地洞中後,石板也恰好砌在了地麵上,看起來竟然毫無縫隙。
整列的士兵,來到了張臻醫館門前。
袁魁走在隊伍最前麵,抬起右手,示意大家站在原地不動,獨自走上前去。
推開大門,屋內的灰塵升騰起來。斜斜的陽光照耀下,正堂中央倒著兩個分開的雕塑,像是剛被分屍的小人。
竟然沒有在這裏麵。袁魁心下黯然疑惑,這房間內確實空蕩蕩的,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他們沒有沿著這個方向逃跑?
袁魁在房內踱步,來到正堂中央時,右腳踩在了方才張臻逃跑的地洞地板上。
向下看去,袁魁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鍾厲!”
屋外站立的士兵頭,立馬跑了進來。
“下麵是一條地洞。你速速打開,確定方向,一部分沿著地道追,另一部分沿著地麵追。”
命令的聲音渾厚響亮,似是無法違抗。
鍾厲抱拳點頭,抽出長劍挖去。
袁魁走向外麵,蹙眉沉思。盡管這裏有地道,但是也可能是畫魂師的掩飾借口,他們也可能是出了大門沿著其他方向逃跑。
不一會,鍾厲小跑出來,“知府,地道方向是北邊。青陽鎮北邊乃是一處小樹林,樹林外就是其他城池了。”
袁魁點頭,轉身對著眾多士兵吼道:
“這醫師張臻,施毒害了鎮中百姓。現真想查出,張臻帶著孩子沿著地道,畏罪潛逃。我們必須快速抓捕歸案。”
“鍾厲,你與我帶一行人,朝著北邊方向追去。其他則沿著鎮子其他出口追,稍有情報立即釋放煙火,作為信號。”
“是。”
張星淩感覺,此刻爺爺就像是奔騰不息的馬匹,而自己是馬車後麵的旗幟。
馬匹風馳電掣般向前奔跑著,而自己雙腳始終是離地的,雙手緊緊抓住爺爺的右臂,狂風中似乎有黏黏的感覺。
星淩仔細看去,爺爺的右邊袖口上,竟然滿是血跡。
驟然間,張臻停了下來。
這一幕跟剛才在自家醫館中一樣,也是在急速移動中突然停下來,但是自己卻安穩地站在了原地。
張臻的身體猛地重咳一下,血水噴薄而出。
“星淩……”
星淩看到,爺爺身體猛地倒在地上,語氣孱弱,死死抓住自己不鬆手。
在他的胸口處,一大片血跡蔓延開來,且外麵一層的血跡竟然是黑色的。一時間受了驚嚇,星淩破聲大喊:
“爺爺!”
“那袁魁決絕不是普通人。剛才在廣場上那一掌,將毒素傳遞到我體內,廣場上除我們以外的十一個人,應該也全部都身中劇毒了。”
爺爺眼神絕望看著已經灰暗的天空,語氣微弱。
樹林中刮著颯颯的風,茂密樹葉阻擋下,冷風還是襲入了星淩的身體。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說是我們害的?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星淩無解。這一天變故來得太過突然,看著爺爺衰弱的樣子,內心宛如重石壓心。
張臻氣喘籲籲,在星淩跟前攤開自己的左手,一張紙條出現在掌心間。
星淩看到,這是在他們進入地道前,在正堂雕塑中取走的紙條啊。
“星淩,拿好這張紙條,好好保管。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允許打開查看。”
星淩取走紙條,放在胸口中。離開時爺爺套在自己深深地衣服,還在身子裏麵。
“星淩,現在,我要給你講一些……你從未知道的事實。這些一定會極大地出乎你的意料,但你一定要絕對保密……不告訴任何人。”
張臻看起來已經頻臨死亡,所吐的每個字都竭盡全力。
看到爺爺虛弱而凝重的眼神,星淩點點頭,淚水瑩然。
……
轉眼間,天色已完全漆黑。
星淩孤獨地奔跑在樹林小路上。這樹林如此的森嚴茂密,小時候的自己因為畏懼,從未走出去過。
猶記得年幼時有一次,迷失在森林中,爺爺找到自己時,狠狠地責罵自己一頓。
現在,自己卻在森林中竭盡全力地向前奔跑,好像後麵有死神追趕著,稍微慢下來,死神便會撲過來。
淚水侵染了兩鬢,在跑過的路上灑落成兩條長線。兩旁的樹枝不斷刮傷著自己的身體,劇烈的疼痛卻完全被心中的悲傷掩蓋。
為什麽會這樣呢?
