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三章
女子還是和往常一樣在吃過了早飯之後出去散步,覺醒的發絲已然習慣並沒怎麽注意,早晨有些薄寒,附著著淡淡的薄霧還未散去,女子在一條街的盡頭建造的花園中駐足,呼吸著侵入心脾的新鮮空氣,蜜蜂來得很早,兀自傻乎乎地采蜜,也不知為誰辛苦為誰甜,蝴蝶翩然飛舞中,也不知是在專心致誌地進行著傳粉受精的正式工作還是在嘻嘻哈哈遊戲人間然後順便把這簡單到易如反掌的工作做了,除了它自己,誰也不知道。且不去理會,隻關注這女子的行動和可能出現的情況。有些情況是驟然發生的,而在發生之前甚至找不到絲毫預兆,就如前一秒還風平浪靜後一秒卻驟雨狂風、地動山搖一樣,讓人的心裏常常緩不過來。按理說這是一個正常的上午,正常的街道,正常的花園,可是卻偏偏會發生一件十分不正常的事,什麽事呢?在女子沉浸在呼吸芬芳氣息的間歇中,一個騎自行車的青年男子飛速從女子的身旁馳過,伸手將她推倒在地上,然後轉身欲逃,不過因為青年推人時用力過猛,自己也倒在了地上,女子在回過神來之時怒火升騰而起,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在青年還未站起來的時候一把抓住青年的衣襟,大聲嚷道:“你為什麽要推我?你憑什麽要推我?你想幹什麽?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否則別想走!……”
聽見女子的大叫大嚷,周圍的行人漸漸聚攏了過來,連發絲也驚醒了,暫時拋開了沉浸在冥想氛圍中的狀態,瞧著眼前的情況。青年被女子揪著衣襟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自是有些慌亂,也不去回答女子的問題,用力推開女子,本以為可以一舉推開她的糾纏,就可乘機逃之夭夭,沒想到女子這次抓得很緊,青年用力幾次推搡都沒能如願,情急之下加之魔火攻心,見到自行車旁的U形鎖,便一把抓了過來,揪住女子的頭發一把敲了下去。
巨大的沉悶的響聲中,女子隻覺得自己被一口千年前的大笨鍾穿越時空後莫名其妙地擊中,眼前全是不同時空的文物和曆史珍品,城市房屋開始顫抖,像地震來臨時不由自主地顛簸但卻沒有聲音,隻有巨大的緩慢的靈魂與世界分崩離析的聲音。那一刻,女子完全懵了。
連鮮血汩汩而下都似乎忘了應該產生劇烈的疼痛。
發絲也懵了!他雖然是神祇,但還沒修煉成金剛不壞之身,女子的疼痛感是何等程度其實在發絲的意識所能感應到的情況中也是浹淪髓肌,感同身受,但越是在這樣備受煎熬與撕裂的痛的肆虐中剛好又能將發絲意識深處所未能爆發的力量給激活了起來,於是電光火石間,在看到青年似乎已被魔王附體後那猙獰而扭曲的眼眸裏和變異的臉龐肌肉的蠕動中,在他瘋狂的不顧一切地揮舞著U形鎖要繼續擊打女子本已遭受嚴重創傷的後腦勺的刹那間,發絲催動體內微弱的神力,挺身迎了上去,一道微弱的金色光芒閃過,護住了女子的頭部,於是青年的第二次敲擊和以後的若幹次敲擊都像擊打在一塊巨大而堅硬的花崗岩上,震得青年的手臂微微發麻,隱隱作痛,青年的瘋魔狀態開始削減並在被這好奇的一幕開始吸引想要一探究竟的時
候,周圍的群眾已經湧了上來,奪過他手中的打人凶器,將他按在了地上,隨後警察就來了,將他緝捕歸案。女子也被趕來的救護車送進了醫院。
女子的命得以保留,全靠發絲在危機關頭的挺身而出,恢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畢竟留下的創痕太深太深了,像投入無底洞中的石塊聽不到回聲,睜眼便是層層疊疊數不勝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黑雲和夢魘中猙獰可怖的魔鬼的侵襲,閉上眼這些詭譎的畫麵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更加猖獗,更加張狂,這樣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除此之外,還有最要命的頭痛欲裂,仿佛古代有一種令人發指不忍卒睹的用鐵箍敲開天靈蓋的刑法那樣殘酷,躺著的床也變成了滿是尖刺的“釘床”,睡在上麵猶如“滾釘床”般痛不欲生。這樣的日子何年何月才是個盡頭?女子想趁此結束這飽受折磨的殘軀而不得,原因是在這個時候女子本以為青年已受到法律的製裁和判決在監獄中服刑的時卻意外聽到了一件讓自己無比憤恨難以自製的事情:青年的家人在為其申請精神病鑒定、以精神病人沒有行為自控能力、不用對自己的所做作為付完全刑事責任而提起申訴,保釋青年,為其脫罪。倘若此事當真,那女子真可謂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啞巴吃黃連,所有的苦隻能統共歸咎於自己運氣不好倒了大黴無端遭此橫禍欲哭無淚自怨自艾而已矣了。所以當憤恨化為無名業火席卷全身燃燒靈魂的刹那間,女子暫時忘卻了自己頭部所遭受的劇烈的創傷的疼痛感,聲嘶力竭指斥青年極其家人行為的卑劣和無恥,竭力控訴青年在案發時的作為絕對是在意識完全清醒的時候做出的,他不是精神病,他沒有精神病,他的意識絕對清醒,他有完全的能力對自己的刑事責任付全責,而其家人的做法妄圖洗刷和抹滅青年犯下的罪孽那是不可能的,並希望法官明辨是非,本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和審理方式,調查取證,不要一葉障目,聽信凶手一麵之詞而掩蓋真相,要以事實為依據,法律為準繩,群眾基礎為信托的橋梁,將凶手繩之以法,還自己一個公道。
