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九章

眾人安靜的坐在地下,臉上一片祥和,那像是沒有被囚禁在這裏之前,他們的樣子。是的,他們的樣子,他們最初的樣子,不論多久,不會變,不會變,不論多久,他們的心都是溫暖而灼熱的,無論多久,他們都是蓬勃而充滿生機的,無論多久,他們都將重獲自由!

他們是神,被罷黜的神,但同時,也是最脆弱的神!

他們有著最溫暖的心,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他們不會高高在上,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他們也曾受到傷害,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他們也曾子散妻離,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他們也曾失去自由,深陷囹圄,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他們也曾悲哀絕望,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他們也曾畏懼,也曾驚惶,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他們也曾燦爛如光,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他們也曾淚水如傾,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他們也曾躑躅,也曾無奈,也曾焦灼,也曾膽怯,也曾闒茸,也曾鬩牆,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而這都成了以往,如今一切都變了,都變了。但無論如何,他們也有希望,也有榮光,隻要心不死,念不絕,一切都會芟改,都會沸騰,都會演變,恍若夢一場。是的,同人一樣,同人一樣。

少年重回中年人身畔坐下,剛才一時被那振奮的情緒所感染,他還未回過神來,這時少年的到來都未曾驚動他。他仿佛化身為一座石雕,凝成了永恒。

“徐大哥,你先講吧。”少年說道。

“哦。”中年人應了一聲,回過神來。

“終於輪到我了嗎?”中年人聽到自己終於又可以講故事了,竟有些微微激動,指著自己的鼻尖問道。

“徐大哥每天都是第一個開頭的,今天當然也不例外。”少年愜意地說道。

中年人清了清嗓子,歎了口氣,道:“你的口號也喊了很多年了,能讓我們在這可以使人發瘋的山窮水盡與世隔絕處苟延殘喘至今,除了骨靈鳥的歌聲,就是你的口號了,高歡老弟,真是感謝你……”

“徐大哥千萬別這麽說!”高歡適時攔截道,“我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權利好好的活著,隻要我們一天不獲得自由,我們就沒有權利死去!徐大哥!所以我們每天都不要讓自己不快樂,哪怕天草全部枯萎,星辰全部隕落,天火燒遍我身,也不能阻止我們追尋快樂!徐大哥!你明白嗎?”

胸前亮起了金光,那是心已變為希望指引在前方,在最困頓的時刻,它讓眾人覺悟,脫離寂寞與迷惘的苦海,並不是一件多麽複雜而艱難的事。它很簡單,簡單到隻需要一句話的激蕩。

“是啊!”中年人的神色不再迷惘,破舊的衣袍被體內的勁風鼓蕩,在空中來回擺動,仿佛一麵鮮豔的旗幟,倔強的矗立在這禁忌之地的最高處,迎風招展,笑傲群芳。

“我會一直講下去,讓所有的生靈都聽到我們的述說,讓天庭坍塌,讓大地複蘇,讓春天永駐,讓故事永存。他們會聽到的,我們的子孫後代不會遺忘!不會遺忘!”

“不會遺忘!不會遺忘!”眾人喃喃,跟著附和,輕聲低

語,一遍一遍,直到消弭。

“無論從什麽時候開始敘述,我都不會忘了名字。我叫徐元平,是天宮的天兵監督師。啊,天兵,是天上的兵器,不是士兵。各種兵器都歸我監督製造,我熟悉這其中每一個環節,每一個流程。每天從我手中產出的兵器多到無以數計,但是合格的產品卻少之又少。這一切都是因為昊天老頭乖戾嚴苛的性格所致。哦,昊天老頭,算是最客氣的稱呼了,我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對天界的最高統治者不以為然,心生不滿。我們都認為他的統治大限將至,隻是沒有一人敢提出異議,稍有疏虞,我們都會被投入監獄。”

“嗯,這裏就是監獄。囚禁我們的所在,隻要被投入在這裏,就是被判了無期徒刑,永遠也出不去了。然而這隻是昊天的一廂情願,他以為困住了我們的身體,就等於困住了我們的思想,困住了我們的心靈。其實不然,我們雖然暫時失去了自由,但我們追逐自由的心卻從來不曾失去過。我們相信,昊天的統治終將分崩離析,化為灰燼。所以等待著,要親眼看到那一天的到來,我們不會輕易放棄,哪怕信念每天都在流逝,我們也會想盡辦法去填補流失的空隙。”

“那一年,記不清是哪一年了,我和少主下界遊玩,我們變成凡夫俗子行走在泥濘的田塍上,原意本是觀賞風光,其餘的一切不去觸碰。因為那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昊天的法旨也有令,不得與凡人有任何牽扯,否則結果可想而知,那必是進入深牢大獄無疑。我們隨行有五個人,除了我,少主,還有我的五個下屬。他們在當時已引頸咎戮,把我的所作所為認作不可饒恕的叛逆,因而不恥與我為伍,非得血濺五步以表忠心日月可鑒,不忤於天地之間。我還沒來得及解釋,他們已然化作了塵土。我並不覺得他們的死有多麽可惜,反而覺得可笑。死了倒清淨,也省得讓我心焦氣躁。他們被洗腦多年,思想根深蒂固,愚不可及,認為少主做得一切都是對的,無可挑剔,更不能懷疑,誰要懷疑誰就是叛黨,誰就是不忠,誰就是忤逆,誰就該被無償投進深牢大獄以至於都得不到隨處走動的允許。”

