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1章芊媚

鏡月扶正人偶的腦袋,對她微笑:“歡迎醒來,這裏是無月軒,你出生於人偶森林,那是我的森林,我是森林之主鏡月,你將會成為誰的人偶呢?”

鏡月看著窗外的月光,回想著人偶森林裏的月光,對著麵前的人偶再次勾唇笑道:“你知道人偶森林在哪裏嗎?”

芊媚笑著,拔下頭上的一隻簪子,力道很輕很輕地敲上了他的腦袋:“疼麽?”

“不疼。”男人笑得眉眼彎彎:“一點聲音都沒有的,怎麽會疼?反倒是舒服得緊呢,還盼美人多賞幾下……”

“嘖嘖”芊媚搖頭,一臉的惋惜:“人都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今兒見了公子才算知道了。”美人嗬氣如蘭,語調裏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哦?”男人一點也不生氣,那眉眼依舊彎彎:“美人覺得我是那中看不中吃的橘子麽?如果美人賞臉,我倒是很樂意讓美人親口嚐嚐,保證食髓知味。”

“不是。”芊媚正色道:“我這隻簪子是上好的玉料,若是真敲上那金啊玉啊的,還能聽個響動,方才敲上了公子的腦袋卻連個聲音也沒有,我就覺得有點失望,還好公子是個表裏如一的人,這一點倒是很多人都比不上。”

“撲哧”這回笑出來的卻是芊媚身邊的小丫頭。

男子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訕笑著飲下一杯酒。肚中腹誹著:哼,區區一個賣笑的,居然敢嘲笑我是表裏如一的敗絮其外敗絮其內!

芊媚不動聲色。

時為初夏,芊媚剛剛進入無憂城,成為食憶魂的一枚棋子,她明知道現在的行為無疑是與虎謀皮,但是她別無選擇,隻能依從。

“說什麽‘子不語怪力亂神’!人間還不是怪力亂神大揚其道?這紛亂的人間有多少個‘子’,他們當中又有多少真的不信鬼神?哼,鬼,神,妖之間隻不過是一線之差,那一線偏偏懸在世間的芸芸眾生心裏。隻那一線,就成了我們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隻那一線,就讓我們在他們口中永世不得翻身!”

“真是可笑!明明傷不了我們分毫卻依舊不依不饒的在口中煎熬著我們,自以為多麽正確,對著錯得離譜的結論也能笑得開懷!鬼,神,妖有什麽區別,還不都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好的、壞的真的能分的那麽清楚嗎?”

“世人總以黑白論斷我們,對自己的事卻持模糊態度,全然忘了,我們與他們共生這一世間。他們的事尚不能以黑白武斷,我們的難道就可以?裝作無辜良善的模樣,對比他們不同且優於他們的我們卻殘忍的可以,什麽也不懂還自以為是,真是可笑至極!”

“哈哈……”芊媚笑得彎下腰去:“苦大仇深哪,哈哈……你是吃了什麽大虧啊?”

“你……笑起來真漂亮,認識你這麽久了,第一次見你笑。

時為隆冬,彼時食憶魂已死,芊媚頂替了他在這樓裏的位置,並將其更名為挽香園,自己做起了主人。

時光荏苒,芊媚對鏡梳妝,鏡子裏的容顏鮮嫩嬌俏,完全不像是在這蒼茫人世間活過那麽多年的樣子。芊媚在發間別上一朵杜若,淡淡笑了笑,方夜還是走了,她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對自己說:一個人,若是做某件事成了習慣,就會忘記自己原來的初衷,這話原來是真的呢。

她一直在找,一直在等,最後她等成了習慣,她隻是為了生活下去而等,隻是為了等而等,也許當真正的愛人站在她眼前,她也不會承認,而是選擇繼續等。

繼續對自己人生路上遇見的人說:我在找我的愛人,可是我不知道他到什麽地方去了……

有人愛她,她就會說:我有愛人了,他怎樣怎樣……

就這麽一直找下去。

也許,到最後,陪在她身邊的,是不是自己的愛人她根本不知道,而那個人,會陪著她一直找下去的……

真可惜,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不是方夜,不過,這樣也真好,方夜居然還活著,隻是自己以後不必再找他了。

真好,在自己完全死心之前能夠見到他,真好,以後的日子,就真的是自由了吧?不,或許還是要繼續找呢,找屬於自己的“方夜”……

“我很怕冷,所以我喜歡曬太陽;所以我喜歡很晴的天;所以我喜歡看藍天白雲;所以我……”

“停一下好吧?打斷你的話很抱歉,我隻是想問你要不要喝茶?”

“哎呀,我正要說到這裏,都被你打斷,害得我隻能重說。我很怕冷,所以我喜歡曬太陽……”

“你,到底喝不喝?”

“怎麽這麽沒耐性啊?你知不知道這其中的關係有多複雜?所以,如果我不從頭說給你聽,你是不會懂的!我很怕冷……”

“隨便你去哪裏曬!”

“哎你怎麽說話呢?我這也是有問必答嘛,而且連原因都好心的告訴你,對於未來想做大夫的人,這可是很難得的,我今天是心情好才舍得講這麽多。真是!不曉得子淩怎麽會收下你?這麽沒耐性,將來是不是連望聞問切都不做就直接給病人開方、抓藥、收死屍啊?”

“你!你再說一遍試試!”

