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揭秘

卓然亭裏正是歡宴,雖則人不甚多。正中明黃袍子的人擁著個貌美的女子,就著女子的手飲下一杯醇酒。旁邊一個人撫琴,錚錚的琴聲如清泉悅耳,又似江水傾瀉,連綿不絕。撫琴的人頭上戴著巍峨的冠,滴血般的紅袍透著壓抑的黑暗。

山纓看見撫琴的人時驚詫非常,倒怔住了。然而見著被綁在柱子上的一個,更是教她吃驚,不覺抓住了阿仆的胳膊。

柱子上的一個看起來有些奄奄一息了。雙手被反綁著,捆縛得牢牢的,麻繩深深勒到身體裏去。金色的衣裳看來破敗,被血淋漓的染了,似乎傷得不輕。尤其是胸口的位置,那一大片紅如開了大朵的美人蕉。他垂著頭,胡子淩亂的長出來了,看來落拓淒慘。

“淳於昊鳴!”山纓驚叫,想不到堂堂五行神將的金將也會落到如斯田地。

“山纓?”淳於昊鳴忙扭頭看過去,“你怎麽來了?快走!太危險了!”

琴聲錚然,忽發金鐵之音,一陣繚亂急雨,戛然而止:“等候多時了。”撫琴人聲音如冰,似千年寒鐵,“唐將軍,山纓。你們來得,也忒晚了些。”

“教閣下失望,倒真是過意不去。”阿仆清淡,不亢不卑,“未知閣下高姓大名,何方神聖?”

山纓的聲音有些抖,凝望著撫琴人:“五行神將,火將魅頡。”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她是女人。”

阿仆倒是有些詫異,隻這般看過去,他當真沒看出來那是位女子。

魅頡卻站起身,冷著臉,寬大的袍袖將她的手都遮掩了。她凝視了山纓一時,忽然抬手彈指,一簇火苗飛了出去,燃在山纓的麵紗之上。

阿仆忙去搶,一把扯下山纓麵紗,丟在風中,才沒教山纓被那火傷了。

無論是仍與女人調情的皇帝,還是站在一旁的許世振,都被山纓陡然露出來的麵貌驚住了,不敢置信世間能見如此美貌。純淨如水,嬌媚如花,卻是水慚花愧,不敢在她麵前爭豔。

“原來如此。你果然已經恢複了。”魅頡冷淡說著,卻轉向淳於昊鳴,“你都看清楚了?那張臉,可是再沒了你留下的孽。她與那個男人,已經**過了。”

山纓聽了恍然,才明白為何她與阿仆在真身櫻樹下行過夫妻之禮的第二日,她的容貌就徹底恢複了。

淳於昊鳴閉了眼,壓抑著:“山纓與阿仆先生已是夫妻,本也無可厚非。”他並不是沒想過會如此,然而當真見了,胸中狂瀾,翻騰洶湧。

阿仆上前一步,將山纓擋在了身後:“敢問魅頡姑娘有何指教?魂器之事都是魅頡姑娘做下的?姑娘本是天神,又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情?魂器隻金夷族人懂得,雖則姑娘神力非常,卻也不該是能夠輕易掌握的。那麽是誰在控製魂器?或者,為何

魅頡姑娘懂得控製魂器?”

“好好好。”魅頡連著讚了三個好,神情依舊如冬日風寒,卻仍是對著淳於昊鳴說話,“這人果然本事,難怪你要輸。”

“阿仆先生本非常人,與山纓才是良配。”淳於昊鳴仍是合著眼,不去看山纓與阿仆。

山纓輕輕扶住了阿仆的手臂,顫著聲音問:“魅頡,為什麽?”她有些怕魅頡,以前曾吃過魅頡的苦頭。在她還隻是個修行才五百年的小妖的時候,差點被魅頡將她真身燒了。然而魅頡在她的印象中,仍不是一個惡人,作為神將,她本來很稱職的。

魅頡歪了頭,注視山纓良久,竟在嘴角勾了個笑出來,雖然仍是冷的:“你為何不問問,為何淳於昊鳴一直不肯放過你?為何淳於昊鳴不但要毀蒼離,更要毀了唐更闌?”說完卻不再理山纓,轉而麵向阿仆,“唐將軍,你想知道為何我會懂得魂器?很簡單,隻因我成神之前,本是金夷族人。”

阿仆頷首,卻先將山纓攬住,握著她手,吻在她額頭:“別怕。有我。”輕柔的聲音,足以安定了山纓的心神。

淳於昊鳴的手悄悄握起了拳,許久才能抑製住心中的怒濤。

“廢話也說完了,唐將軍,請吧。”魅頡雙手高高揚起,在空中畫了半圓,手心裏騰起烈焰,憑空一握一拉,嘩楞楞響著,一條火焰長鏈在她手中顯形。

阿仆卻搖頭,輕笑:“我不與女人打。”

“你看不起我!”魅頡大怒,臉上寒冰凝結,“你不過是個小小凡人,竟然敢看不起我!”