“如果少主以身作則,在釀下不可饒恕的罪愆之後也能如那五個天兵一樣引頸就戮,那我也不會為之憤慨和義憤填膺。然而事實是,少主覺得無恥的人類應該遭到報應而不管是清白無辜還是惡貫滿淫。我那時已覺得不以為然,也頗感厭惡。但是已阻止不了那件慘案的發生。”

“少主想戲弄人類,以解百無聊賴之感而讓自己心花怒放樂此不疲,絲毫不顧及昊天的法令,仍然一意孤行,將法令視同兒戲。”

“少主四下尋覓著可供玩樂的物事。在我們走下田畦的時候,便看見一輛貨車滿載氮氣罐迎麵駛來,轟鳴聲不絕於耳,仿佛地獄鬼魅的嘶吼,令人微微感到厭煩。我想要揮手將它趕出我們的視野,可是卻被少主出手止住了。”

“少主擺擺手,滿臉微笑,指著田塍的一角,我順著少主所指的方向,看見了一個身穿紅色連衣裙最多不過四五歲的小女孩在那裏采摘野花,從她的側麵,我看見了她純美而嬌嫩的臉。在陽光下,在花叢中,她是精靈的化身,是眾神歌頌和讚美的寵兒。我想默默許下神的福祉,願她一生幸福無憂。”

“嘴唇還沒張開,我就感到一股陰風嗖嗖從我身邊刮過。我

不由轉頭一看,那輛貨車的司機眼神變得猙獰可怖,灼灼凶光閃爍不絕,與先前判若兩人。我心裏大驚,再仔細一瞧,發現司機的身軀已被少主占據,靈魂被排擠出體外,不知飄到了何處。在我驚疑不定間,那貨車的速度陡然提高了一倍,瘋狂運轉之下,目標正是那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當時情況萬分危急,我顧不得考慮應該承擔的後果或要擔負的責任,隻知道無論如何都要救下這個小女孩。於是我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將小女孩推向了一邊,用自己的身體抵住了貨車的前行。貨車停住了,少主惱羞成怒,隨手抓起一個氮氣罐朝小女孩扔去。小女孩已經嚇得麵無人色,驚恐之極的瞧著氮氣罐朝她頭頂飛來。我大驚之下想要抵擋卻已然遲了一步,隻得大聲疾呼‘少主住手!’”

“少主的神通高我數倍,聽到我的疾呼,便住了手。氮氣罐在女孩的頭頂不足五厘米的地方頓住,停在半空,像陡然忘記運行的軌跡,又像時間在其身上已然凍結。我以為少主良心發現,手下留情,禁不住熱淚盈眶,連連叩頭,可誰知少主隻是冷笑一聲,氮氣罐如迅雷般劈下,女孩慘叫一聲,嬌弱的雙腿立時被截斷,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女孩暈了過去,而我卻呆若木雞。”

“少主雖然沒有痛下殺手,卻毀了一個女孩的一生,讓她成了殘廢,這讓她以後如何麵對一切?這是比殺了一個人更痛苦百倍的事,比殺了一個人更殘忍千倍還有餘。想想都讓人悲不自勝,更何況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我用福祉止住了她雙腿噴湧的血漿,卻發現她的雙腿已被少主的神力所禁製,一輩子都不能解開,也就是說,這個女孩將一輩子成為殘廢!”

“我隻有嚎啕大哭,也不知流淌的是血還是淚,總之周圍的狗尾巴草盡皆被我的眼淚淹死,油菜花枯萎,凋零,蚯蚓暴斃於大地,蜜蜂剖腹自盡,野鴨嘶鳴後跳進陷阱,泥土變得血紅血紅,入眼盡是一片令人發瘮的觸目驚心!”

“五個天兵圍在我的身畔,盡皆怒罵,言語悲壯,氣勢不減,卻無一不是指斥我身為天官卻如此忤逆而離經叛道,違背天命,罪大惡極雲雲,然後齊齊刎頸,化為煙雲。”

“我笑笑,感到頗為無奈。我忽然覺得自己清醒無比,知道應該做什麽,或者已經準備好做什麽。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刻這般義憤填膺而又雲淡風輕。義憤填膺的是對此事的無能為力,雲淡風輕的是對自己生死的無所畏懼。”

“少主問我我應該怎麽做,我說我應該走正確的司法途徑,回天庭去告你,向昊天據實稟明的你的罪狀,絕不姑息!少主聽後,仿佛聽了一件最大的笑話一般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已,連連揮手,鼓掌,讚揚我的勇氣舉世無儔,當世無匹!他指著天上最絢麗的那朵雲彩,朗聲告訴我你就是把天告穿,也沒有任何作用,因為天就是我的,我就是天,天就是我!哈哈哈哈,大笑數聲後揚長而去!神情舉止倨傲之極,完全不把天下神靈放在眼裏!”

“從那一刻起,少主這個名字與響屁無異!我也要大笑數聲,以排遣我擠壓在心中多年未釋放的怨氣!”說罷,徐元平哈哈大笑,震得園林中每一株植物都瑟瑟發抖,震得眾人的耳膜嗡鳴不已,震得骨靈鳥齊聲嘶鳴,震得淩霄寶殿上的文武百官心神不靈,頭重腳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