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六章 觀魚.老頭之死

日子就這樣得過平淡無奇,興不起一絲的波瀾。淡飛打牌的次數越來越少,而約會的次數卻越來越多。可是表情也並不因此而綻放出異彩;火鬆的生活還是一層不變,除了吃飯,睡覺、上課、就是打牌;而我,除了上課,吃飯睡覺以外,便會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有時甚至幻想著能有個奇異的未來。

終於有一天,這平淡的生活開始有了一絲波瀾。這一天,我見到了讓淡飛日日神魂顛倒的女孩兒炣左尤,並且看到淡飛愁眉緊鎖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我看見他們在一起。

從外表上看來,他們的確很般配,郎才女貌,似乎是天生的一對。

炣左尤的美是一種超塵脫俗的美。但不知為麽,當我看見她的第一眼,憑直感我覺得她不像是燦族的人,而更應該是凡世的女孩兒。她站在淡飛的旁邊,顯得靦腆而羞澀,說話也是輕聲細語,舉手投足之間充盈著高雅、端莊和神聖不可侵犯的高貴氣質。她的發絲火紅火紅,如絲絛一般輕輕拂動,精致迤邐卻沒有絲毫輕佻之氣;她的臉是精致瓜子倒模的鑲嵌;她的雙眼除了如流火一般絢爛之外,卻又融入了湖水一般的深沉和憂傷。她身材婀娜,走路毫不做作,輕盈翩躚如凡世飄飛的蝴蝶。

在看見她的一刹那,我被怔住了,氣血往上翻湧,不敢正視她。這並不表示我愛上了她或者秉持著“朋友妻不可欺”的所謂信條,而是那種對美好的事物所產生的本能的反應。就像是一副絕美的油畫,讓人情不自禁地欣賞它的美,同時也感受它帶給人的愉悅。炣左尤給我的就是這樣一種感受。因此,我對她隻是欣賞,並沒有任何的覬覦之心。

而淡飛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舉一動盡是無微不至的殷勤。他對炣左尤說話輕柔,盡顯關切之意,而又顯得很有紳士風度,並沒有一絲一毫做作或獻媚,這就是淡飛,任何時候都懂得保持自尊。

我當然就更不能放肆了。不過有這麽一位超塵脫俗的天仙般的美女在身旁,即使沒有覬覦之心,也會比平時更加注意自已的形像,因此,我說話是輕聲細語,吃飯也是輕嚼慢咽,時時留心,處處留意。臉上的微笑也是一層不變,時間一長,感覺臉都不是自己的了,再看淡飛那小子,也比我好不到哪裏。

我們在一起過得十分愉快,確切地說應該是玩得很開心。炣左尤比較善解人意,而且性情隨和,她似乎知道我倆的緊張,所以就建議三人來打撲克,幾輪打下來,我倆漸漸就放鬆了,不過在打牌的過程中,淡飛這小子處處護著炣左尤,專吃我的牌,吃得我吹胡子,但也隻得幹瞪眼。

淡飛還充著我一臉得意地壞笑。“這小子的馬屁總算拍對了地方。”我心裏想。

有美女在心情就是愉快,雖然炣左尤不是我的女朋友,和他們在一起,我充其量是一盞電燈泡,“照亮了別人卻暗淡了自已。”,但我我的眼球也受了很大的益,而且渾身上下也感到很舒服。

那天,炣左尤非要去看火人魚不可,說是火人魚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東西。這句話剛說完,淡飛就接著附和:“我也喜歡火人魚,我真恨不得自己也變成火人魚在一望無垠的火海裏自由自在地遊來遊去。”

我聽了這句話後像是被雷電給劈了一下似的,因為淡飛曾經罵人的時候常常會說:“我覺得你長得像火人魚,看了一眼再不想看第二眼”這樣的話最是打擊人的自尊心,特別是長相醜陋的人聽了更是自卑得不得了,恨不得立馬跳下火海變成火人魚算了。而此刻他說出這般話卻連眼都不眨一下,甚至還洋溢著無比的崇敬之情。這令我瞠目結舌,身體如墮凡世的冰窖,冷得瑟瑟發抖,不能自已。

我像個白癡一樣地站立在那裏,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點頭吧,這明顯違心的話,連我覺得自已都覺得惡心;搖頭吧,又怕掃了炣左尤的興,生怕她一生氣跑掉了,到時候不但錯過了讓自已的眼睛愉悅的機會,說不定還會讓淡飛這小子臭給罵一頓。正當我躊躇不已,逡巡不定的時候,淡飛將我的頭猛地一按,我被迫地表示同意了。淡飛才不管那麽多,隻要炣左尤高興,隨便她怎麽說都行。至少目前在他的心目中,這女孩永遠都是對的。

