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忘川痣_第六章（一）

紅袍山莊。

秋遠航埋怨地瞪了秋夫人一眼，道：“是你帶他們過來的？”秋夫人並不驚惶，隻是用繞著佛珠的那隻手撫著心口，道：“不錯，我不忍心看洌兒死。”

“他不是我們的洌兒！”秋遠航指著那片紫衣吼道，“他是雪妖。”

“對，不是。從你把兩個孩子調包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了。”秋夫人痛心疾首地顰眉，“天下間，哪個父母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可是……”

秋夫人別過頭望向秋明洌，投向他的目光，和藹慈祥。“我跟他二十年母子，我不是沒有感情。”“婦人之仁！”秋遠航罵道。

“這麽說，你們真是我的父母？”張若水小時候曾幻想過無數種遇見失散多年的親生父母的場景，無一不溫馨，真沒想到，他們的相認，居然是在這樣嚴峻的對峙下。早就知道的事，現在隻不過是進一步確定，張若水依舊避免不了手腳微顫一番。

“若水，對不起。”生母先替作怪的父親道歉。“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張若水指著秋遠航，千念萬想的生父，送他衣穿、請他品茗的秋莊主。“你不要我，把我送到離家那麽遠的青城山，就為了……望江劍陵，那麽可笑的一個傳說？！”

“你不會明白我的。”秋遠航悻悻地瞪了張若水一眼。

趁人不備，秋明洌俯在景瀾耳邊耳語：“那是別人的家事，我們走吧。”“嗯。”景瀾聽話地點頭，秋明洌拉著她轉身。

秋遠航見二人要走，瞳孔仿佛燃燒了起來。他抽出三尺長劍，銀光流轉，長劍如靈蛇出洞，以霹靂雷光之勢向秋明洌刺來！

秋明洌察覺到劍氣，猛然轉身，紫袖一揮將景瀾一把撥開，雙手合攏一推，一道冰牆憑空生出，燦然豎立在秋遠航麵前。

秋遠航眸中一灼，運氣於劍，頓時劍嘯如蛟龍舞壑，紫氣縈繞似仙霧蒸騰，劍影紛飛，冰牆被轟然破開。秋明洌被劍氣一震，飛出三丈開外。

景瀾深知秋遠航對秋明洌已再無父子之情，自己也不用顧什麽了。她怕秋明洌受傷，連忙雙手搖鈴禦蠱。伴隨著“嗡嗡”的蟲鳴聲，黑壓壓的一片黃蜂從四麵八方湧來！

秋遠航被罩在一片不停移動的黑霧之中，院子裏充斥著他的慘叫。“夫君！”秋夫人要撲過去，卻被大兒子死死地攔住。張若水不忍生父受難，揮著龍淵劍上前劈砍，斬下的黃蜂殘肢不過是九牛一毛。

秋遠航揮劍擋蜂，根本躲閃不及，被咬得一臉血肉模糊，手腳戰栗地癱在了地上。

“

好了，住手吧。”秋明洌按下景瀾的手背，要求她停手，“我們走。”“好。”景瀾對他說的話百依百順。

“哎喲……”秋遠航的身上頭上還殘留著幾片黃蜂翅膀的碎屑，趴在地上痛苦低吟著。秋明洌眼帶憂色，步履稍顯沉重，一步一步靠近他，道：“二十年的養育之恩，之前你的百般折磨，我算是報了。你我就此斷絕關係，世上再無紅袍山莊四公子秋明洌，隻有雪妖秋明洌。”

秋遠航艱難地撐地坐起，朝秋明洌輕蔑一笑，冷哼了一聲。

“景瀾，我是雪妖，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秋明洌攬住景瀾的雙肩，呼出一口冰冷之氣。“人也好，妖也罷，我喜歡的是你，這就對了。”景瀾眸光盈盈地仰視著麵色慘白的秋明洌，“還有，你的傷重不重？”

秋明洌燦目一笑，刮了刮景瀾小巧的鼻梁，道：“傻姑娘，我是妖啊，人類怎能輕易傷害我。上次在錦繡山莊，我不也沒事麽？我們快走吧。”說著，秋明洌嗆了幾聲，卻噴出一口殷紅。

“明洌，你……你還說沒事！”景瀾瞬時纖眉緊縮，軟玉手輕柔地摩挲著秋明洌的脊梁。“呃……剛才的陣法，的確有些……景瀾，我們先離開這裏。”說著，秋明洌便牽著景瀾往前走。