阿仆依舊搖頭:“不是看不起魅頡姑娘。隻是,姑娘既然不是主謀,不過是為人作嫁,我為何定要與姑娘相拚?”

這話一出,連魅頡也不覺動搖了麵上神色,寒冰裂了縫隙:“你,這是何意?”

阿仆淡然看了一眼淳於昊鳴,卻不再回答。

倒是許世振,趁機開口:“父皇,為何父皇要殺兒臣?兒臣從來沒有逆反的心思,父皇怎會聽信小人讒言?”他被鄭觀塘誣告謀反,甚至被栽贓從府中搜出龍袍來。若不是阿仆及時救了他,他此時已經被梟首了。

大啟皇帝惶遽,急匆匆指著魅頡的方向:“是國師說你謀反的!”

山纓不禁蹙了眉:“魅頡,為什麽?你不是這般的人的!你本來……”

“山纓,廢話太多了。”魅頡冷硬打斷,“既然唐將軍不肯與我一戰,那麽就是你來吧!”說著火鏈卷著狂瀾向著山纓bi摧而至。

“山纓小心!”淳於昊鳴驚叫,在柱子上掙紮了一回。

阿仆忙護著山纓,一扭身避過魅頡火鏈,那道炙熱的火風幾乎tian在他的胳膊上,將衣袖燎著。然而不過是兔起鶻落,阿仆卻放開了山纓,越過魅頡,到

了大啟皇帝身邊,一把抓住了皇帝,又退了回來。

魅頡也是吃了一驚,想要攔阻卻也晚了。

阿仆將皇帝推給山纓,卻是靜靜望著魅頡和淳於昊鳴,注意著那兩人的一舉一動。

至於皇帝身邊的女人,早就嚇得跑沒了影子了。

“父皇!”許世振撲過去要見大啟皇帝,卻又被阿仆攔住了。

山纓櫻鞭纏住了大啟皇帝,不教他亂動,又仔細看了一番,向著阿仆頷首。

阿仆譏嘲:“這替身,還真是多。”卻不是向著魅頡,而是淳於昊鳴。

山纓素手在大啟皇帝耳邊一撩,又揭下一張麵皮來。之後便收了櫻鞭,將假皇帝拋開了。

許世振大驚,質問:“父皇在何處?為何都是假的?”

“王爺,躲遠一些吧。”阿仆歎息,隻望著淳於昊鳴,“淳於先生,玩夠了麽?可歎魅頡姑娘,也不過是你手中一個傀儡而已。來一決高下吧,我一定奉陪到底。”

“阿仆先生在說什麽?”淳於昊鳴驚詫,“怎麽可以如此誣陷我?”

“淳於先生何不看看這個?”阿仆隨手丟了一件東西在地上,蹡踉踉作響,“若不是它,我雖然想到淳於先生必然與此事有勾結,卻也不會徹底肯定。”

魅頡望了淳於昊鳴一眼,火鏈卷起地上的東西,拿在手中。是淳於昊鳴斷了的金錯刀。

“這刀,不是為救山纓時斷的,而是早就斷了。”阿仆淡然一笑,“被我折斷的刀,我不會沒有印象的。”淳於昊鳴的金錯刀,是在山纓天劫時,被他折斷的。當時他硬拚著把金錯刀別在自己身體裏,金錯刀,就是那時斷的。隻不過當時並沒斷得徹底,才被淳於昊鳴整個帶走了,“然而淳於先生在櫻樓與蒼離公子過招的時候,用的卻不是這一柄。淳於先生用了苦肉計,倒也是辛苦了。”

“還有麽?”淳於昊鳴隻問著,並沒承認,倒也沒有否認,“憑著這個,也不能說明一切都是我主導的。”

山纓依在阿仆的身邊,輕輕說著:“你來櫻樓找我們,說見到了魂器的施術者,卻說並不認得。然而,若當真是魅頡,你怎會不識?竟然還說不知究竟是神是妖。”山纓搖頭,“何況魅頡本姓楊,金夷族中並無此姓。倒是金夷最古老的一支,姓淳於。”她停了停,才又說,“你以為金夷族人都死了,卻不會想到,還有早已流落在外的人仍活著。”阿仆從婉怡那裏得來的消息,到底不是沒用的。

魅頡忽然低聲笑了,卻是望著淳於昊鳴:“你還要裝下去麽?既然早被揭穿了,何不痛痛快快的?倒是再繼續,可沒趣了。”她不得不對那凡人另眼相看,實在將一切都掌握了。魅頡忽然想,到底今日這陷阱圈套,是誰陷了誰?又是誰成了誰的劫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