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一章深夜話別
深夜,殘月如鉤。
太子府較偏遠的翠屏園內,一片幽暗。隻有清冷的月色滲過細密的紗窗,懶懶照在床上兩具激烈交纏的人兒身上。
屋外早已是涼意沁骨,屋內卻熱溫不減,熾熱而纏綿。
就在兩人渾然忘我難分難舍時,屋外急急傳來一陣細小的腳步聲。
女人顧不得香汗淋漓,扯過床頭的輕紗一個翻身,將曼妙的身軀裹了個嚴實。用眼神製止了男人手中脫鞘而出的飛刀,冷聲喝道:“誰?”
“啟稟夫人,太子爺在書房大醉,吵著要見夫人……”屋外低低傳來貼身侍女冬荷的聲音。
女人正是太子趙竑的寵妾—瑤姬夫人紫鳳。擁著她柔軟腰肢的,正是行蹤飄忽殺人不眨眼的藍鷲。
“知道了!你且在門口候著。”紫鳳柳眉緊蹙,一臉不耐的吩咐道。
“別去……”藍鷲輕輕啃噬著她纖細的玉頸,唇齒不清的抗議道,語氣裏十分不滿。
“別鬧,我去去就來……”紫鳳眨了眨水光瀲灩的美眸,食指輕戳在他堅硬的胸膛,柔聲安撫道。
“要不是主人有令,我早取了他人頭……”藍鷲麵上殺機頓現,一臉陰鬱道。
“收斂一下你那火爆的性子,別壞了主人大計!”紫鳳用玉指抵住他熱情的唇瓣,輕聲道。
“再過些日子,待主人大事謀成,你我二人便遠走高飛,過逍遙安樂的日子去。”藍鷲的眸子烏黑而深邃,似一口深潭般望不見底。他霸道地扯過她嬌嫩的身子,緊緊盯著紫鳳千嬌百媚的臉,一字一句道。
“好!”紫鳳伸出雪白的玉足輕蹭著他緊實的手臂,爽快應道。
這個聰明又狡猾的女人,總是讓他又愛又恨。他已不止一次跟她提過,可總被她輕描淡寫的帶過……
這回藍鷲總算滿意,悠然斜躺在床榻,一雙冷眸靜靜看著她脫離自己的懷抱,款款至銅鏡前寬衣梳妝。
待那抹苗條的身影步出房門,藍鷲掌風略掃,燭火瞬間熄滅,屋子再度恢複了黑暗。
太子書房,燈火通明。
紫鳳剛隨侍女推門而入,屋裏一股刺鼻的酒氣便緊緊襲來。
輕掩了掩口鼻,摒退左右,隻見屋內狼藉一片,地上書畫卷宗散落一地,案桌上橫七豎八一堆酒壇,太子竑則披頭散發,手握燭台,正赤足站在偌大的地圖前。
見到她來,趙竑醉醺醺的大笑道:“美人,吾的美人,你來的正好!來來來,到吾身邊來!”
紫鳳好看的眉頭不著痕跡輕蹙了蹙,終是拗不過他,蓮步輕移到他跟前,口裏卻嬌聲道:“殿下……妾身著了風寒剛剛睡下,這般急著傳喚妾身所為何事?”
“美人病了?”趙竑麵上一愣,步伐踉蹌的攬過香肩,滿是心疼道:“要不要宣太醫來瞧瞧?”
紫鳳撫了撫額頭,小鳥依人的偎進懷裏,玉臂輕環撒嬌道:“剛剛喝了藥,無甚大礙……殿下為何還不就寢?你已有好些日子沒陪妾身了……”
趙竑俊臉已是酡紅,氣咻咻的掀袍道:“還不是為了朝堂之事!讓吾徹夜難眠……”
“殿下莫要動怒,氣則傷身,妾身會擔心的……”紫鳳嬌撫了撫他的脊背,嬌滴滴的寬慰道。
“唔……還是美人你最善解人意,不枉吾平日百般寵你!不像吾那個冷冰冰的王妃,終日不給吾好臉色,傷吾的心!”趙竑麵上的焦躁之色稍緩,輕點她的鼻尖滿意道。
“自從王妃搬入翠雲閣,這府內大小事務也無人打點……殿下已是滿心煩惱,切莫再為了那些瑣碎之事煩心才好……”紫鳳美目一轉,緩緩奉上熱茶,語似漫不經心道。
“美人所言甚是!”趙竑正覺口幹舌燥,接過香茗一飲而盡:“她既然心都不在吾身上,吾也懶得理會了
,從明日起,這府中大小事務,就勞美人來打理吧!”
