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嫁娘

紅燭的焰火輕盈的躍動著,仿佛訴說著這一種喜悅。自心底流瀉的幸福,隨著燭光蕩漾一室,滿滿的充盈著。紗帳之上的彩鳳舒展羽翼,輕捷欲飛,似要振翅高歌,天下第一等的大喜之事。帳下床頭,是蓋著喜帕的新嫁娘。她微微的垂著頭,瓊脂般的素手輕輕擱在腿上,交疊著,一動不動。

“砰”的門被撞開了,一身大紅的新郎闖了進來。他努力的站穩了身子,使勁晃了晃腦袋,似要搖掉酒意,又似要擺脫什麽恐怖的東西。他盯著新娘,眼神複雜。

新娘的手微微一動,又靜了,喜帕被風柔柔的拂過。

“是不是,你隻要試試不就知道了?”那冷厲嘲弄的聲音在新郎的腦中一響再響,震得他頭痛欲裂。使勁的甩了甩頭,新郎顫抖著從懷裏掏出一張黃色的紙,在紅燭上點燃,放進了酒壺。

新郎終於鼓起了勇氣,來到新娘的麵前:“山纓……”

喜帕輕垂,新娘的手縮了一下,又坦然了:“相公。”清得如窗外送過花香的風般的聲音,柔媚安恬。

新郎緊張的咽了口水,拿起桌上的玉如意,揭開了喜帕。

喜帕下那張臉露了出來,便是霎時花開,一室芳華。

“那副模樣,是人類可以有的麽?”惡毒的聲音質問在新郎的腦海,驚得新郎從迷幻中醒來。

“相公,怎麽了?”新娘疑惑著,輕抬素手,去探新郎的額頭,“不舒服麽?”

新郎甫一接觸新娘那冰涼小手,猛地一個激靈,慌逃開,正撞在桌上,碰著了酒壺。他忙一把抓住酒壺:“山纓,喝酒。”

“嗯。”山纓羞澀垂首。

飲下合巹酒,夫妻同體同心,從此後患難與共,甘苦同擔。

新郎飲盡了自己的一杯,看著新娘緩緩將那酒喝下。

“相公。”新娘笑著放下酒杯,眼波如水,望著新郎。

新郎一下子就放了心,開了懷:“山纓!太好了!”一把抓住了新娘的手,將人抱在懷裏,揉在身上,“你終於是我的了!你可知這一日我等了多久?山纓,我愛你!”

新娘羞得不行,虛虛的掙了一下,便倚在愛人的懷裏:“我也是。”輕輕的說著,滿麵飛紅。自此,她便是他的人,隨著他,生死不棄,磨難不離。

兩人依偎著,蜜意柔情,連紅燭都為之羞紅了臉。

突然新娘腹內一陣灼燒,痛得她軟軟的癱在新郎的懷裏,喘息不能。她察覺有異:“相公,這酒裏,放了什麽?”

新郎卻因為新娘的反應臉色大色,驚恐,憤怒,全衝了他頭腦,滿目都是猩紅,血染一般:“妖怪!你是妖怪!你當真是妖怪!”狠命的推開新娘,不複溫存。

新娘五髒六腑裏

翻江倒海,被一把烈火焚著心。她本就難以站立,被新郎那一推更是直接撞在了桌上。身體的鈍痛卻已無知覺,煎心的痛楚尤勝那杯合巹酒焚燒的烈:“相公……我……”

“你要害我!你是來害我的是不是!”新郎惡狠狠的質問,猛地抽出一把匕首,向著新娘刺了過去,“妖怪!我要殺了你!”

新娘慌忙躲開,卻力氣不支。新郎那大力的一刺也失了重心,正倒下去,匕首深深紮進了新娘的小腿。

“相公,你,你聽我說!”新娘拖著要逃,卻逃不得。那匕首上也是做過手腳的,她腿上挨了一下,便侵蝕到骨頭裏去,行動不得,“相公,我絕無害你的意思!”心被磨盤碾著,要磨成齏粉,那猙獰著要殺她的,可還是她的愛人?