腳下突然絆到一隻倒下的樹枝,身體向前趴去,直接倒在了地麵。
頭部恰好撞在了一顆樹樁上,劇烈的疼痛反而讓自己更為清醒起來。
星淩把頭埋在樹枝中,回憶起了剛才爺爺和自己在一起時最後短暫時光,他所提起的三個字:
畫魂師。
此前的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三個字。
剛才,爺爺對自己說:畫魂師是世上絕對隱秘、且擁有奇異力量的種族。獨樹一幟的特長,是可以把已死之人的魂魄重新繪出來,植入已死之軀,使得人死而複生。除此以外,血統中也有許多其他優勢,比如先天靈力極高,自身對天下毒素抗性極強。
而我們,是畫魂師僅存的幸存者。
爺爺右掌平攤,手心之上凝聚出一個巨大火團,火團的中心似一麵鏡子,呈現著千年之前時光的畫麵。
同時,爺爺也在一旁講解:
其實,畫魂師的祖先,是甘羅。
當年,他因為才華橫溢,得寵萬分,受到當時丞相呂不韋的妒忌,進而被追殺。
在逃跑中,甘羅竟機緣巧合地進入了煉丹爐,就是那專為秦始皇煉化長生不老藥的道場。
在他進入後發現,在旁邊煉化爐的出口上,擺放著的一顆丹藥。
那時,一個飄然若仙的女子,忽然出現在爐房中,教導甘羅吞下藥丸,並將他帶到了一個名為‘樂冉山’的地方。
這女子贈予甘羅一部書,名為《畫魂術》,要求他學習書中知識,承諾在一月之後,將會再度過來。
一月之中。
甘羅因為本身就天賦異稟,聰慧過人,而對《畫魂術》竟是無比癡迷,隻是一遍下來,整書就做到倒背如流,一月來更是苦練其中招式,已然運行自如。
一個月後,這飄然若仙的女子再度來訪。
這一次,女子向他坦露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其實是萬神之首的女媧。
因多年來戰火四起,妖怪肆虐,使得民不聊生,故自己想出一方法:“將以我自己生命為代價,在天下設置出一個‘禁製令’。‘禁製令’一出,天下間所有妖邪之物,絕不
能使人類看到它們施展邪異之術,否則‘禁製’必然將其殺死。”
而女媧將‘禁製令’的令牌,交給了甘羅。
這令牌如同成年人手掌般大小,火紅色,正麵雕刻著女媧雕像,背後雕刻著日月乾坤的令牌。
女媧語重心長:“你必然要好好保護令牌。如果令牌毀掉,那麽禁製就會消失,妖邪怪物會再度幹擾凡間人類。”
甘羅點點頭。
甘羅知曉,如果不是女媧,自己必然已經死在了呂不韋的追殺下。
而女媧安排甘羅在機緣巧合之下,吞下長生藥丸,同時贈予這本書,其實就是為了讓自己完成這使命。
“為保證禁製令的絕對強大,我必須以生命為代價進行施法。在禁製令出現以後,天下妖物都會受到限製,必然苦苦尋找‘令牌’,企圖毀掉令牌,進而解除禁製,獲得自由。”
“嗯”
“傳授你畫魂之術,是為了讓你拯救眾生,而讓你保管令牌,則是為了維持三界平衡與人類安全。”
甘羅點點頭,雙拳緊握。
女媧雙手扣在一起,周身散發出紅色的光芒,口中喃喃念動咒語。
在紅色的光芒中,女媧的身體逐漸變作透明,保持著亙古不變的安祥微笑,消失掉了。
而甘羅手中的令牌,在女媧的身體徹底消失後,也爆發出一陣紅色的光芒,進而恢複了平靜。
四周的空氣猛然波動了一下。
雖然身體沒有感受到晃動,但甘羅還是察覺出四周異樣的變化。
是以自己為中心,向四周,乃至全世界擴散開來的一個巨大氣流。
……
火團消失,星淩重新看到爺爺孱弱的麵孔,血跡斑斑的身軀。
“千年來,天下間無數妖魔鬼怪都尋找甘羅一族的身影,企圖得到令牌並毀掉。而甘羅在那之後隱居於世,結婚生子,如今他和令牌都已不知所蹤,隻留下那張紙條,教導每一個後代都必須低調隱世,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打開紙條”
“這知府袁魁,應該就是一個隱藏於世的巨大妖怪。這青陽鎮的毒,應當就是他故意下的,想到引誘我們出現。”
“星淩,你現在趕去福陵城中找你母親,與她一起遠走高飛。這件事別告訴任何人,別再被任何人發現,從此過上低調隱世的生活。如若不然,一旦鬧出些許動靜,天下妖物皆知你乃畫魂師唯一後裔,必然群起攻之。”
星淩泣不成聲,哽咽著無法作答,閉著雙眼,緊抱著爺爺。
在星淩閉眼的時候,他並沒有看到,張臻右手食指忽地憑空畫出一個符號,嘴中喃喃念叨著什麽。
瞬間,張臻身體泛出一層紅色光芒,但立即消失掉了。
同時,這層紅光蔓延到了星淩身上,也是在瞬間消失掉了。
星淩隻是覺得周身一熱,從痛哭中睜眼看去,自己身體上卻沒有什麽異樣。
再看爺爺,竟已閉上了眼睛。
星淩站起身來。隻是趴在地上一小片刻,體能便恢複得非常多了。
這應該就是所為的畫魂師血統的優勢吧?恢複得快,且免疫力強,所以即使昨晚喝了下毒的稀粥,身體也沒有任何異樣。
四周冰冷的空氣劃過颯颯作響的樹木,吹進心裏。
胸口緊貼著的那張紙條,傳出異常敏銳的冰冷觸感,而在自己心裏,反複回蕩著爺爺的那憔悴的麵容和柔軟的話語:
“別被任何人發現,從此過上低調隱世的生活。”
雖然自己必須按照爺爺的話去做,但下意識裏卻仍覺得這樣做,好遙遠。
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速度竟越來越快,幾次三番地感覺自己雙腳似乎脫離了地麵,速度上與爺爺奔跑時有得一拚。
不停地向前行進,走過兩個城池,到第三個城池的時候向東拐,就是母親所在的福陵城。
青陽鎮所屬昭源城,與福陵城是兩個不同區域,距離甚遠,且隸屬不同的知府管轄。
那妖物袁魁在青陽鎮中,若打聽到自己母親在福陵城中打工,必然趕往查處。所以自己必須趕在他之前,找到母親,帶著他遠走高飛。
如此一來,大概就能如同爺爺所教導的,躲避袁魁這個怪物,從此過上低調隱世的生活吧。
此刻,天邊朝霞初露,如星星之火,隱約有燎燒整個蒼穹之勢。
張星淩望著朝霞下的地麵,終於走出了樹林,前方是一條坎坷曲折的山路。
隱約中,前方的目標似乎並不是繁華平淡的福陵城,而是另一個未知的、神秘的、浩瀚無比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