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雪嬰兒_第八章(一)

成都郊外。暮春時分,郊外的桃花盛極轉衰,繽紛落下如同雲蒸霞蔚。

小驛站外,景瀾和辛彩各牽一匹小紅駒穩步走來,身佩流蘇的景瀾在她身前蹦蹦跳跳,環佩擊響清新悅耳。辛彩將兩匹馬交給小二喂草,便領著少女進了驛站。兩人找了一個角落坐定,要了兩碗涼茶和幾個饅頭。

“師父、師父,一路上聽聞成都號稱天府之國,那裏可繁華了,就好比……洛陽長安!我們在回江陵之前先去那裏玩玩嘛。”景瀾將雙眼笑成玄色彎月,露出一對小巧的酒窩,雙手扯住辛彩的袖子嬌嗔著。

辛彩憐愛地深看了她幾眼,卻也不會由著她胡鬧,扯回袖子,道:“小瀾啊,我們是奉命前來青城派表示回生穀的祝賀,現在六脈會武結束,我們也該早日回去複命。”景瀾手托粉腮趴在桌上,微微嘟嘴,道:“哼,師父就是嚴肅!回去?師父又要我背什麽《靈樞》《素問》!煩……”辛彩撣了撣景瀾額前的齊眉留海,笑道:“丫頭,逃學可不乖了!”

兩人交談之際,鄰桌的幾人聽得正歡,雖說“江陵”“回生穀”他們都不懂,這個小姑娘的嬌憨之態卻的確令人動心。青城山下也有燈下黑,強搶民女的地頭蛇。其中一人目光大盛,一臉絡腮胡子,他的另兩名同伴是典型的山野莽夫,腰上都環著刀。三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便一齊拍案而起,虎步而來,將辛彩和景瀾團團圍住。

與此同時,成都城外的小河,天色有些陰暗。

秋明洌從衣襟間抓出自幼佩戴的驅魔鈴,雙指一並力扯斷了紅繩,將驅魔鈴扔進了波浪裏。張若水掏出脖間的驅魔鈴,也是扯了兩扯,感覺力不從心,臉泛微紅地偷瞄了秋明洌一眼,知道他沒有看見,便繞著脖子取下,凝視著這顆精致的蓮花銀鈴一會兒,便白袖一揮想要扔進水裏。

“鬼東西,以後你再不能束縛我了!”秋明洌朝著翻滾流淌的的河水吼到,笑得狂狷不羈。秋明洌回過頭,看見張若水還拽著蓮花鈴,不解地問:“張兄,你怎麽還拿著它?快扔掉吧。”“哦哦,好——”張若水猛然點頭。

“從今以後,我張若水要自由自在,瀟瀟灑灑,沒人可以阻礙我!”張若水咧著一口淨白的貝齒,也朝著河水呼號著。不過,蓮花鈴卻始終緊攢在手中。

“張兄,扔出去啊,扔出去束縛你我的東西就都解決了。”秋明洌一手展開折扇,笑含春風地說到。

張若水直愣愣地盯著手中的蓮花鈴,目光不肯離去,恍惚間

他有種說不出的憂慮。小時候嫌驅魔鈴硌肉,張若水曾將它取下,結果被師父一頓好訓,扔了這驅魔鈴,不知是對是錯。忽然,他又想起妖女霍蕊英狂喜的目光,還有她不斷重複的話:“你就是雪嬰兒。”

雪嬰兒是什麽?張若水問過師父,師父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來,硬說是張若水聽錯了。難道師父有事瞞他嗎?不會的,從來隻有他闖了禍瞞師父。霍蕊英是看到他的驅魔鈴才會說起雪嬰兒的,或許……

“啪!”秋明洌合起踏雪扇,朝著張若水的頭部猛力一擊。“啊!”張若水痛得眉宇皺起,呼呼地揉著頭部被敲的地方。“張兄,你是神遊太虛?還是中了邪啊?”秋明洌說著,嘴角輕輕勾起。張若水瞪了他一眼,嘴角有抽搐之勢,道:“秋兄,你下手也……”

“快把這鬼東西扔了。”秋明洌有些不耐煩地盯著他。“秋兄,我不想扔。”張若水將手中的蓮花鈴攢得更緊了,“師父讓我隨身佩戴,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戴著它,說不定,也許,還能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或者找到我的家人……”

“要知道,我從小就是孤兒,沒見過我的父母……”張若水水眸一黯,耷拉下去腦袋。秋明洌卻一掌拍在了他肩上:“振作點,兄弟!”“啊?”張若水憨傻地半開著口望著他。“你想繼續戴它我不會阻止,不過你記著,不管你有沒有其他家人,我第一個是你的兄弟。”張若水傻望著秋明洌,牙齒一咧露出爛漫一笑。他將驅魔鈴係了回去塞進衣襟裏,同時也拍了拍秋明洌的肩膀:“我們走吧,兄弟!”

