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6章夜宵
“點心可以，補品就不必了，如夢她們呢，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在審帳？”
“嗯，無憂城那邊來人了，人手有點不足，如意也過去幫忙了，要晚上才能忙完，姑娘有事吩咐我就好。”
“我怎麽敢使喚香遙你呢？你可是挽香園的總管，多少大事小情都要你打理，我閑人一個人還是不要瞎折騰的好。”
“姑娘！”香遙紅了臉，小聲道：“不要打趣香遙。”
方筱竹知道她的性子，也收起玩笑的神情說道：“那你也別跟我說那些場麵上的客氣話，坐了一下午，肩膀都酸了，我要去溫泉泡一會兒，晚飯我在自己房裏用，就不用特意抽調人隨侍了，我知道你有事忙，隻管去吧。”
看著香遙露出猶豫的神情，方筱竹笑道：“我這個正主兒都發話了，你們小姐叮囑的那些話，你也用不著一一照做吧。”
“既如此，一切依姑娘的意思就是，稍後香遙就去安排。”
方筱竹回房略作收拾便去了溫泉，雖然是盛夏，但方筱竹仍覺得有些寒冷，應該是子淩的藥香和房裏的冰塊用得太多的關係，看來房裏的冰該撤掉了。方筱竹在溫熱的泉水中舒展著身體，氤氳的熱氣蒸騰著，讓她覺得有些氣悶。方筱竹深深地吸氣，感覺有些眩暈，她慢慢地起身收拾好自己，緩緩走回自己的房間。天色早已暗了，暑氣消退，夜風中夾帶著絲絲清涼，方筱竹皺眉，該死的，難道是頭發沒有擦幹，為什麽會覺得如此寒冷？方筱竹撐著欄杆，控製著不停打顫的身體，寒冷進入骨髓，凍得她視線模糊，黑暗中隻能看見前麵有一團光飄了過來。
光線伴隨著溫暖和聲音來到了麵前：“姑娘果然是去泡溫泉了，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姑娘沒在房裏，猜著姑娘大概是來這裏了，這裏晚上是不點燈的，所以我來接姑娘了。姑娘的晚膳已經備下了，都是姑娘愛吃的，等會兒就送到房裏去，姑娘你怎麽了？”
方筱竹搖搖頭，想說的話卻被打顫的牙關盡數遮住。如意一手提著燈籠，一手伸過來攙扶，方筱竹站不穩幾乎是倚在如意的身上，一步一挪地回房。如意推開房門，先讓方筱竹在臥榻上躺好，又翻出櫃裏的錦被給她蓋上，俯身柔聲道：“姑娘這是泡澡泡太久累了，如意給您鋪床，您先在睡塌上歇一會，吃點東西再睡。”說罷起身拉開屏風，開始收拾床鋪，方筱竹裹著被子，覺得寒氣被壓下去了一些，略略閉目養神。
如意先手腳麻利地將冬日用的暖香點上，接著又將冬日的寢具全部換好，幸好屋裏的冰塊已經化盡，如意將水倒了，搬出炭爐，正準備讓方筱竹到床上歇息，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方姑娘的晚膳送來了，如意姐姐開門吧。”
如意放下手裏的火折子開了房門，她衝著門外擺了擺手，示意送飯的孩子去請如夢過來，看著孩子點頭應了，她才道：“咦，我之前進廚房的時候，明明看見灶上溫著一鍋湯說是給方姑娘的，這食盒裏怎麽沒有啊？”
“姐姐眼睛就是尖，那鍋湯是如夢姐姐親手煮的，姐姐也知道，如夢姐姐今日回來得晚，那湯下料還需要點功夫，需要多跑一趟才能做好呢。如夢姐姐得意著呢，說不定會親自送來。”
