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章 招聘會

低沉,磁性的男聲,屬於這個我記憶裏的人。

對於他我是不惜花上一輩子的時間都想忘記,可他偏是那樣肆無忌憚地,每一天每一刻霸占著我的腦海,讓我多少次想要來場事故,好痛快失憶個幹淨。

甩開他的手,我冷嘲道,“梁總,您這是幹什麽?”

我繼續嘴上陌生的稱呼,苟延殘喘地指望能將這份漠然偽裝到底。

難道他想重溫舊夢,我就得陪著精神?

包廂裏,高高懸掛的水晶燈亮得刺眼,他的僵硬的、凝固了的表情,直接暴露在我的濕潤的眼皮子下。

“林年,告訴我,這不是你!”他叫出我的名字,沉靜無波的臉上終於擺出一絲震驚。

這個男人比我高出不少,一米八的個子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那樣魁梧。

我笑,坦誠地望向他,“梁總,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是紅玫瑰啊,不是什麽其他人。”

“裝什麽,我知道你!”他咬字沉重地,額上倏然暴起青筋。

我可太熟悉他這副樣子了!

虧得記憶深刻,眼前這個男人向來擅於隱忍,要是萬一不小心暴露出來這脾氣,那也除非是事情的窮凶極惡已令他忍耐不行。

我眨眼,將心中難掩的痛楚強壓下去,捏造出釋然的聲音挑眉對他,“那麽梁非白,你今天是想怎麽樣?”

他或許也不想怎麽樣的,隻是張著雙愕然的眼直愣愣地望著我,大概心裏齷齪的想法是難以啟齒的,他就隻拿手緊緊地扣住我。

僵持著,飛逝著,時間於我而言實在寶貴可愛,想著不能再讓他耽擱下去,我也隻好不耐煩了道,“放手吧,既然你認識我,那我是不做熟人生意的。”

話落,抓在胳臂上的手卻非但不鬆,反而收緊。

我吃痛,下意識地抬眸睨他,卻意外望進一雙冒火的珠子裏,耳邊跟著就聽他胡攪蠻纏說道,“我不會看著你作賤自己,你是林年,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清醒一點!”

心一點一點地抽疼,他說我作賤自己……

我作賤自己,可是關他什麽事?

我賤嗎?賤啊,我最賤的就是當初著了魔地要和他相戀。

冷靜地緩和著呼吸,壓下心底持續泛上的酸楚,忍不住牽動麵皮苦笑了一陣。想來往事如風,我竟又去想那些,真是不怕晚上失眠。

鎮靜地,一根一根掰開他修長的手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笑,“你還是這樣,這麽喜歡侮辱我,我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憑的什麽資格?”

男人的身子在耀眼的燈光下明顯的一頓,片刻的沉默,似生氣道,“就憑叔叔阿姨還蒙在鼓裏!”

“那又怎樣?你想跟他們說?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臉是不能丟的?勸你別多事,我家人不會想看到你!”說完,大力推他一把,我怕我再不走,眼眶裏殘留的水就要兜不住。

人還沒走到門口,身後他威脅的聲音就悶悶地響了起

來,“我知道你現在住哪兒,你最好聽話。”

下了樓。好在沒見到翠娘,便很快往洗手間裏鑽。

望著牆上鏡子裏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隻覺得內心深處的靈魂都在震怒,我止不住地悲傷起來,這裏邊的醜八怪可是本小姐?

不爭氣,哭的就是自己。

抹去淚水,我深深地吐氣,好一會兒才平複下心裏潮湧的痛意。

回想曾經,我雖然憧憬過灰姑娘和王子的愛情,可到底沒有追逐的勇氣,然而世事難料,貪婪和欲念選悄悄中了我,它們無情地一步步將我推近,最終令我迷失,在我最笨的時刻將我吞噬。

我親自出演這童話裏的人,遍體鱗傷之後終於不負厚望得到一番驗證:灰姑娘愛王子,王子卻隻為褻瀆她。

回到家,推開門一室漆黑,清冷的房子裏隻有老媽的咳聲沒有停歇地在響,她的肺葉在術後狀況一直不好。現在不但晚上難入眠,呼吸也越發不痛快。

上到二樓,沒有開燈直接摸上床,疲累地倒在木板床上,我閉上眼睛,強烈的意識迫令自己入睡,可該死的腦海裏交疊的畫麵總刺激著我清醒的神經。

梁非白生活的順風順水,有滋有味,我卻畜生不如,同行屍鬼畜一樣地遊離在社會的最下層。

我他媽怎麽就不能出人頭地呢?!

我輸他什麽?

不過就輸一個出身!