兩人剛走了幾步,就看見一家農舍的婦人行色匆匆地牽著女兒進屋:“快進去,這幾天不要出門。那些流匪又出來搶女孩兒啦。”張若水聞言先是驚詫,繼而是感到義憤難平:青城山下竟然有流匪作亂?也太膽大了吧!

“這位大姐!”張若水黑眉一蹙便迎了上去。“張兄?”秋明洌自然跟上。“你說有流匪強搶民女麽?”農婦讓丈夫把女兒帶進了小茅屋,一拍大腿:“可不是嗎?那些流匪專門搶長得漂亮的姑娘,自己玷汙了,再賣給青樓。隔壁的姑娘前些天就是被那些流匪擄走了,人找到都斷氣了,據說是受了很大一番淩辱和折磨自盡身亡的!”

“啊?竟有此事?!”張若水憤懣得鼻翼一鼓一鼓,“官府不管嗎?青城派也沒有弟子下來清剿?”“那些流匪狡猾凶狠得很,官府也沒辦法。再說,青城派住的都是劍仙,是殺妖的,哪把這些凡人放在眼裏。”“不是這樣的,他

們一定不知道……”張若水還想爭辯,他不信,聽了二十年青城派斬妖除魔正派之首,竟然連自己的門戶都沒清理幹淨,讓這樣肮髒的勾當侵害著山下的無辜百姓。

這時,不遠處又跑出來一個村婦,呼喊著:“沒事了沒事了,那些流匪走了。”方才的農婦鬆了口氣,張若水的心卻懸在了半空,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果然,那婦人接著說了句:“他們打暈兩個外地女子,扛走了,還好我們村的姑娘都躲得遠……”

外地女子?最近張若水見過的不屬於蜀地的女子,怕是隻有來自江陵的回生穀師徒了吧?成都是個繁華的大都市,來往車水馬龍,怎麽會缺外地女子。不是她,但願不是她!

然而,村婦間的交談卻像道驚雷擊破他的僥幸之心。“作孽啊!那是哪裏的姑娘,怎麽就這麽倒黴?”“不知道啊,我隻知道其中一個小姑娘一身苗人的打扮……”

苗人!最近還能有幾個苗人?景瀾淚眼婆娑的畫麵猛地閃入張若水的腦海,接著,就是身受蹂躪了嗎?不敢想,張若水不敢去想。越想越是害怕,越是傷心。

淡淡憂色攀上麵容,張若水喃喃念到:“景姑娘……”秋明洌拿出扇子擋住他的嘴,道:“先別亂猜,過去看看。”

驛站外聚集了一些圍觀的人,都遠遠站著對兩具屍體指指點點。一邊,店小二和掌櫃哆哆嗦嗦地坐在一邊,驚魂未定。張若水衝在最前,一揮手撥開人群,跑到屍體旁,蹲下身來仔細一看,兩個普通的村民被亂刀砍得稀巴爛。眾人在說,他們是兩個正義的青年,為了救那兩個女子被流匪亂刀砍死了。

無助的母親撕心裂肺地呼號著,張若水也跟著揪心。還是秋明洌頭腦清醒,立即來到店小二和掌櫃身前,問到:“這位大叔,這位小兄弟,你們……可有見過一個苗疆姑娘?”店小二未經世事,嚇得臉色慘白,雙手在臉前不停揮著,道:“我什麽都不知道,都不知道!”

還是掌櫃的比較成熟,理了理心氣,道:“確實有一個苗疆打扮的小姑娘,和一個梳著高髻的姑娘被打暈了扛走了。”秋明洌明了了景瀾暫無性命之危,輕舒了口氣,但是,也確實了景瀾和辛彩落入了虎口。

這時,張若水有些踉蹌地奔了過來,道:“那你們知道他們把那兩位姑娘帶到哪裏了嗎?”店小二依舊是一副魂飛魄散的樣子,掌櫃輕歎了一聲,道:“我也不清楚,不過,他們離開的方向,會經過一片小樹林,林中有個荒廢的破廟,也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