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一章

《西遊記後傳》這部電視劇雖然在名義上仍是以孫悟空為第一男主角,但實際上風頭卻被佛祖轉世後的喬靈兒所深深壓製。孫悟空除了打鬥之外便如一尊失了靈魂的木雕,絲毫勾不起人們的興趣,再加上其萎頓的形象和拙劣的造型,更是被大家嗤之以鼻,譏誚連連。而女生們則更願意將綺麗的遐想和羞赧的溫情寄托在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玉樹臨風、卓爾不群的喬靈兒身上。所以男生們會以飾演喬靈兒為榮,以飾演孫悟空為恥。不過,孫悟空畢竟擁有超強的戰鬥力,這一優勢也恰好能夠彌補他其它方麵的不足,即使男生都願意飾演喬靈兒,但孫悟空也依然能夠排在可供選擇的人物候選名單中,不至於石沉大海而被人遺棄。最終,頗像猴子的吳一興飾演了孫悟空。

當鄭雨欣找上我的時候,我大吃一驚,但很快被欣喜所取代,不過我卻並沒有將這種喜悅表現出來,因為我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何躍不喜歡《西遊記後傳》,也對這個遊戲不敢興趣,站在旁邊的謝悠也是如此。這讓我有些為難,如果我答應了鄭雨欣,那也就表明我要遺棄我的朋友,遺棄我的職責,雖然我們並不會受到學生會的問責,但作為當時好學生的我來說,或多或少也會讓受到一些良心上的困擾和不安。

不過當時,這種念頭和這種不安隻是一閃而逝,我微笑地對鄭雨欣點點頭,表示願意加入,鄭雨欣也露出甜美的微笑,微笑時梨渦隱現,更顯得嬌俏可人。

當我轉身離開時,何越和謝悠波也轉身離開了。

遊戲很好玩,我們玩得不亦樂乎,再加上扮演者的眾多和聲勢的浩大,吸引了越來越多的班上的同學不斷加入,甚至一些外班的學生也加入了進來。

“白蓮花”成了女神,被眾星捧月一般高高在上地祀奉著,然後就是想辦法解救“喬靈兒”。因為“喬靈兒”沒有法術,總是被妖怪抓來抓去,我們尊重劇情,所以我也被無奈地抓來抓去。每逢我被抓住時,都會無奈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然後“白蓮花”和“碧遊”就會不約而同地前來救我。

接著,“小妖怪”們會增加重重困難,設置各種阻攔,阻擋“白蓮花”和“碧遊”的解救。不過最終這些小妖都會被打敗,我會被成功解救出來。然後與二女上演柔情蜜意,兒女情長。

“白蓮花”的心胸狹窄,她會容不下“碧遊”的插足和爭奪,因此常常會與“碧遊”發生械鬥。而“碧遊”的心胸比較寬闊,她對愛情的付出是心甘情願和默默無聞的,不會在“白蓮花”的麵前流露出對“喬靈兒”的情意,饒是如此,“白蓮花”依然不肯罷休,她希望“碧遊”永遠消失在“喬靈兒”的身畔,否則,必將了結她。所以“戰爭”每天都在上演。

正當我們沉浸在無限歡愉的角色扮演的遊戲當中時,時光已悄然流逝,“校園護衛隊”的職責已經接近尾聲,我們要交接給下一個班級,無法再繼續隨心所欲地暢遊嬉戲了。我們又回到了在教室走廊的兩點一線的學習生活當中,看似平靜了不少,實際上這隻是暫時的蟄伏,隻要契機一到,壓抑不住天性的我們依然會生龍活虎。

下課後的生活暫時放鬆了一些,不過課堂上的氣氛卻十分高漲,原因是語文課本上一個單元框裏要求的“辯論題”所無端勾起的興致。為了增加課堂上的氣氛,於是班主任汪雅

琴決定大張旗鼓地開設一場辯論會,時間安排在一個星期五的下午,辯題是“小學生到底要不要多看電視?”

我看到這個辯題之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我就明確了我的立場,我選擇反方:不支持小學生多看電視。

可是我的立場確定了卻不能隨著我的行動運轉,我必須要屈從一種身外的強製的力量將我推向正方。因為汪雅琴在這場辯論會中給我們劃分了區域,左邊兩縱人為正方,右邊兩縱人為反方,而我當時正坐在左邊兩縱人之中,這樣,我便喪失了自己選擇的自由,被迫劃在了正方的區域,也就是說,我必須要違背我的初衷,我的立場,我的觀點,去說服我必須充當作為“叛變”的理由,而無論我的良心有多麽不安,我也隻能接受。

其實一切並沒有那麽複雜,我如果是一個被忽略的默默無聞的人,便可以沉默是金,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冷眼旁觀這周遭的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切而不會讓自己的心裏受到一些非難和指責。然而命運卻將我推在了風口浪尖。在班上,我是學習委員,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大家把我當成了“重型武器”,我承載著一種無形的力量,這力量是大家無意識的在日複一日中不以為意的加諸在我的身上的,我擺脫不了,因為它已與我的整個人融為一體,漸漸的成了一種美麗的枷鎖,一種無奈的榮耀。所以我被分在哪一組就承載著一這組全部的希望,我既已被分到了正方,所以大家都將所有的賭注押注在了我的身上,他們期望我打敗反方,為正方爭光添彩,笑傲群芳。可是,我卻很無奈,因為我彼時業已肯定,我們必輸無疑,我們贏不了,我們找不到致命的證據駁倒反方,因為這場辯論本身就沒有懸念,隻要是個正常的擁有思辨能力的人我相信他也一定會選擇反方。更重要的是,我也支持反方,我已為反方的辯論寫好了一篇辯論的文章,那是我打敗正方的“重型武器”而不是打敗反方的“煙霧彈”,不得已,我必須要放棄一些東西,來維護心中的信念和真理。

