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雪嬰兒_第九章(一)

“篤篤篤——”幾聲輕快的叩門聲,慕罹想也沒想,腳步有些拖慢地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

“是你啊。”慕罹不冷不熱地說了句,板著冰川臉走到桌案邊坐下。一身水綠素裙的傾璿跨步走進房間,將一個青花瓷壺放在桌案上。“今年的梨花春,昨天才挖出來的。你不是一直都喜歡麽?”

昨天晚上,為了款待來自洛陽柴窯的痕跡公子,特意挖出來的。傾璿省略了這一句,慕罹自然心知肚明。

“多謝傾璿姑娘好意。”慕罹隨手拿起一隻酒杯,粗魯地獨自斟酒。清酒撒了一桌,房間頓時充盈著夾雜梨花香的酒氣。傾璿見狀自然是蛾眉顰蹙,詰問道:“你哪根筋又不對了?”

傾璿玉立桌前,居高臨下地瞪著慕罹。慕罹抬首,雖然玄眉依舊平靜地舒展,眼神卻是冷冽,一口皓齒,藏在硬朗的唇線後麵咬切。五指並力,“啪啦!”,酒杯在慕罹手中被捏碎了。

破碎的瓷片嵌入肉中,赤紅的鮮血混著梨花酒一滴一滴點在地板上。慕罹也因為受傷的疼痛,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你幹什麽?”傾璿隨即抓起慕罹受傷的那隻手查看,“割得這樣厲害,你是瘋了嗎?”傾璿匆匆忙忙地從自己的閨房取來了藥箱,小心翼翼地把嵌在慕罹手中的碎瓷片都拔了出來,並敷上藥膏,纏好了繃帶。一切仿佛都是一刹那發生的事,以至於慕罹還沒回過神來。

“真是個瘋子。”她不斷嗔怪著,細心地將幹淨的白綾裹在慕罹割傷的手上。“好了,”傾璿扔下慕罹處理好的傷手,起身把藥瓶規整地放回藥箱。“藥箱放在這裏,你每天自己換藥。”當她還在說話時,一雙臂膀驀然從身後將她環住了。

慕罹的雙手緊緊扣住傾璿纖細的楚腰,把胸膛貼在了傾璿的後背上。傾璿先是掙紮了一下,後來也沒怎麽動彈,竟然順從地將頭靠在了他肩上。

“傾璿,不要嫁他。”慕罹輕聲細氣地在傾璿臉龐耳語,呼出的熱氣直接擦過傾璿的耳畔,原來這個仿佛冰霜塑成的冷麵男子也有溫熱的時候。

“好,我不嫁。”傾璿的語氣也是輕柔,“不過,慕罹,你回答我。”傾璿扳開了慕罹的手,轉身仰視著他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慕罹環住傾璿,傾璿將雙手搭在他寬厚的肩膀上,他呼出的氣息直流而下撲在傾璿羽扇般的睫毛上,兩人從未如此親近過。

她思量了片刻,還是選擇了開口:“你是不是墨宮的人?”此話一出,慕罹當真如同觸電般彈開,黑眸怔怔地望著傾璿。方才還明媚無限的春

光霎時化作了蕭瑟的秋風,傾璿微微豎眉,音色也變得粗重了一些:“你是墨宮刺客。對麽?”

“我……”慕罹嚅動著嘴巴。“說實話!”傾璿喝道。

“是。”慕罹幹脆地回答。“你……你竟然真是……”聽到的這個答案,真不知是傾璿期待已久還是根本不想聽到。她黯然地搭下眉,雙肩開始不由自主地微顫起來。“傾璿,我……”

“七殺是誰?”傾璿猛然抬頭,又提出一問,這次,眉眼中全是似乎要把人燃成灰燼的火焰。慕罹全身僵硬地望著她,聽著擲地有聲的兩個字,太陽穴劇烈地跳動著。“我,我不知道。”慕罹避開了她灼人的眸子。

“你不知道?!”傾璿反問,走到了他別過頭的方向,“他應該是你的同門師兄弟。”慕罹舒展了口氣,緩緩抬頭:“墨宮之人行事,向來獨來獨往。”傾璿依舊是一副滿腹狐疑的表情。“傾璿,”慕罹輕輕握住她的雙臂,“我真心向你。”“這個我相信”,鳳眸恢複了之前的冷漠平淡,傾璿撥開了慕罹的手,“等你告訴我真話,我們再來往吧。”