謝天謝地,我終於沒有吐出來,倒不是我意誌夠堅定。因為到了火海邊,在他倆兒盡情欣賞這“美麗”的火人魚時,我躺在他們後麵,眼睛乜斜著隻管欣賞炣左尤的靚麗的背影,我覺得那才叫好看呢。而淡飛的背影卻一聳一聳地,又在瑟瑟發抖,明顯是在強製抵抗著內心翻江倒海、驚濤駭浪的惡心。

淡飛的意誌還真是堅定,當時在現場忍住沒有吐,我雙手抱拳,對他佩服連天。可是當回到宿舍的時候,他立馬吐得天昏地暗,傾肚傾腸,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我也跟著他是一浪猛過一浪的狂吐不休……

也不知吐了多久,總算吐完了,我們雙雙癱倒在地上,除了微弱的呼吸聲外,已經沒有了任何力氣。

我瞥了一眼窗外,窗外一片漆黑,一陣微風吹過,像是撫慰著我們疲憊的身心。

過了良久,我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她,她真是極品!”我隻能這樣說。

“這樣一個美女,既然喜歡看如此醜陋的火人魚,而且還說它們很美。不知道有沒有心電感應,如果有的話,那些火人魚知道了,一定滿心歡喜,還會把她當成知音。”我心想。

“你不懂,這是藝術。”淡飛半死不活地反駁。

“好好好,藝術。”我喘息著說,“那以後你們就多多欣賞吧,反正下次看那個醜東西不要拉上我了!”我堅決地說。

“你等著,我肯定能夠追到

她。”

“什麽?”我聽了大吃一驚,“你們倆個不是已經拍拖了嗎?難道你還沒有把她追到手?”

淡飛搖搖頭,算是回答。

“那她怎麽今天願意跟你出來?”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淡飛頓了頓,似乎不願意說出口。

“因為什麽?”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因為隻有我敢陪她去看火人魚。”

“什麽!?”我的大腦一陣轟鳴,似乎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平息了下來,喃喃地冒出一句話:“淡飛,我覺得你比她還要極品。”

“你不懂,這就是愛。”淡飛的語氣中充滿著無奈。

“愛。”我喃喃道,“好吧,你贏了。”

我艱難地爬了起來,打開門,一步一步離開了這間狹小的宿舍,還有沒走遠,淡飛的聲音就在後麵響起:“你把我扶起來啊!”

“我也虛弱著呢,你自個兒想辦法吧。”說完,也不再理會他,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宿舍。

我躺在床上,回憶著有關淡飛和炣左尤的事情。經過一陣狂吐,我的身體似乎得到了淨化,雖然感覺到飄飄欲仙,但腦子裏卻是一片清明。更奇怪的是,這個時候,那些平時在我心目中無比醜陋的火人魚似乎也變得有些可愛了。我不能明白炣左尤為什麽會有這樣一種嗜好,也許這在她的眼睛裏,這真的是一種藝術。她今天的話很少,基本上是問一句答一句。而且多數都是淡飛在問。我隻附和著淡飛在他的話語中跟著添油加醋,沒有和她單獨說過一句話。更多的時候,我都沉默著。隻是時時留心處處留意地在旁邊觀察,我對她觀察得很仔細,仔細到她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我都要細細地揣摩一番。這倒不是我刻意地想去這樣做,而是總覺得炣左尤言行舉止顯得不那麽自然。隨後發生的事證明了我的猜測,而且沒想到偶然引起的一樁回憶牽扯出一連串不可思議的秘密。

首先是炣左尤的笑。笑容雖然很美,就好像是凡世三月的春花那麽燦爛。但卻極不自然,臉部的表情十分僵硬。然後就是她的眼神。我感覺她的眼神始終在很遠的地方飄忽,至始至終都沒有聚焦在淡飛的身上,當然,更沒有聚焦在我的身上。哪怕是淡飛深情地凝視她的時候,她的目光也是渙散的,無法集中注意力。最後是她說話的語氣,雖然溫和,卻讓人感到那是有了一定距離的那種人與人之間虛假的客套。她的每句話隻要細細推敲便覺得不對。比如她說:“我要去看火人魚,你們也去。”這句話乍然一聽無可厚非,但是卻是一道不可辯駁的命令,不容置疑。而命令的執行人卻是身不由己的我們倆。確切地說,應該是淡飛。我倒無所謂。我隻是欣賞她的美,別無其他。倒是淡飛,這小子不知如何是好。

