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出了A市東南郊區,沿著109國道走上大約4公裏左右,就能看到道旁一處小山上,有一座名叫‘上青林道觀’的所在。

傳說此觀始建於明初之際,本來香火極盛,然而到了20世紀70年代初那個特殊時代,便逐漸敗落了下來,一度落到無人問津之境。

到了如今,曆經三十年滄海桑田,此觀卻又漸漸的恢複了昔日舊觀。不但成為遠近聞名的名勝,信男信女們求神拜佛的所在,就連市府也有意將其申報國家級的文化遺產。

不過這上青林的複興,卻非是源於這處道觀本來名氣,而是始源於一位名叫做司徒羽的算命先生。

八十到九十年代末,這司徒羽曾遊身於A市官場商場,批命相麵,無一不準,有神相之稱。地方大佬和豪商巨賈之流,都呼之司徒先生而不名。在A市和附近幾個市縣,闖下了偌大名氣。凡上流社會,無不以得他一句批語為榮。

老後司徒羽隱居上青林觀,收了幾個徒弟,在觀外算卦解簽,給這處道觀帶來海量人氣。以司徒羽而今的名氣地位,自然無需親自擺攤給人相麵,一切都有幾個弟子代勞,可那方圓幾百裏內慕名而來之人,卻依舊是趨之若狂、

“老媽!這神也拜了,簽也求了,就隨便找位先生把簽給解了吧?幹嗎還偏要在這邊排隊?”

趙輝一邊看著旁邊幾個空無一人的算命攤抱怨,一邊拉開了衣領,向裏麵扇著風。時值炎夏,天上火輪高吐,站在這烈日底下,又沒有遮擋,實在是曬死人。

“你個小孩家家的,懂些什麽?這次來,可不止是求求簽而已,我還想請高人給你算一下命。”

旁邊的中年胖婦,也就是趙輝的老媽粱琪慧。毫不留情的敲了趙輝一個爆栗:“你別看旁邊那些先生,也都是人模人樣的,鬼知道他們有多少本事。這邊才是那位司徒老神仙的親傳弟子,聽說至少也得了老神仙七分真傳。打半年起,我就想請這位先生給你相上一麵,若是將就,這次豈不是白來一趟?”

還老神仙?

趙輝心中嗤笑,打心底裏的不以為然。其實對於算卦相麵,這類老祖宗留下的神神道道的東西,他也並非是全然不信、

按照他老爸的說法,既然一隻蝴蝶在巴西輕輕拍一下翅膀,就可以導致一個月後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那麽一個人的麵向,家中擺設,甚至父母祖墳的方位,會影響到一個人的一生,也並非全然是無稽之談。

——風水相麵,到底還是有其可取之處的。

不過包括說出這番理論的,趙輝他老爸本人在內,兩父子都不相信在已經現代化的現世,還有誰能有這樣真正的本事。

恰好排在兩人前麵的那對夫妻,或者是因為等不及又或臨時有事,接到個電話後就先走了。粱琪慧欣喜地拉著趙輝踏前幾步,過不多時,前麵那位正求看麵相的顧客離去,輪到了他們母子。

“兩位,是解簽,算命,還是看相?”

坐在攤後之人三十歲許,下巴處留著短須,麵相跌跌撞撞,乍看起來倒像是一個有道之人。

“都要,都要!麻煩先生給我孩子好好看看——”

把手中印著簽詞的紙替了過去,粱琪慧的胖臉笑成了一坨,眉眼間滿是巴結的意味,看得旁邊趙輝直皺眉頭。

“看令公子的年紀,問愛情應該不像,如今正值高考結束,可是問前途?”