“呀,終於肯虛心接受了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清清嗓子。

“哐啪”茶盞摔得粉碎,杯裏的茶濺了說話的人一身,可她似乎並不介意,又清了清嗓子,一副耐心教導的樣子,開口道:“嘖!可惜了!上好的青瓷茶盞。”看著那個抓著茶盤殺氣騰騰的邁進後廳的背影,她抬起袖子:“哎呀,造孽喲!上好的洞庭碧螺春……”笑意隨即攀上了眼角。

“你這是高興,還是生氣?笑得這麽開心,嘴裏冒出來的卻是毒藥。”

“回來了?”女子連眼皮都沒動一下,自顧自地撫著袖口:“你遲到了。”

“有急診……”

“得了……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用得著拿那這些場麵上的敷衍來搪塞我麽?再說了,這些話我可比你熟……”

“喂,你差不多就行了吧?這是我家,好歹總得給我留三分薄麵吧?”

“三分薄麵?哼!別把自己說得那麽輕!我推掉所有的邀約就因為某人的一張信箋!這是三分薄麵的留法?倒是我要求你,求你賞我一分,不,半分的臉麵就夠了。就算你認為我下賤的一文不值也別用這種方式讓我明白,好不好!你待人比你下針還狠……”女子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始終眉眼彎彎,還要繼續時,一個恭謹的聲音插了進來:“小姐,時間不早了,我來接您回去。”

女子看向門外,笑出了聲:“真是說嘴打嘴,半刻的功夫都不給我,就讓我現在別人眼裏……嗬嗬嗬嗬……”女子甩了甩袖子,站起身來整了整臉上的短麵紗,斂裾行禮:“叨擾多時,惶恐不安,就此告辭。”儀態萬方地出了門。

早有幾個等著的丫頭服侍著她上車,馬車在夕陽的餘暉中漸行漸遠……

寂靜的前廳中,那個白色的身影猶如石化般一動不動。直到廳裏的金色褪去時,那個白衣人終於歎了一口氣:“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我連一件正事都還沒開始說啊?您是沒吃藥還是吃錯了藥啊?天哪,這可怎麽辦?難道又要我去嗎?啊,怎麽會這

樣啊?我的命好苦啊……”

“你鬼叫什麽!一天不見人,回來也不好好地打聲招呼。這裏是前廳啊,前麵是大門,往外就是大街。你幹脆省點力氣,直接上大街叫好了!不過別站在門口,丟人現眼!”

“你吼什麽!一個這樣,兩個還這樣!今天都吃了什麽了!幹嘛都衝著我來!你在收拾什麽?”

“還不是那個神經的妖精!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這不能怨我啊!你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你不相信我?”

“你進了我的臥房,還動了我的東西?”

“沒辦法,待客能用的就隻有你房裏那些,我也是好心,不然誰管你?你怎麽,怎麽在發抖?子淩,你沒事吧?”

“把東西放下。”子淩拈起一片碎青瓷:“出去,我現在不想看見你的臉,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你……”

“出去!馬上!”

“哐啷”清羽摔門而去。

“唉,”子淩看著可憐的門:“破掉的東西又增多了,一天之內,在我不在的時候,好像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明明與我無關,可是這樣看來,所有的後果都要我來承擔。我也太背了一點吧……看來,還真的要找筱竹給我驅邪才行……天哪,糟糕了!”子淩急衝衝的奔出門,可憐的大門掙紮了一下就倒地不起了,子淩看了看,隻得又奔回去,隨手抽出一個瓷瓶,在大廳地上灑了些粉末,又忙忙地跑出去。

月亮升起來了。

方筱竹坐在桌邊看著玉人方剪燭芯,突然笑了:“今晚月色不錯,明天又會是個大晴天呢。”

玉人方的燭剪“哢嚓”一聲,燭光一黯,瞬間又亮了起來,玉人方放好燭剪,歎一口氣:“筱竹……”

“好啦,”方筱竹打斷她:“我不會亂來的,放心好了。”

“我可不信。反正到時候真發生了什麽事,我也阻止不了。”玉人方笑笑,信步走至窗前欣賞著月色。有很涼爽的夜風從窗口吹進去,方筱竹坐在桌邊遙遙感受著清涼。

窗邊的燭靜靜地燃著。

“阿玉,”方筱竹打破了沉寂:“我們關店門吧。”

“不晚吧?再等等好了。”

“這都是什麽時辰了,還等?”方筱竹站起身來,窗邊的燭焰晃了一下,更亮了:“要等你等,我先走了。”

“去哪兒?”玉人方護住窗邊跳動不已的燭焰:“你慢點,等等我,燭還沒熄呢。”

方筱竹一甩袖子:“走了!”

“啊呀!我的意思是我吹滅就好了,不用你費事的,啊喲!撞到桌腳了……啊呀!頭……”

方筱竹站在院子裏,看著將近中天的月,感歎道“阿玉,你好慢啊……”

“還不是你害的!”玉人方按著腦門跌跌撞撞地晃出來:“這是要去哪兒?”

“去了就知道了。”

月朗星稀的好夜色,方筱竹走得不慌不忙:“阿玉,慢點,不急不急……”

“彥兒,我沒有別的意思,可是我發現:我們確實是第五遍走這條街了。”

“哇,你眼力真好。我到了晚上就看不清楚了呢,我以為這隻是第二遍走這條街……”

“呃,我們究竟是要去哪兒啊?”

“還沒決定。鏡月那兒吧,不太想去;紫宸那兒麽,也不是很想去;芊媚那兒麽,”說到這裏,看了看身邊的玉人方,搖搖頭正色道:“有你在,是決不能去的!”

“你這話什麽意思?既然這樣那就回店裏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