說罷,傾璿決然地轉身,一襲綠影,隻留下慕罹一人佇立在空蕩蕩的房間。

成都郊外,小樹林中,月黑風高。張若水用掠風劍在地上挖了一個坑,扔進撿來的柴火,生起一堆篝火。他坐回了一根枯樹幹上,有些心疼地擦拭著劍身上的泥土,心想著對不起韓師兄,不過這也是逼不得已。

秋明洌和景瀾、辛彩三人亦是坐在篝火旁,景瀾揉著麻痹的雙腿,不自覺地離火堆靠近了一些,露宿荒郊,晚風都變得有些刺骨。“景姑娘,過來點,別靠火堆太近了。”秋明洌說到,因為疲憊,聲音顯得柔情似水。景瀾以為是要她坐他身邊,心髒怦怦直跳,有些嬌羞地抿著嘴唇,移到了秋明洌身旁。

四個人奔進了小樹林,本想是穿過這邊樹林連夜趕至成都,沒想到,卻在樹林裏迷失了方向。張若水起身四處掃視了一下,周圍都是秀頎的樹幹,與平時無異,撓了撓頭,道:“怎麽就沒路了,要不,我再去看看?”

秋明洌抬眼看了看黯然無光的黑色天幕,輕歎一聲,道:“我們不是本地人,張兄又不經常下山,迷了路很正常,隻能先在這裏將就一晚,等天亮再作打算。”不過,話說如此,秋明洌到底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要在荒郊野嶺露宿一晚,的確有些難為他了。他四處瞄了瞄,除了一地軟草和幾根枯枝,實在沒有什麽好去處了。秋明洌厭棄地環視了一周,覺得眼不見心不煩,索性低頭閉目,假寐起來

此時,不遠處的樹林忽然有了異動,唳聲戚戚的寒鴉撲飛著四下驚散。就在不遠處的樹叢裏。四人皆是一驚,張若水本能地向兩人走近過來。“怎麽回事?”秋明洌英眉皺起,將景瀾和辛彩護住,有些慌亂地張望著。

景瀾躲在辛彩背後,探出一張小臉,道:“會不會……是有老虎?”張若水嚇得有些腳軟,想著不能在景姑娘麵前失了儀態,心中不斷為自己壯膽,道:“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等等再說。”

月光刺透烏雲,恍如廣寒仙子淩空起舞舒展的輕紗,掠過墨綠的樹葉稀疏的枝椏掛了下來。隱藏在幾棵大樹之後的不明物,發出既像馬嘶又像狼嚎般的鳴聲,噠噠蹄響一動,便有一道青藍光彩閃過,異物與樹林空地擦身而過,身影卻被屏息靜氣的張若水看得通透。

“那是……”張若水難以置信地望著它奔走的方向,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刹那間思量,他竟然不顧一切地追了過去。“張兄?”“張小哥?”其餘三人以為張若水中邪了,自然也不管篝火,追著那片白衣鑽進了密林。

橫生的枝椏不斷撩刺著秋明洌名貴的華服,他心生不悅地蹙眉,卻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個兄弟。等追至一條小溪邊,白衣染塵的張若水總算停住了腳步,趴在一棵大樹後不斷地張望。

“張若水,你是瘋魔了麽?”秋明洌一聲輕喝,一扇子敲在他的天靈上。“噤聲!”張若水擠眉弄眼地示意秋明洌。真不知是什麽光怪陸離的奇觀吸引住了他,難道還是驚為天人美貌女魅麽?三個人好奇地順著張若水目光所及之處望去。

“呀,好漂亮!”景瀾不禁感歎。“別說話!”張若水提醒道。景瀾聞言立即捂上了自己的嘴。

月光灑下,溪流淙淙,波光粼粼。溪流之中,一隻兩頭馬高的異獸俯首,鹿角龍頭,虎眼麋身,啪啪地啜飲著清涼的溪水。那異獸從頭至蹄一身煥彩熠熠的龍鱗,從蔚藍、青藍、寶藍、湖藍平滑地過度,在嬋娟柔輝中與清澈的溪水相襯相映。月下麒麟,當真是一副稀世奇景。

“這是什麽啊?”苗疆少女盡量壓低了聲音問道。“麒麟,水麒麟。是祥瑞之獸。”張若水幾乎隻用氣息說話,生怕吵到了它。“那……它吃人麽……”景瀾閃爍著山桃花般爛漫的眸子。秋明洌聞言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一句話真是焚琴煮鶴。張若水對初來中原的小苗女最是有耐心,壓著嗓子解釋道:“景姑娘,水麒麟品性仁慈,它喜歡吞噬妖物,絕不會吃人的。”說著,張若水有些哭笑不得地扯著嘴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