見粱琪慧一個勁的點頭,那下巴有須的中年人淡淡一笑,接過簽紙看了看。

潛藏自有光明日,守耐無如待丙丁

龍虎相爭生定數,春風一轉漸飛驚

眉頭微不可查的一皺,中年人定睛向趙輝看了過去。

此簽之解,乃是古人以龍喻示人的際遇,潛龍即隱藏著的龍。為什麽要隱藏?因為時遇不濟,未得其時,所以潛藏以待,一旦風雲際會,即可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了。求得此簽者,萬事待時,自有光明之日。至於龍飛之時,當在丙丁月日。

隻看這詞意,便知是下下之簽。本來在觀內神像前求簽之時,那簽條上就有明注,不過上青林於別處不同,隻有簽詞,無有簽注。到底是何意思,全看解簽之人一張嘴解釋。

而這簽詞若是問別的也就罷了,中年人自可用言語哄得顧客安心,高高興興扶了卦資。可偏偏對方卻是問的高考成績。卻讓他有些難辦。一般給人解簽,都是盡量往好裏說。可偏偏高考放榜之日,就在幾天之後,那時砸了自己的招牌,反倒得不嚐失。

有些猶豫地,中年人仔細看了看眼前那少年的麵相。這不看還好,看了之後卻是大驚失色。一雙眼睛都快從中年人的眼眶裏突了出來。

“先生,請問這簽意是什麽意思?”

粱琪慧的臉上,這時已經沒有了笑意,更多的是忐忑之意。她雖然沒什麽文化,家裏經營的卻是小副食品批發部,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可不低。隻看那先生的神色,就本來的知道這簽詞的蘊意恐怕不妙。

那中年人卻是一言不發,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拉住趙輝的手後,就大步如飛的往道觀裏麵走。趙輝初時還想掙紮,可是無論怎麽用力,卻都無法掙脫分毫。這才心中一驚,這算命先生,隻怕還真是有些本事的。

“師傅,師傅——”

進了道觀,從側門走進了兩進院子。還沒待趙輝打量一下四周,中年人就強扯著他闖了一間偏房。而剛進入了房間,趙輝就隻覺一陣寒氣撲麵而來,顯然是開著空調,從烈日炎炎的外麵走進來,趙輝頓時隻覺一身的爽氣。

“君凱,怎麽回事?都已經這麽大年紀了,怎麽還這般咋咋呼呼的?”

這是一間古代靜室摸樣的房子,中央處的蒲團上,坐著一位六十歲的白發老人。兩人剛闖進房門,那老者就抬眼看了過來,臉上有些許責備。“師傅,等會你再訓我。您先看看他的麵相,給他望望氣再說!”

老者顧盼間眼神銳利迫人,剛觸及他的目光,趙輝心裏就突的一下。那名叫君凱的中年人,卻並不怎麽懼怕老者的威勢,徑自拉著少年的手,走到了老者旁邊。

“師傅?”

此時趙輝的母親粱琪慧也氣喘呼呼的跟了進來,聽了中年人的話後,不由驚訝中帶著敬畏的看了看老者。被中年人呼做老師,又在上青林觀內,那豈不正是那位號稱‘神相’的司徒老神仙?

“麵相?可是有什麽怪異之處?”

司徒羽微皺了皺眉,也沒理會後麵走進來的粱琪慧,目光轉向張輝,細細一看之後,竟然也如之前的中年人一般,身子輕輕一震,雙目之內,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師傅,他剛才求到的簽,可是呂祖靈簽第二!”仿似覺得老者驚訝的還不夠一般,中年人在旁邊又加了一句。

而司徒羽聞言後,果然身形倒退一步,臉上神色更顯駭異。

“呂祖靈簽第二,那是潛龍之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個世上,怎麽可能還有九五之相?這如何可能?莫非是天下將亂?不,不會!國朝氣運正隆,當有千年氣數。可是這種麵相,黃白二氣衝頂,分明是真龍之形,這又如何解釋——”

老者喃喃自語,後麵的幾句話,也就隻有近在咫尺的趙輝,和那名叫君凱的中年人聽得清楚。趙輝的嘴角一彎,九五之相他不知道是什麽,不過九五之尊,小說電視裏不知看過多少回。

古時的數字分為陽數和陰數,奇數為陽,偶數為陰。陽數中九為最高,五居正中,因而以“九”和“五”象征帝王的權威,稱之為“九五之尊”,是為皇帝的意思。

說他是九五之象,豈不是說他有皇帝之命。若非是顧忌這老人的顏麵,他當即就要嘲笑出聲。

不過趙輝心下也是奇怪,按說自己父親隻是市裏一個閑職部門的副局長,家裏談不上有權有勢,更無多少牽扯。這兩師徒也沒必要在他這樣家世的人麵前胡扯,一唱一和的設下騙局、

“唉呦!我的老神仙誒,請問我家輝兒到底是怎麽了?”後麵的粱琪慧隻聽到隻言片語,隻以為是兒子麵相不好。帶著一絲哭腔走了上來,滿臉都是焦急之色,她家中三子,其中長子次子都已事業有成,隻差結婚生子。如今最操心的,便是趙輝這個自小就如心頭肉一般的幺兒。

“貴公子的麵相和日後際遇,實在不可言,不可言!”