“多謝殿下!”強捺心中雀躍,紫鳳不動聲色的福了福,柔聲道:“能為殿下分憂,是妾身的福分……”
趙竑醉意朦朧攬過她的蜂腰,指著眼前的地圖高聲道:“美人請看,這乃我朝所有疆土!不久之後,便都歸吾所有了!”
想到史彌遠與他屢屢作對,不僅對他的幕僚下黑手,近日來更是串通後宮,對外宣稱父皇舊疾複發,公然借故獨攬朝政,讓他這個太子形同虛設,想到此事他就怒不可遏。
十天!還有十天,他就有了底氣。他私下購置的西夏馬匹便能悉數偷運至京城,而他授命私設的勇士營也能派上用場,隻要一有異動,他便能先下手為強,除之而後快。
想到這,當下又定心不少。不由指著地圖上的瓊崖州切齒道:“那老匹夫素來看吾不順眼,幾次三番陷害吾,待吾登上寶座,定先廢了他宰相之職,再將他族中三代發配至此,以解吾心頭之恨!”
他目光陰狠,麵容因怒氣所致有些扭曲,令人不寒而栗。
察覺到懷中的美人嬌軀微顫,像是嚇壞了她,他便換上溫和的笑容寬慰道:“美人莫怕,吾日後坐擁江山大權在握,你就是吾的貴妃了!”
紫鳳滿麵堆笑,一雙水盈盈的美目在燈下更顯嫵媚,看得趙竑心神蕩漾,一時間難以自持。不由大手一抄將她打橫抱起,在軟榻上親熱了起來。
六扇門後舍,一燈如豆。
淩天霽毫無睡意,依窗而坐,神情專注地用匕首削著日間挑好的小塊檀木。
匕首削鐵如泥,在燈下泛著幽幽的光。淩天霽用指腹摩挲著初具雛形的發簪,滿意的笑了。
發簪通身碧綠,是她喜歡的顏色。簪首刻了幾朵嬌小的海棠,中間一彎新月,被花瓣緊緊簇擁著,簡單而別致。
花開但求風起,天霽隻為映月。
一想到她,眼中滿滿皆是柔情……不由加快了手中的動作。一定要在這幾日完成,親手為她挽發戴上,他暗暗想到。
“大哥!”窗外忽地傳來一聲輕呼,淩天霽手中一頓,抬頭望去,是大春。
忙放下手上物什,幫他將輪椅搬來進來。
“你還未歇息?”大春近日精神看來不錯,情緒也平穩了很多,整個人身上少了頹廢的氣息。
“唔,睡不著……”淩天霽笑笑,將他推至桌旁停下。大春眼見,進門時便見到了桌上的東西。
“你什麽時候還有這本事?”大春拿起發簪,在燈下一邊端詳,一邊嘖嘖稱奇。
一直認為老大木訥,不解風情為何物,沒想到竟是個悶騷的性子。這倒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見他不答,大春飽含深意的瞧了他一眼,笑道:“是給她的?”
淩天霽一張臉臊的通紅,哪似平日裏的正經嚴肅,完全成了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般,很是難為情的“嗯”的一聲。
萬大春忍住促狹的笑意,輕咳了一聲,打算饒過他了。
“大春,我打算離開六扇門了。”淩天霽正色道。
“你要跟她一起走?”萬大春吃驚道,一臉的難以置信。
“嗯”。淩天霽鄭重其事的看了他一眼,末了補充道:“後天。”
大春聽罷久久不語,半響深深歎了口氣。他早該猜到的,自他那次講出那個女人的下落時,他就應該料到的。老大單身至今,從不涉獵情愛之事,第一次見他那麽認真對待一份感情。看來他是鐵了心了。
隻是不知到底是善緣,還是孽緣?