於是當正方大眾將希冀的眼光投向我的時候,我堅持不上台,即使他們大喊大嚷“如果我不上去我們必輸無疑”時,我也無動於衷,我隻是在喧鬧的嘈雜的呼喊聲中,喃喃自語:“不,這不公平!不公平!我為什麽不能選擇自己的觀點?”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反方的三名辯手已經就坐,而正方的席位上卻仍留下一個空位,那個位置,正是留給我的。

“你快上來啊!還愣著幹什麽?你不上來我就輸定了!”羅雪枚靈焦急的催促著我趕快上台。

我搖搖頭,淡淡的說:“我不會上去的,因為我根本就不支持這個觀點,我即使上去,也一樣必輸無疑。”

羅雪枚靈氣得一跺腳,咬著牙,恨恨地說道:“好!你給我記著!我恨死你了!”

我緊緊捏著手中早已寫好的辯文,緩緩閉上了眼睛。

大家還在一個勁地勸我,給我做著思想工作,說著一些集體主義的崇高的論調,我卻置若罔聞,不予理睬。

“他不上去就算了,你們另選一個人吧。”汪雅琴見我遲遲不上去,就對正方大眾說道。

最終,汪宇上去了。

辯論正式開始。

過程並不怎麽激烈,因為反方的論據論證非常充分,而且合情合理,已是板上釘釘的

事情,誰也無法推翻。三位辯手情緒淡定,麵帶微笑,一字一句不疾不徐毫不紊亂的緩緩道來,雖然沒什麽氣場,但卻引來反方的大眾一次又一次的喝彩和歡呼。相比之下,正方則顯得相形見絀,狼狽不堪了,不僅論點不明確,常常跑題不說,還時不時的斷鏈、吱唔、語無倫次,甚至到實在找不到論據的時候,羅雪枚靈直接甩出了大小姐的蠻橫霸道的脾氣,大聲嚷道:“反正我們就是對的!沒有理由!”引得反方一陣哄堂大笑。

我的眼睛閉了又睜,睜了又閉,也不知歎了多少次氣。

到最後總結性論述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站了起來,將我堅持的反方觀點鏗鏘有力的念了出來,剛一念完,便受到反方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於是正方輸得一敗塗地,慘不忍睹。

反方毫無懸念的勝了,班主任在總結這次辯論的時候明確了她的觀點,果不出所料,她是支持反方的,也就是支持“小學生不要多看電視”這一觀點。

正方的大眾垂頭喪氣,鴉雀無聲,他們紛紛將冰冷的眼光和仇恨的眼神對準了我,我雖然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但卻仍感到一種極度的不自然。羅雪枚靈走下台來,臉色也是極端難看,美眸中充斥著失敗後的不甘和我“背叛”後的怒火,她走到我的麵前,厲聲嬌叱道:“叛徒!”

我想要為自己辯解一下,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如何說起,遂轉過了頭,默然不語。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就背負著這個“叛徒”的頭銜過著一種非常的生活,我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去理會周遭的異樣的目光和一些非難的指責,但是卻仍然籠罩在一種淡淡的無奈和無法釋懷的憂傷中不可自拔。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所幸的是不太長,因為大家很快便將這事給淡忘了。那段時間我確實不太好過,盡管我極力解釋說這種辯論是早已注定失敗的結局可是仍然沒有人會相信,隻認為我是接受了反方的好處才故意叛變,這讓我哭笑不得,百口莫辯之下也隻能順其自然,不去在乎了。

直到多年以後,我一直對當時這種莫名其妙的辯論和我背負的“莫須有”的“叛徒”罪名依然深感不解,我一直不知道我錯在了哪裏?也無法肯定這“叛徒”的罪名緣何而起?難道僅僅是因為我沒有站在應該站在的那一方而無意間得罪了對我寄予了厚望的正方大眾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大家不是都還活在夢裏嗎?大家喪失了自己的意識和僅有的判斷能力,把一個早已劃定好的陷阱看成是一枚豐盛的果實,而我們爭奪的僅僅是一堆毫無意義的殘骸罷了,更諷刺的是,這殘骸也已經是名草有主了,怎麽爭也不過來了。既然如此,還爭什麽呢?無需再說,也無需再爭,時間像大浪淘沙,會讓一些東西沉澱下來,繼而凝固為永恒。

這種辯論後來還有過一次,不過那一次的規模似乎更大一些,然而留在我腦海中的映像卻不甚深刻,也許是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吧,從第一次不和諧的辯論之後,我便會條件反射似的去排斥一些關於辯論的隻言片語的場麵,我雖然傾盡全力想要恢複一個公平公正熱鬧非凡值得留念和典範的辯論的場景,但是無奈,所有的辯論都像一鍋大雜燴,烏煙瘴氣,混亂不堪,汙言穢語,情緒失控,就差沒扔東西,沒動拳腳了。想想就覺得心寒而無奈,實乃一件憾事,不贅述也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