不管怎樣,我總覺得科炣左尤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孩子。至少,絕不會如她表麵上那樣純結和超塵脫俗了。

想到這,我覺得她的美是那種格式化了的,並不那麽容易深入人心。所以到了最後,她的形象在我心中隻剩下一片模糊不清的輪廓了。

不過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當他們走在一起的時候,的確如金童玉女一般,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很是羨煞旁人。不過,金童玉女也好,天造地設也罷,那都是表麵現像,並不能代問題的實質,更不能保證他們最終能修成正果。世界上本無永恒之事,更何況男女之間的感情是如此脆弱。像炣左尤這樣對淡飛若即若離的,無論淡飛如何主動,如何熱情,她始終都是一副不溫不和的樣子。他們的前景可想而知。而人往往就是這樣,許多時候,明明知道已經無望,卻還要抱著一絲幻想,孜孜不倦地去追求。

想到這裏,我心裏感到一陣惆悵,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去上課,沒有見到淡飛,也沒見到火鬆。

沒有見到淡飛我不覺得奇怪,心想這小子昨天可能是吐虛脫了,現在還躺在床上休息吧;可是火鬆呢?火鬆這小子怎麽也沒來上課?雖然上課無聊透頂,但是火鬆卻沒有曠過一節課,每節都必到,而且十分積極,可以說與他打牌的興致相提並論。怎麽今天他卻缺席了呢?

正在我猜測著火鬆會是因為什麽原因而沒有來的時候,他卻出現了。

隻見火鬆滿臉憂鬱,垂頭喪氣,鼻梁似乎已經支撐不了他的黑框眼鏡,隨時都會崩塌的樣子。不過在崩塌之前,他伸出細長的手指往眼鏡架上挪了挪,鼻梁暫時被穩住了,可以便繼續履行它的使命,勉強支撐著。到後來終於,終於支撐不住了,就在他一屁股坐下來的同時,“啪”地一聲,那黑框眼鏡應聲而落,摔成碎片,四處飛濺。全班人先是驚愕不已,靜止了幾妙種時間,隨後便一齊哄堂大笑。

我厭惡地朝四周掃射了一遍,心裏反感至極。怎麽周圍這些人竟是如此沒有同情心,不僅沒有人幫忙給拾起來,還跟著起哄,繼而大笑來進行濃墨重彩的渲染?雖然我對火鬆的人品不甚滿意,但是相比之下,這些人的態度令我悲常不滿。但此時,無論我如何不滿,都收效甚微。所以不管我做出多麽憤怒的表情,周圍的嘲笑聲依然沒有停止。聽著他們持續不斷的笑聲,我感到分外的刺耳;看著那一張張笑臉,我覺得無比醜陋,就像是地獄裏麵的幽靈。此時,我又想起了《火神紀》的扉頁:火神創造了流火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他操縱著每一個人的命運……

我真的很想去問問火神:你是怎樣在操縱我們?

火鬆倒很淡定,對那些嘲笑聲聰耳不聞,隻是很隨意地撿起掉在地上的破碎眼鏡,然後回到自已的座位上,坐在我旁邊。

“這些人太過分了,他們會不得好死。”我對著火鬆說,其實是詛咒那些人。

火鬆搖搖頭,又擺擺手,似乎在告訴我大可不必。

我“哦”了一聲,便轉過了身子,可是看火鬆的樣子,依然怏怏不樂。

火鬆是什麽事都要給我說的,他應該是把我當成了傾訴的對象,所以我沒有問他,等著他告訴我。

果然,他過了一會兒,在我的耳邊小聲說:“放學後我給你說一件事。”

“好。”我頭也沒回的點點頭。

今天給我們講課的是個老頭,頭發暗紅,而且已經快要掉光了,唯有胡須生得越來越旺盛,看起來熠熠生輝的,奪人眼球。他的身材頎長,但是卻顯得瘦骨嶙峋,我真擔心他隨時會摔倒;雖然他講話聲音洪亮,但因氣血不足,往往說完一句話就要再重新吸進一口氣,不然就說不出來了;他的牙齒很白很整齊,不過沒有一顆是他自己的,因為全是假牙;他的視力極好,好到什麽程度呢,竟然能夠看見最後一排同學身上的一根飄搖的細小的絲線,但卻看不清自己手掌上的紋路;他的記憶力也好,能夠隨意點出任何人的名字,但卻記不住他們的姓氏;他吃飯吃得很快,但是吃菜卻慢得出奇;據說他結過六次婚,不過每次都是女方出軌,他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當然,知道了以後,一怒之下便立即離婚了。現在又在傳他馬上要結第七次婚了,不過女方是誰卻無人知曉。我看著他行將枯槁的身軀,真擔心他在新婚燕爾的當天便暴斃而亡。當然,我並不是故意詛咒他,因為命運本來就無常,何況像他這樣已經如此老朽的,誰知道他今天能不能順利地講完課,走出教室呢?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這個老頭就已經一口氣提不上來,倒在了地上。

