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欺騙

金夷族的山間生活寧靜悠然,教山纓想起夜山的日子。隻不過夜山中隻有她和蒼離,而在金夷族的領地裏還有著嬉鬧可愛的孩子。那些孩子純真的笑臉,讓山纓不自覺的跟著微笑。

“原來姑娘在這,倒教我好找。”唐更闌在桂花叢中尋到了山纓,見著她將麵龐湊到花枝中去,深深的嗅著。

山纓聽見那熟悉的聲音,臉上卻布滿了愁雲。她不想回頭,不想看見阿仆那寵溺的微笑。現在的阿仆見她的時候,都是那般的布滿柔情的笑意,卻讓山纓覺得,那笑是被什麽粘貼在他的臉上的,不是發自真心。以前的阿仆對她笑的時候,也有溫柔寵溺,卻並不流溢泛濫,像是做給人看的一樣。山纓知道,以前阿仆的笑是真心的,現在,卻教她辨不明。

唐更闌笑得更加的溫柔,仿佛海水泛湧,要將山纓包圍:“姑娘,天晚了,有些涼。”脫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山纓的身上。

山纓揪著阿仆的衣裳,有心不要,卻想到阿仆對她說的話,隻能接受。“不敢求姑娘明白,隻要姑娘不說破就好”。為了這句話,山纓覺得自己也在做阿仆的幫凶,欺騙著金夷族的人。

“姑娘,回去吧。”唐更闌笑著,攬過山纓的肩頭,擁著她回去他們的小屋。

門剛關上,山纓就掙開阿仆的手,拿掉了阿仆的衣裳。

唐更闌靜靜的微笑:“多謝姑娘,沒有拆穿。”

山纓望著那張立時變得安寧淡然的臉,沒法想到不久之前那臉上還笑得如春風熏人:“蒼離,從不像你這樣虛偽。”山纓開始不懂,什麽是阿仆的真情,什麽是阿仆的假意。如果連他們的感情阿仆都可以用來作為欺騙金夷族人的戲,那麽阿仆究竟還有什麽是不可以利用的?阿仆又有多少是真的?

唐更闌強笑著:“天晚了,姑娘早些休息吧。”鋪好山纓的床,走到門邊,躺在地上。現在,山纓已經不再給他抱著睡了,對他

的疏離越來越明顯。

山纓躺在床上,聽見阿仆在門邊靜靜的呼吸聲。習慣了被阿仆摟在懷裏,習慣了把阿仆的肩膀胳膊當枕頭,陌生的地方,沒了阿仆的環護,竟有些冷。

山纓想找阿仆,卻仍是不能原諒阿仆曾經那樣壞的想過她,不能忍受阿仆利用著他們的感情欺騙金夷族人,不能接受阿仆在與金夷族人接觸時以假意相交。山纓忽然發現,其實阿仆一直在做著欺瞞的事情。隻不過,阿仆的隱瞞和欺騙一直都有苦衷,山纓才從來沒有多想。

“吱嘎吱嘎”有人踩在竹屋的地板上,山纓猛覺得頭頂一暗,一個重量壓在她身上。

“唐突姑娘了。”唐更闌低低的說著,把頭埋在山纓的肩窩裏,呼吸噴在山纓的鎖骨上。

山纓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敲門的聲音“唐先生在麽?長老請您過去”。窗口的位置有人在向裏麵張望。

唐更闌這才自山纓的身上起來,披上衣裳:“姑娘,我出去一會,姑娘自己小心在意。”

山纓沒作聲,身上陡然空了,重量也沒了,突然覺得冷。

唐更闌心中苦澀,他的世界,與山纓的世界,果然相差太多了。

山纓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頸子鎖骨,阿仆方才的呼吸仿佛還在,阿仆的大胡子仿佛還擦著她的麵頰。阿仆的身子很沉,突然壓在她身上,害她嚇了一跳。然而一旦那重量消失,又教她失落。不管阿仆是真實還是虛偽,不管她是否對阿仆失望,山纓都發覺,她的心已經牽在了阿仆的身上,扯也扯不開了。

“吱嘎”的竹子響,山纓急坐起來,“阿仆”?是她的第一個念頭。隻是隨即而來的敲門聲卻教她失望。

“山纓姑娘,我可以進來麽?”是長老的聲音。

“請進。”山纓點燃了油燈,被那味道嗆了一下。之前那油燈都是阿仆在點,阿仆在熄的。

長老走了進來,佝

僂著腰身,拄著拐,卻一臉的嚴肅:“我來,是想問姑娘一些事的。”

山纓有些奇怪,然而仍是望著長老,等著他說話。長老不是叫了阿仆過去麽?為什麽又來找她了?阿仆現在在哪?

“我想請問姑娘,唐先生真的無藥可救麽?”長老緩慢而確實的問著,“你們在這裏住了五天了,按理說,唐先生的時間不多了。可是我看他並不在意。我想知道,唐先生的毒,真的是無解的?不像,一點都不像。”

山纓沒法回答。阿仆的藥就在她的身上。確實,如果八天之後阿仆不吃藥,那便是必死無疑。可是他們的藥還有,山纓也有足夠的時間再給他配藥,能延續他的生命。山纓不能說謊,卻也不能拆穿阿仆:“即使,他知道自己明天就會死,在今晚,他也仍然會對著我笑。”這是山纓唯一能說的話,這是事實,卻讓山纓愧疚。她已經在幫著阿仆騙這位收留他們的好心的長老了。

長老頷首,由衷的佩服:“唐先生果然不是常人。也隻有唐先生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姑娘這樣的仙子。”

山纓驚抬頭,惶惑的望著長老。

長老卻笑了,捋著自己的胡子。額頭上的小人也隨著他笑出來的皺紋縮在一起:“從看見姑娘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姑娘是櫻仙,不是人。我雖然不大行,好歹也是個巫者,分辨得出來。”

山纓卻知道,沒有相當的修為,哪裏能一眼看穿她的真身?金夷的巫者確實厲害,不愧是能夠使用魂器的部族。

長老悉悉索索的拿出一個酒壺,倒了一杯酒,使用著族中的大禮,敬給山纓:“姑娘,請。”他的額頭磕在地上,整個人半身都在地上匍匐,唯有雙手高舉,“這是我們金夷族的聖酒,敬給最崇高的天上的神仙,和最崇高的客人。”

山纓輕輕的接過了酒,金色的酒液清澈透明,美如幻象。杯中映出她的倒影,繡著櫻枝的麵紗靜靜浮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