“師父……他老人家知曉麽?”良久,大春沉吟道。
“師父最近好像都很忙。他老人家那裏,我自會去說清楚。”淩天霽拈了拈在夜風中搖曳的燭火,沉
聲道。
“大哥……”萬春望著這個亦兄亦友的男人,聲音忽地有些哽咽。
他們共同生活了十年,這十年來,他一直照顧著他、管教著他,對他來說,他更像親人。如今他要離開京城,再見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見他眼眶紅紅,淩天霽輕捶了他一拳,笑道:“一個大男人哭什麽?傻小子!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你來的正好,我有東西給你。”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褐色的錢袋,布料普通,但針腳細密,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出自於淩母之手。
見大春一臉不解的盯著自己,淩天霽解釋道:“這是給你的。”
愣愣接過錢袋,大春打開一看,急急道:“大哥!不能,我不能要……”
淩天霽皺眉道:“嫌少?”
“不,不是!我怎麽能要,我這還有……”萬大春急的鼻尖沁出了汗。同門那麽久,他還不知道老大的底麽?
捕快本就是個又苦又累的活,每個月的俸祿少得可憐,這些年他為了淩大娘的眼疾已是花費不少,雖說他從不喝花酒逛花樓,可手頭必定也不寬裕。既然打算離開京城,自是要備足盤纏才是,他又豈能要這些銀子?
淩天霽眉頭深鎖,大手將錢袋放至大春手上:“讓你拿著就拿著,怎麽愈來愈羅嗦了!”
不待大春出聲繼續道:“你要是過意不去,就好好待秋娘吧!她是個好姑娘。”
說罷,目光不經意落到他的雙腿上,心中不由一酸,澀澀道:“你的腿……是大哥欠你的!”
“大哥,根本不關你的事!你何須強推到自己身上!”萬大春見他自責不已,一副看開了的神情,寬慰道。
“終究是她的同夥傷了你……”一想到這個,他總覺得無法麵對大春。特別是秋娘那雙淚光盈盈的眼睛。
“隻要她真心待你,你們好好過日子,給我生個大胖侄子……”萬大春拍拍他的肩,咧嘴笑道。
淩天霽神色不似他那般輕鬆,他低囑道:“我剛回城時,發現守城的將士都換了生麵孔,街上巡邏的官兵也多了不少,氣氛有些不對勁,你自己要留心。京中若有異動,你跟秋娘趁機離開,越遠越好!記住了?”
見他表情凝重,萬大春自知事情可大可小,於是也一改頑劣本性,正色道:“我都記下了!那你呢,你們打算去哪裏?”
淩天霽沉吟道:“暫且還未想好,我們約好後天在城外的雁落湖會合,到時再定也不遲。一旦安頓好,自會捎信於你。”
從此以後天空海闊,天下之大,總會有他們容身之處。
“秋娘那裏,我就不與她話別了。”淩天霽輕聲道。
那個活潑堅強的姑娘,最近撐得格外辛苦,他親眼見她偷偷抹過幾次淚,在大春麵前卻總是柔聲寬慰,一副沒事人一樣。
以後還有機會重逢,他不想弄得大家情緒那麽低落。
若她知曉傷大春之人,便是蕭映月一夥人做的,會是什麽情形?會不會失望透頂、傷心不已?他長歎一聲,不敢往下想。
“大哥,你放心,我從未在秋娘麵前提起過蕭姑娘的事……”
知淩天霽莫過於萬大春,他已經猜到他所慮何事,淡然道:“她是個很純粹的女人,善良從不貪心,她的命格已讓她飽受磨難,我不想她唯一的閨中姐妹也失去……況且,那件事,也不怪蕭姑娘,若不是她,我早已沒命……這件事,就當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吧。”
淩天霽感激的望著他,忽然覺得,這個毛毛躁躁的小子,不知何時已悄然變得成熟沉穩了。
兩個男人飽含熱淚,為了守護各自心愛的女人,更為了維護那份可貴的情誼,在這個深夜,默契地達成了共識。
兄弟如此,此生無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