司徒羽搖了搖手,他看了門外,那些跟進來看熱鬧的人一眼,苦笑一聲後轉首問那中年人:“君凱,你可收了他們的錢?若是收了,便還給他們。這個簽,我們不能解。”

“沒有!”中年人立時放開了趙輝的手,緩緩搖了搖頭、

趙輝和粱琪慧麵麵相覷,都是莫名奇妙。本來隻是高考之後,一次普通的上香之旅,不想卻遇到這番變故。

直到下了山,兩母子還是一頭霧水。

“媽!沒事的,別擔心。我看這簽詞的意思,不就是我今年可能考不上嗎?有老爸在,走關係花點錢,一個大學名額會弄不到?再不行的話,大不了明年我再重讀一年就是,老媽你不會覺得養我養煩了吧?”見母親自那房裏出來,就是一臉揮之不去的憂色,趙輝嬉笑著安慰。他雖不知那位‘司徒老神仙’,為何會見到他後那般驚訝。可想來既然說說九五之相的言語,想來也應該不是什麽壞事。說不定自己的命,還真是貴於常人呢!

“你這個孩子,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走後門和堂堂正正考進去,怎麽能一樣?”

粱琪慧狠狠揪了一下兒子耳朵,臉上卻漸漸露出笑意。心想兒子說的也是,今年不行,明年可以重考。自己家裏的條件不算富裕,卻也不差。兩個兒子都有了工作,幺兒耽誤一年也沒什麽。

“嘻嘻!其實我看這神神道道的東西,不信也罷!我的成績,媽你心中有數,我自己也是挺有信心的,感覺發揮良好。我想也不至於連市裏那所二流大學也考不上吧——”

話音嘎然而止,趙輝視線的餘光,看見一個大約六歲的孩童追著皮球,衝出了等候公共汽車的候車小亭。而在右邊,一輛貨車高速駛來。幾乎是下意識的,趙輝衝了上去。

尖銳的刹車聲,碰撞聲,乃至骨肉折碎聲響起。趙輝倒在血泊之中,旁邊站著安然無恙,卻一臉懵懂的小孩。而直到這時,附近的眾人才反應了過來。

粱琪慧看著兒子的屍體,直楞了半晌,才哭天搶地的撲到了趙輝的身旁。而其餘人,也是滿眼的驚駭,不過大多都在旁邊看熱鬧。隻有寥寥幾個心腸熱曉得事的,醒過來後連忙幫著打電話喊120急救。其中更有位剛才在道觀內,看過那番熱鬧的人,正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怪不得,老神仙會說不可言,不可言,還要退錢,原來這少年是死相,真不愧是神算——”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人群中,一陣議論紛紛。

也無人察覺,此時司徒羽和他那位徒弟,此時也跑到了山下。正站在人群之外,遠遠看著。

怎會如此?分明是貴不可言之命,無論麵相眉間,都無短命之相,為何會突遭橫厄?莫非是老天不容,或者是我看錯了?不,我和徒兒兩人都如此,怎會有錯?他抽的分明是潛龍之簽,化龍之前或有不順,卻絕不致於殞命——

司徒羽的臉上,更加的不解。不經意間,他看見十丈之外的山坡上,一枚染著鮮血的牌狀藍玉掛飾,正靜靜躺在那裏。那是道觀裏賣的護身符,牌上刻著道家符籙,記得還是他自己親自給開的光。

司徒羽眼神一亮,刹那之間,心裏所有的疑團,都是迎刃而解、

袁天罡推背圖第五十九象壬戌,天下大同!

——此子得遇風雲,化龍騰空之日,當在四千載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