兩人剛邁出一步，卻被嗖嗖飛來的三道劍氣擋去退路。秋明洌後背一涼，轉身看去，隻見一位中年道姑禦劍飛天，麵容不善，紅袍山莊內，身著素衣的持劍女子霧靄般湧來。

“臨兵鬥者，列陣在前！”

霎時萬劍齊飛，漫天如雲如霞，姬雲穩立陣眼，眾女弟子禦劍念咒。秋明洌與景瀾被劍陣緊緊團住，更有太極法陣將他二人罩在其中，寸步難行。

“原來你才是雪妖，哼，還是落在了我的手上，受死吧！”姬雲橫眉怒對著秋明洌。

“臭道姑，放我們出去！”景瀾橫眉怒目，對著屏障一陣猛敲，卻被氣牆彈翻在地。“呀——”龍淵劍紫紅劍芒大綻，張若水騰身如白鷺鳧水，不由分說便揮劍砍下，讓姬雲的萬劍陣轟然崩塌。

姬雲眉眼一頓，道：“你……張若水！既然你並非妖物，又是青城弟子，理應與我們一道一同收妖，如今你倒戈相向，是要與青城派為敵？”張若水輕搖了搖頭，星眸盈盈，道：“姬師叔，我並非要與青城為敵，而是想你再給秋兄一個機會。冰凍傷人，實非他本意。”

另一邊，秋夫人扶著滿身血汙的秋遠航，央求著：“求道長收手。這一切災禍都是上一代的恩怨，請道長高抬貴手，放過洌兒，我會

讓他此生不再踏出山莊半步。這樣，道長就不必擔心他會再出去行凶了。”

“哈哈哈……”姬雲仰天狂笑了幾聲，“秋夫人真是異想天開，人的壽命有幾年，妖的壽命又有幾年？你管得了他十年二十年，卻管不了他百年千年！哼，我管他到底姓秋還是姓孟，此妖，我必定降服！”

“誰都不必替我求情！”秋明洌雙眸一冰，騰身衝天，雙手頓時藍芒閃耀，朝著姬雲便是幾掌落下，直接下了一場冰箭雨。

姬雲一聲怒吒禦劍而起，指如疾風召喚群劍。道符紛飛，墨跡從符紙脫落而出，攀附在群劍身上，瞬時青芒大盛。

秋明洌緊咬牙齒，一聲厲喝，一條冰龍纏繞著他的身體渾然生出，銀口大張朝群劍撲食而去。接著，秋明洌合攏雙手，一朵冰蓮綻放在手間，冰花雪蕊散落，化作冰刀霜劍，朝著姬雲便是簌簌飛來。

群劍與冰龍相遇，兩敗俱傷化作一片霧靄。鋒利冰刃朝姬雲飛來，姬雲運劍擋開，還是被冰屑劃破了衣衫臉頰。

秋明洌運起狂風暴雪，朝著姬雲便是猛力衝擊！姬雲本就分神擋開冰箭，暴風雪呼嘯而來，她未來得及躲閃，便被一招擊穿，驟覺全身冰涼，秋黃落葉一般掉落在地。

姬雲牙齒打顫，尖銳的目光直瞪著秋明洌，身體不自覺地朝後挪了一步。“師父！”眾女弟子湧來護住姬雲，眼見步步緊逼的秋明洌，紛紛劍鋒銳利，直指眼前的白發男子。

“雪妖，你記著，我一定會殺了你。”姬雲全身發冷，眼中卻是熾熱的。秋明洌揮手便輕易變幻出一根冰錐，隻需輕輕一投就可以結束掉姬雲的性命。“明洌，到此為止了，你快走吧。”張若水橫劍擋在他們中間，堅決地不讓他靠近。

“夠了，真的夠了。”秋明洌的眼中凝結著從所有為有的愁雲慘霧，“為什麽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死，都背叛了我。”他心裏越是悲哀，大雪就越是猛烈，整座紅袍山莊沉寂在冷冽的風雪中，天寒地凍。

“不，我還在。”景瀾拉著他的衣角，把凍僵的手掌放在他的五指間，“我們走，天涯海角，我都跟你。”看來，小姑娘是徹底忘了“他日再覓良人”的狠話。

秋明洌對紅袍山莊沒有半點留戀，拉著景瀾繼續朝外走。

姬雲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浮雲劍受到召喚，劍芒陡生，驀地淩空飛起，呼嘯著風雨，朝秋明洌脆弱的後背直擊而去。秋明洌靈敏地察覺到了劍氣，轉身揮袖，瞬間地上激起一片鋒利的冰淩。浮雲劍觸碰到堅冰，嘭地一下反彈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