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章 碰撞,畢業晚會
昏暗的走廊裏,淩亂的腳步像質差的鍾鼓,一聲聲,沉悶地敲出人心底的煩躁。
後台的領隊站在通往舞台的走道上,叉著腰在點人數,那焦頭爛額的樣兒,是怕又有人臨陣脫逃。
“林年,下下場就是畢業生代表講話,上舞之後你還能行嗎?”領隊的楊老師擔心地望著我。
跳舞耗費體力,說不定等到講話時,就光看我在那兒大喘氣了。
“可以的,我你還不放心嗎。”
“我確實放心你,你穩重,有責任心,不像那些人,都什麽時候了,才說自己崴了腳……”
於是原本不需要出演舞蹈的我,做了臨時替補。
進了化妝間,對著鏡子摸上麵前這張憔悴的臉,打了那麽厚一層的粉底,臉色竟還白得煞人。
手邊是一份出席今晚建築係畢業生晚會的人員名單。
包羅萬象,除了建築係內部的大四畢業生,院裏的各層領導,還有成功的海龜學子,本地的建築公司……L.N的高層……
雙腿仿佛失了氣力,一點點的抖起來,好在椅子就在腳邊,手抓著趕忙坐下,紊亂的呼吸這才好了一點。
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笑,不知道方才對楊老師做著保證的自信是從哪兒來的。
又拿出化妝品,匆匆忙補了幾分顏色。
濃妝豔抹,六年的時間,誰還認得了誰。
這樣,就認不出來了吧……
“下邊,有請我校藝術生舞蹈團給我們帶來——奇妙物語!”主持人的聲音鏗鏘有力,溫溫的,帶著感人的磁性。
記憶裏也有那麽一個人,說著這種好聽的聲兒。
登上前台,舞台的燈光瞬間聚攏,刺眼地捶打下來。音樂開啟,隊形漸變,我手舞足蹈地開始旋轉自己,不停地,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位置停下,再轉,再停,再轉……
忘了話是誰說的,要離開的人你留不住,裝睡的人你叫不醒,不愛你的人,每次都會先轉身……
霓裳羽一曲,舞完畢。
我的視線始終隻願落在相鄰的舞者身上,那樣的本分和專注,怕是連觀看的人都覺得專業。於是有人問,怎樣才算個專業演員?是不東張西望麽。
“還好嗎?快喝口水。”回到後台,楊老師立馬塞給我一瓶礦泉水,打量我一眼後馬上急道,“你這臉畫得太濃了!這怎麽行……”
趁還有一段主持人的撐場表演,我被她倉促地拉去盥洗室卸妝。
“可以不卸嗎?”我試圖拖延。
盡管知道該來的躲不掉,卻難做到順其自然,還想負隅頑抗。
“你還真愛上這張臉了啊?平時也不見你化妝,怎麽,終於還是覺得這樣子更漂亮了?”楊老師開笑我,一邊已經在我臉上拍上卸妝的東西。
“好了,我自己來吧……”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往事如風,此去經年,我也隻求形同陌路。
“還記得嗎?可不短,一千字呢,你確定不帶講稿?要是卡了我可救不了你啊。”楊老師揮了揮手裏的講稿。
她比我大兩歲,在學校是學生輔導員兼行政助理,在我大二的時候才來的江北,為人性急,和我正好處。
“給我吧。”其實根本不需要,但抽走她手上的講稿可以讓她放心。
“這就對了,凡事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嘛,留著命才有的玩。”她拍拍我肩頭。
聽到主持人的邀請,我從帷幕後走到前台,在舞台中央擺著麥克風的位置站定。
我抬頭,微笑,我的細膩的聲音朗朗響起,我的堅定的目光滿場遊離,沒有卡殼,沒有停歇,我就那樣聲音嘹亮地,從頭念到尾。
“時光匆匆,歲月如梭,在蟬聲停駐校園的時候,我們又迎來…………悲歡離合,晦明朝暝,我們終將告別過去,起航迎新。”
黑壓壓的人群,一些人被我那動情的致辭戳哭,抖著手拿紙巾抹淚水;一些人神情緊繃,被我個中幽默的語句刺中,咧咧嘴,配合著笑起身。
安靜的會場,我一個人的聲音在獨唱。
不是沒看到,隻是我刻意,刻意忽略了那一道從頭到尾繾綣不散的目光。
它熱切而肆意地鑽研著我,幾次想離座,而我就像那掩耳盜鈴的人,捂上自己的耳朵,以為別人也聽不見;蒙蔽自己的雙眼,認為也沒人發現得了我。
致辭一結束,回到後台,匆匆跟楊老師招呼了聲,我就拿包離開了會場。
夏日的晚風颼颼涼,出來學校西大門的時候,迎麵吹來一陣冷風,將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都喚了醒。
路燈昏黃的光線灑下來,大門口各色的麵包車車主可了勁兒地朝我喊,“同學,去哪裏?用車不?”
不用。
我埋著頭隻顧
趕路,希望回去還能給老媽煲上一鍋粥。老太太的情況不太好,一頓飯吃的很少,隻有多做幾餐。
“林年!怎麽又不給我打電話?”一道熟悉的男聲從身後飛來。
是陳江學長,我回頭,看他穿著件白色的外套,乘風而來。
這男人挺會大驚小怪的,每次我回家都堅持送我,不讓還不依,這不,又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
從學校到家也不過走上十分鍾的路程,我是真覺得沒那個送的必要,可他堅持。所以幾年來都是這個狀況,伴我左右,保駕護航,就怕我一個不小心攤上危險。
然而我總不識好歹,“都懷疑你放了眼線在我身邊。”我咕噥著,繼而催促道,“你回去吧,這路我都走兩年了。”
他對我的話充耳不聞,隻猛了勁兒地往前走。
夜深人靜,一會兒他才開口問,“真的決定不讀研了?”
陳江,他希望我讀研。他自己已經是研一的學生,現在拚命地勸我,無非也是想我留下與他並肩作戰。
然而我不能再自私地隻為自己的人生考量,家裏生病的母親還等著我去贍養,書也已經讀得夠多了,是時候用知識改變命運去了。
賺錢吧,賺很多錢。
“我家怎麽樣你很清楚,以後別再跟我提這個。”我語氣堅決道。
陳江卻很不甘,替我惋惜起來,語氣無奈,“你還是保研的,不讀就太可惜了……”
可惜嗎?
正要駁他一句,身後一輛車子的大燈忽地刺眼地射過來,我反應敏捷地推著陳江往路邊移了移,以為那車會開上來,卻並沒有。
心裏一個咯噔,遲鈍的腦子閃過一道模糊的影子。我拽住陳江,往他身上一靠。
“怎麽了?冷了嗎?”
“是啊,還不快把外套脫下來給我!”我胡亂應道,抖著手扯起他的衣服,他卻故意跑起來。
“站住!別讓我追到你!”我撒腿跑上,腳下始終一片光亮。
身後的車一直尾隨著,我不敢回頭。燈光那麽亮,刺瞎眼怎麽辦呢。
還沒跑多遠就累得喘不過氣來,我拉著陳江粗鄙的胳臂,借他的力量支撐著已經虛脫的身體。
步子沉重地幾乎要掛到他身上去,他說要背我,我遲疑著,還是搖了搖頭。
才發覺,歲月流轉間,我們已經過了嬉戲的童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