我們全班都沒注意,因為我們沒有一個人將眼睛看向前方,倒是看向後方的居多。因為美女大多坐在後麵。直到前方一個女生無意間將頭抬起來一看,接著便發出了驚聲的尖叫。正是這一聲尖叫,才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講台上,然後便看見了倒在地上的老頭,接著便蜂擁而至地朝講台上奔去。

後來,雖然終極學社給這老頭請了一位頗有名氣的醫師來對他進行搶救,但還是沒能把他救活。死的原因正是他講課時太過激動。他心髒本來就不好,加之氣血不足,一口氣沒有提上來,便窒息而亡了。他死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掛了,他應該還有很多很多話沒有說完,可現在卻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我的心裏有一絲的歉疚,感覺好像是我咒死了他。可是我與他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咒他呢?再說,世上哪有這樣靈驗的事情,一詛咒他就會死。即使說出來別人也不會相信的,這一切隻不過是巧合罷了,但我心中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老頭被葬在終極學社後山的名人墓中。這名人墓裏埋葬的都是終極學社的英雄。注意,是終極學社的英雄,而不是燦族的英雄,因為燦族壓根兒就沒有英雄,都是些狗熊。但是在終極學社裏,卻有不少的英雄。而學社對於英雄的的定義很簡單,就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很顯然,老頭為終極學社付出了一輩子,終於通過了層層選拔被批準進入了這座光榮的名人墓。從此與其他名人一起,將這偉大的光輝的業績昭示世人。

葬禮那天,終極學社中的所有人都參加了吊唁。上至領導,下至普通的學員,都出席了。但有一人卻缺席了,那就是終極學社的社長張燃。

實際上,我從來沒有見過張燃這個人,隻知道終極學社的社長叫張燃,甚至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甚清楚。不僅我不清楚,其他人也都不清楚。

那天的場麵氣宏大,我們默哀了很久很久,然後聽著連鬼也聽不懂的悼詞,接著再加上不知是人哭還是鬼哭的聲音。我隻知道,從漫天的流火升騰的那一刻開始,到漫天的流火全部沉入大地的眼睛裏之後,這葬禮才算全部結束。

我沒想到這老頭的身份地位竟然如此之高,崇高到讓我的心裏不斷發虛,我真害怕他會不會化成厲鬼來找我算賬,所以我心裏暗暗決定,我要去向他懺悔,以求得內心的平靜。

當終極學社的領導人宣布葬禮就此結束之後,所有的學生一片歡騰,刹那間人群作鳥獸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等人都走得幹幹淨淨以後,我還留在原地,準備單獨在那老頭的墓前進行懺悔。

可是此刻的名人墓已完全不像名人墓了。各種各樣吃剩的食物丟得滿地都是,隨風一吹,竟然還烈烈獵獵作響,儼然已經變成了名人垃圾場。

看著這淩亂不堪的場景,我亦欲作嘔,懺悔的欲望打消得快要沒了,我隻隨意念叨了一句:“尊敬的老頭,小的無意之中的猜測不幸成了事實,其實是無心的。本人平時十分仰慕您的學識,也朌望你能長命百歲,但既然您已經壽終正寢,那就請安息吧。”之後便逃之夭夭了。

剛衝到宿舍門口,就看見有一個人站在那裏,像鐵球一樣的身軀緊緊靠在門框上,正是火鬆。

“你在這裏幹什麽?”我問道。

“我不是有事要跟你說嗎?”火鬆慵懶地說到。

“哦。”我這才想起來,火鬆有事情要告訴我。

我不太願意聽火鬆講話,他的故事一旦講起事情來,就像在講一本冗長乏味的講長篇小說一樣,簡直是沒完沒了,而且在講之前,先要做一個長長的鋪墊,然後還要進行發散性思維的旁支講解,結果越講越離譜,講到後來竟然與他本來要講的事情相差十萬八千裏,要不是我在旁邊時時刻刻地提醒一下他,不知他要講到何年何月?所以此刻,我微微皺了皺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