新郎卻成了凶神惡煞,冷酷無情,他舉著匕首還要刺下去,仿佛狠不得將人淩遲一般。

新娘匆忙的抬手,一片樹葉飛過,打落了那匕首。自己慌拖著身子爬開,在地上留了一條血痕:“相公,別用那匕首,我要,撐不住了!”她體內有狂亂的力量被引出來,那酒那匕首,都教她沒法抑製自己的力量,渙散了她的意誌,眼前一片迷蒙模糊。

“轟!”不知何時,外頭已然彤雲密集,暴雷滾滾而下,劈在了新房之上。一個火球厲烈,直直的砸中了新郎,將人燒成焦炭。不一時,整個屋宇都燒了起來,偌大的宅院成了一片火海。尚未散的賓客被困在火海之中,哭喊奔逃,無路可走……

到了天明,便是瓦礫廢墟,再見不到昨夜的點滴繁華。整個宅院裏,唯一生還著的,隻有在新房昏倒的新娘。

紅燭凝淚,冰冷跫然。

昏沉沉的迷霧散盡,新娘緩緩睜開了眼。她身上喜服還沒換下去,就被鎖在柱子上,捆縛得緊緊的。肚腹中的灼燒已然消退,腿上卻還是疼著,血滴落在地上,凝了一灘。身體雖有知覺,那碾碎了的心,還在麽?

無論是什麽地方的囚室都無法明朗,陰暗腐敗的味道充斥著,刑具掛滿了一旁的牆。誰能想到呢?出了那扇黝黯的鐵門,外麵就是雲霧騰繞的天庭勝景。

“醒了?”充滿恨意的聲音問著。

一桶冰冷的水被兜頭潑下去,令新娘的臉更形蒼白。她的頭發垂落在眼前,蓋住了半邊的臉:“淳於昊鳴?”

“你擅自引天雷殺死一百五十餘名凡人,觸犯天條!你可知罪?”

新娘沉默不語。她知道,那天雷確實是她引下來的,雖然那並非是她自己的意誌。

“既然如此,你便要接受懲罰!”

“慢著。”新娘突然開口,緩緩抬了頭,注視著麵前的男人,“那匕首和酒,是你給他的?”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什麽

匕首和酒?我可沒見。”淳於昊鳴一臉的冷漠。

山纓輕緩的搖頭,質問:“若沒有,我這腿,又是怎麽回事?你可解釋得清?若不是上天神匕,怎可能傷我至此?”

“許是誰不小心遺落了,便被那凡人撿去了。何況,沒人找見那兩件東西,你要向誰訴去?”

“卑鄙!”

淳於昊鳴反被罵笑了:“其實,隻要你肯應我,我便保你。”

“呸!”

抹一把臉,冷笑:“怎麽?還掙紮麽?我哪裏不好!比那沒用的凡人書生可是好一萬倍!他隻不過聽了幾句挑撥就能殺你,值得你用心?”

“怪我當初錯看了人。”合上雙目,新娘的臉上劃過一絲悲戚,旋即消逝,她輕笑著搖頭,“可是至少,我從未錯看你!”

“好!”淳於昊鳴惱羞成怒,狠狠點頭,“既然如此,受了怎樣的懲罰,便都是你自找的!”忿而離去。

新娘仰在柱上,手腳都被卸掉了一般,初時還疼著,後來便麻木了,失去了知覺。

急匆匆闖進來又一個人,上前就去解新娘的鎖鏈:“山纓,跟我走!”

“你做什麽!蒼離!”新娘怒斥,“回去!”

“你可知他們要怎樣罰你?我絕不同意!”蒼離悶著頭,仍是與鎖鏈作對。實在解不開,便取了腰間的匕首來斬。

“蒼離!住手!”新娘喝住,“我已如此,再無轉圜的餘地。你別把自己也搭上了。”

“我帶你走!我們躲得遠遠的!”

“能去哪?”新娘反問,“天下間可能有容身之處?別傻了,蒼離。我不會走的。別說你解不開這鎖,就是你能,我也不會跟你走。”

“那你要怎麽辦!”蒼離忿忿的丟了匕首,那鎖紋絲不動。

“便接受那懲罰又如何?”新娘輕輕笑了,“不是還有三百年麽?對於凡人來說,三百年可是無法企及的久遠……”

“隻有三百年……三百年後……你……”蒼離想想,又笑了,“反正,三百年後,你便又可以自如了。”

新娘聽了,卻隻在心中歎息。這三百年,不過是多饒出來的罷了。難道她還能再有心於人,還是個凡人?她不是已經被凡人傷過了麽?

“你……”蒼離這才注意到新娘的麵容,“你的臉……”

“嗯。”新娘淡淡應著。

“淳於昊鳴!”蒼離咬牙切齒,“他存心要你死!”

“怎麽,連你都覺得,我隻這張臉還可用?”調侃著問。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蒼離慌張了。

“謝謝。”清淡的笑容,卻失去了往日的美麗。

“山纓,我一定要淳於昊鳴付出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