如意應道：“鬼靈精，去吧。”
如意將飯食擺好，過來請方筱竹：“姑娘，起來吃點東西吧。”
方筱竹勉強起身，如意輕手輕腳地給她披上一件衣服，又道：“我看姑娘著實是累壞了，不如去床上坐著吃
，姑娘別嫌棄如意笨手笨腳，如意伺候姑娘用飯。”
方筱竹迷迷糊糊地挪到床上，對著如意笑了笑，慢慢說道：“丫頭，別怕，這會我覺得好些了。既然是無憂城的人過來了，芊媚肯定是走不開了，你別驚動她，悄悄地去找子淩大夫過來，順便把我床頭梳妝匣子裏的那支黑色簪盒拿給他，一定要他本人親自收下才行。”
如意猶豫著：“如意還是服侍姑娘吃點東西再去……”
“你真當我沒聽見？如夢一會兒就過來了，你先出門吧。”
如意開了妝盒將東西小心包住貼身放好，又給方筱竹添了一床被子，放下了最外層的薄紗床幔，又關嚴了窗子，正打算再添一匙暖香末，如夢的笑聲便隨著人一起進來了：“讓姑娘久等了，這是用今天才開的鮮嫩花蕊熬煮的甜羹，難得是這份新鮮，姑娘快嚐嚐。既然姑娘吩咐如意出門辦事，就讓如夢服侍姑娘用膳可好？”
如意隻點了個頭就匆匆出門了，如夢將甜羹放下，想先扶方筱竹起身，觸手卻是一片寒涼。如夢笑著將被角掖住，拿了大靠枕給方筱竹靠著，又在身前鋪上錦帕。方筱竹勉強吃了幾口素粥便搖頭，如夢端茶讓她漱口，又服侍她躺好。方筱竹低聲道：“這會兒前麵的客人都來了，廚房正是最忙的時候，你不在可不行，給我把門關上，我自己睡一會就好了。”
如夢拭淨她唇邊的水痕，笑道：“我小時候姑娘也是這麽照顧我的，那時候姑娘為了我可是常丟下奇齋的大小事情，如今我不過在姑娘身邊多服侍一會兒，姑娘就嫌我煩了？”
方筱竹笑笑，聲音虛弱：“你這張嘴，從小就不饒人，越大越厲害了。”
“我才吩咐廚房做了姑娘愛吃的水晶桶，留著給您宵夜，您要是睡了，那些點心不知道又要便宜誰了。”
“如夢，我想喝酒，越烈越好。”
“難得姑娘有興致，隻是姑娘身子弱，子淩大夫向來不許您喝酒，如夢給您拿些別的東西過來可好？”
方筱竹隻輕微地應了一聲，如夢將香爐拿到枕邊，灑了三大匙暖香才出去叫人。不多時，香遙匆忙趕來，如夢隔著屏風輕聲說了些什麽，香遙一概應下便匆匆離開。如夢端著一大盞薑茶過來：“這是廚下剛做好的，姑娘嚐一口？”
不等方筱竹起身，便舀了一匙塞進嘴裏，甜膩辛辣的味道直直嗆到腦門，無論是口感還是味道都是方筱竹最討厭的，如夢心裏有些惴惴，可還是一匙一匙地送進方筱竹嘴裏，直到全部吃完。方筱竹麻木地咽完了滾燙的食物，漱了口，麵色開始慢慢回暖，她看著如夢道：“好難吃。”
如夢勉強笑道：“我看姑娘都吃完了，還以為自己的廚藝更進益了呢，姑娘可要再吃些？”
“不必了，我睡一會兒，子淩來了再叫我。”
“是。”如夢輕輕拭去額角細汗，起身將床幔收起，推開遮擋的屏風，開門讓人把燒得正旺的火盆抬到床前。爐火通紅，房內熱得讓人有些氣悶，如夢頻頻拭汗，方筱竹卻睡得沉穩，饒是子淩定力異於常人也被這景象嚇了一跳。如夢利落地將狀況交代清楚，便守在旁邊看子淩診脈。如意將她扯到門邊：“姐姐，這裏交給我，你回去忙吧，今日真真是多謝你了。”
“別說傻話，咱們之間還說什麽謝謝！我先去廚房看看，有事你再叫我，方姑娘的意思是不要驚動小姐，但是我已經和香遙說過了，等下若是情勢不好，你隻管叫人通知香遙，她知道
該怎麽辦。”