不。不是,我不是唾棄自己出身的意思……老媽,老媽不能棄我而去……要是連老媽也離開我,那我這些年的努力到底是為誰?

不可以,不可以再這樣發展下去。

我相信隻是錢不夠的緣故,所以醫生才沒給老媽用好藥,做最好的治療,隻要我手裏有錢,隻要我有錢,我媽會沒事的,她會沒事的!

“林年,你今天精神怎麽差成這樣,休息會兒吧。”早上到學校給楊老師打雜,一直幫著整理這一屆畢業生的評語,兩個小時過去才處理過來一個班的,沒什麽效率。

當看到自己那一欄上的評語,我的頭直接給搖了,“楊老師,你給我的評價也太不真了……”

吃苦耐勞還帶邊,可是遵紀守法熱情大方團結同學……

不巧我好幾個朋友都是和國家正派力量對著幹的,至於熱情大方,我一邊收著生日禮物,一邊卻不請客吃飯,再一個團結同學就更扯,大學的前兩年,我幾乎讓整個班的人民群眾嘔血。

楊老師挖眼看過來,“沒良心的,我就不該這麽寫。評語都讓撿好的,我是實在挑不出什麽好詞擺你那空格上了,你這個人,除了幾樁大賽的獲獎情況,在思想道德上你知道自己什麽情況嗎?惡劣頭疼啊!”

“……”看來我能作為畢業生代表致辭,純粹是上邊某個糊塗的領導,在翻閱了專業成績後隨口指定的了。

四年的大學,我能安然無事活到現在而不被孤獨死,也算是奇跡,在學校裏除了陳江算一個,對我不離不棄、死纏爛打要做我朋友

外,我完全就一正版的孤家寡人。

楊老師離桌活動筋骨的時候,突然說道,“誒,你知不知道,L.N今天在遊泳館報告廳招聘?趕緊的,下午帶份簡曆過去。”

因為專業成績第一的關係,我的工作著落已經成了上邊領導首要重視的問題。

聽到這話,我泄氣問,“是不是真不能讓我在這裏做下去?”

至於進公司……

進了公司肯定沒現在的自由,現在老爸出去跑車的時候,我至少能照顧到老媽的三餐,也不至於整天讓老媽一個人在家,可是進公司就不同了。

楊老師抖抖肩,滿是無能為力的樣子,“院長已經放下話,不能讓你埋沒在我手邊,你有那麽好的成績,得立刻穿上職裝去上班。”

“……”

“L.N非常不錯的,院長前陣子都說要推薦你去,就不知道和那邊打了招呼沒。”

招呼。

那我注定是要狗咬呂洞賓了。

關於L.N,其實絲毫不必輾轉猶豫,我就是再不濟也不會去。

既然上邊都在插手,我也放下態度,“楊老師,工作我會去找,但L.N不是我的菜,所以還麻煩您請院長別為我的事勞心了。”

“唉喲,口氣不小啊?”

“那是,我可是要自己開公司的人。”胡亂應著。

下午,回家裏跟老爸一起將我媽送到醫院,醫院病房緊缺,下午才空出一床。主治醫生看了下我媽的狀況後,對著助手吩咐了幾句。

完後跟我們說道,“今天先給病人打點營養液,化療的藥水從明天開始吊。”

“哎,好,麻煩湯醫生了。”

一進醫院,令人窒息的壓抑就襲身而來,腦子裏自然竄入的隻剩離別和死亡。

急追著湯醫生的腳步出來走廊,我仔細克製著自己頃刻就要崩潰的情緒,無助地幾近跪下來求他,“湯醫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媽,錢的事我會盡快想辦法,請您一定要給我媽用最好的藥、最好的治療!湯醫生拜托你多照看下我媽,我不能失去她的,她勞累了大半輩子還沒享過什麽福,我拜托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救治我媽媽,不要擔心錢的事!我會努力想辦法的,湯醫生你一直都很厲害,你一定可以救我媽的對不對……”

他愣怔地,看著我微微點了點頭,總算沒說什麽期不期限的話。

我爸去交錢的時候,我就在病房裏陪我媽,給她削平果,她吃不了一整個,我倆就一人一半。

老媽因為化療頭發都掉光了,可她天生麗質,就是光頭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但老太太自尊心強,就是在醫院裏也要尋一頂帽子戴著,出了醫院那更不得了,專門去賣假發的店裏挑了頂價格不菲的假發。

她是一輩子怕了人笑話,所以一生都要強,而我和我爸……我們偏生是那笑話的源頭,老媽心裏苦,時常抑鬱不說話,要麽一個人自說自話,我幾次看著,聽著,手腳發涼,無聲啜泣,卻毫無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