法官既然不能盲目聽信一麵之詞,所以麵對女子聲嘶力竭近乎失控的聲討時,也並未盲目作出回答,他還需要聽取被告的證詞,也就是作為凶手的青年的家人的證詞。當然,在青年的家人這方麵是不可能有女子這邊這般激動失控的情緒的,不僅沒失控,甚至還非常心平氣和的將自己的辯詞說了出來,其內容大致是青年因為隱瞞多年的精神病史而在無意間某次被妻子發現而導致雙方發生口角,最終被妻子要求離婚,青年家人拗不過,也自知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也就答應了離婚的要求。男子心情不忿,騎車外出,不想精神病發作,不可抑製地打了人,給女子帶來了巨大的傷害,對此,謹向女子極其家人致以誠摯的歉意,並願意承擔女子所有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具體數額有待商榷。還請法院方麵明察秋毫,以人為本,酌情辦理雲雲。
然後這樣的審理又持續了一段時間,每次都是在這樣的辯論會似的審判中宣布休庭並沒有宣布判決結果,關於青年是否患有精神病的鑒定結果報告也遲遲沒
有公布,所以女子心潮難平,憤恨難當,憂心如焚,在很多個日日夜夜中都在咬牙切齒的齎恨中失眠,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將男子繩之以法,送進監獄,得到應有的懲罰,沒想到這麽個簡單的案件卻在人為的摻雜中變得越來越複雜,越來越深不可測,越來越撲朔迷離,也讓自己覺得在這個社會上生活的安全感越來越低。想到這裏,壓抑了很久的淚水便肆無忌憚地滾落了下來,嚎啕大哭中,她仿佛看到了這個表麵完美的和諧社會在慢慢模糊,慢慢隱匿,蚊蚋從墳墓中飛出,很快鋪天蓋地,彌漫了整個空間,頃刻間,一切都變成了一抔抔腐朽的黃土,被風一吹,帶著死屍的腥氣,腥氣中是枉死的怨靈在啾啾哀鳴,其情狀分外恐怖,但又夾雜著無窮無盡的悲哀和絕望。
“不!”女子在心中厲聲嘶吼,“這不是我應得的結果,不是!不是!凶手應該受到懲處,不可能得到任何形式的寬宥!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我相信青天是明朗的!我相信!還有美好……沒有消弭……”
於是女子懷著這樣的僅有的對正義的希望作為堅守的鬥誌苦苦堅持,直到有一天重新出現了一個消息,讓她所有的意誌在瞬間崩潰直至土崩瓦解。她是真的覺得糊塗了,還是自己在被U形鎖的打擊中受到的創傷太嚴重了,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母親對自己說的話:“人家願意賠我們一百萬,我看我們就撤訴吧!這事,就這麽了了吧!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麽事了,又沒死……”
“是啊!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一筆錢,你看我們打官司花了多少錢,這次,也算是結一次善緣吧,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和你媽的看法一致,就這麽算了,不要再追究了……”父親在旁邊幫著腔。
女子緩緩癱倒在地上,隻覺得靈魂都被抽走了,找不到一個可以支撐、可以依靠的點,不是說三角形具有穩定性嗎?可這個穩定性在哪裏呢?兩個角已經塌了,這個三角形也就爛了。三角形就是家,家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已經妥協了,那自己還堅持什麽呢?正義還在嗎?還需要堅持嗎?官司的訴訟費用一直都是家裏墊著,自己受傷後一直沒有工作,存款幾近於零,要堅持,拿什麽堅持?看父母的態度,估計是已經庭外和解了,好了,沒自己的事了,自己反正也沒事兒了,隻是頭還在不時的劇痛,醫生說是後遺症,估計一輩子都好不了。好不了,好不了又怎樣?反正是治不好不了,官司打贏了也治不好了,自己還打什麽呢?不是提倡孝道嗎?現在父母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大賺一筆,如果自己肯放棄心中堅持的正義肯犧牲自己利益的話,那父母一定會喜笑顏開,過得很幸福的了。如此,犧牲了自己也不算什麽了。想到這裏,女子笑了,在笑聲中,卻不知為什麽,將本不應該流出的眼淚給窸窸窣窣地帶了出來,很快就洶湧澎湃,渥濕了胴體中每一寸肌膚……
發絲呢?發絲在竭盡神力抵擋了青年窮凶極惡的攻勢過後,意識本已渙散,但是在他醒來的時候,卻是在一片雲層之上,伴著仙鶴飛舞,放眼處,是一片金燦燦的驕陽。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