“還是姐姐明白，我都糊塗了。”
“我等拿了子淩大夫開的藥方子再走，不然你又要跑一趟。這裏需要什麽東西，你隻管開口，暖香我用了很多，等會兒香遙會送過來。”
子淩將方筱竹的手腕塞回被子裏，臉色凝重而迷惑。如夢走過來輕聲道：“子淩大夫，藥方……”
子淩搖搖頭：“不用開方子，她沒事，燙一壺陳年的老薑酒預備著就行。”
“就這樣？”如意吃驚，不禁大聲問了出來。如夢輕怕她的脖子，輕聲道：“是，這就拿過來。你小聲點，別吵著姑娘休息。”
芊媚送走了信使，得知玉人方和鏡月已到了無憂城，聽完他們送來的消息，她立刻安排人去處理並通知了紫宸。芊媚心下不安，算計著時辰還早，筱竹應該還未睡下，便朝著後園而去。尚未進門便看見筱竹房內亮著燈，芊媚自得一笑，抬步上樓。輕輕推開房門，一股駭人的熱浪撲麵而來，芊媚嚇了一跳，隨即看見子淩坐在桌旁，蹙著眉頭，臉色極為難看。芊媚不明就裏，遂問道：“你怎麽來了？筱竹呢，如意呢？”
子淩回頭看了一眼，隨即擺擺手道：“進來說，聲音輕一點。”
芊媚皺眉，慢慢走過來：“這是怎麽回事？筱竹這是怎麽了？”
子淩扯住她，讓她在桌邊坐下：“別過去，太熱了，而且也會吵到她。玉人方送消息過來了吧，說了什麽？”
芊媚看著筱竹，回道：“說是讓我們小心查探，注意筱竹身邊是否有死物出現。筱竹早晨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我也是一頭霧水，她的體溫很低，就好像是衣著單薄的人行走在雪地裏，可這屋裏明明熱死人，最離奇的是，無論她冷也好，熱也好，脈象卻是一切正常，到底是哪裏不對……”
“振作一點，你可是大夫，”芊媚壓低聲音道：“事有蹊蹺，我們暫時還沒找到頭緒，無憂城那邊好像已略見端倪，我們這邊全力配合，靜候佳音吧。”
子淩愣了愣，從懷裏摸出一個黑色的簪盒，撫視良久終於放在了桌上：“這是筱竹讓如意交給我的，這是筱竹的父親用來盛放送給筱竹的發簪的，是筱竹及笄之年所帶的發簪。那一日，我在他們父女麵前起誓，我會用自己畢生的心血彌補自己的錯誤，還筱竹她該有的未來。筱竹並沒有阻止我，隻是當著我和她父親的麵說了一句話，你的誓言，你自己去做，我不阻止，隻是，若我要放棄，你亦無權阻止，以此為證。如今，她將此物交給我……”
“交給你，你再交給她不就行了？一個盒子而已，你若當真，那才真的完了。”
“先查出原因再說吧，我回去了，有事再叫我……”
“今晚你先在這裏住下吧，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總覺得心裏不太踏實，玉人方和鏡月似乎隱瞞了什麽事情。”
“放心吧，鏡月有分寸的，希望時間不要太久。”
玉人方伸了個懶腰，摸了摸包子的腦袋，咕噥著：“這都快四更天了，看樣子今晚寒煙是弄不出來了，你也別回去了，就在我這裏睡，好不好啊？”
包子搖搖尾巴，跑到屏風後的墊子上趴下，玉人方敲敲肩膀，準備去會周公，包子突然站起來，撲到房門前一個勁兒地搖尾巴。玉人方隻得過去開門：“你輕點，我這門可撐不住你，誰啊，煩死人了，都這麽晚了。寒煙，那個，我不是說你，你，你先進來，怎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