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6. 算命

改名隻是給自己一個精神上的安慰,誰也不敢相信真的會有奇跡。

這天,李兆廷從布行回來,慣例先去琅閣看望錢宏歆,見秀水在給錢宏歆擦手,便把手巾接過來,親自伺候,

“表小姐今天怎麽樣,有沒有好些?”

秀水垂首站在一旁,聽到李兆廷的問話,趕緊上前回話,“回少爺的話,表小姐今天中午醒來一次,喝了些湯又睡下了。”

雖然秀水隻是個丫鬟,但看著自家少爺,一天比天的憔悴,她也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表小姐的狀況,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今天還聽秀嬋說,管家已經在張羅白布的事,看來表小姐的病是真的好不了了。

李兆廷點點頭,“這裏由我守著,你下去吧。”

這些天來,他為了給錢宏歆尋訪名醫,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臉色極差,秀水大著膽子勸說,“少爺,還是我來吧。

李兆廷壓抑許久的火氣一下子冒了出來,衝著她大發脾氣,“少廢話,讓下去就趕緊的,少來惹我。”

“是,少爺!”秀水嚇得撒腿就跑。

“唔……”

床上人一聲輕囈,把李兆廷的火瞬間給熄了。

“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又在凶秀水了,是不是?”

睜眼第一句就是責問自己,李兆廷心裏很不爽,但麵上依然溫柔相對,“丫鬟不聽話,教訓幾句而已,沒有吵到你吧。”

錢宏歆搖頭歎息,“唉,秀水膽子小,你不能老這樣對她。”

該如何對待下人,錢宏歆對李兆廷很有意見,以至於提到此事,李兆廷隻能岔開話題,“以後不會了,你餓不餓,我去拿些吃的來。”

“不用,你扶我起來。”

“喬玉說你身子虛,還是躺著吧,想要什麽我給你拿。”

錢宏歆翻了個白眼,李兆廷把她當成了玻璃娃娃,好像重一點她就會碎了似的,但此刻她的感覺確實非常好,腦子不再迷迷糊糊,身體更不像前幾天那般沉重,感覺呼吸也輕鬆了許多,若再不活動一下,都快躺出毛病了。

“老躺著手腳都麻木了,我現在感覺真的很好,來扶我一把。”

李兆廷臉上露出差異神色,“你真的……感覺好些了?”

“騙你作什麽,你要不信,一會請喬大夫過來看看便知真假。”

“莫非真被算命先生說中了?”李兆廷低聲自語。

“哪兒來的算命先生?”

“紅杏!”李兆廷突然想起了什麽,頓了一下改口道,“不,該叫你清淼了。”

“清淼!為什麽?”錢宏歆聽的莫名其妙。

李兆廷沒心思解釋,此時此刻恨不得馬上飛過去把喬玉抓來,“一會再跟你細說,我先去叫喬玉過來。”說完衝著樓下喊,“秀水,上來伺候著。”

錢宏歆覺得秀水脾氣太好才會被欺負,對李兆廷的呼來喝去一點怨言都沒有,若是換了她,早就跟李兆廷急了。

當李兆廷提著喬玉的衣領,像拎小雞似的把喬玉拎進琅閣,錢宏歆費了好些力氣才憋住沒有笑出聲音,李兆廷做事雷厲風行,真是一點也不顧及人家名醫的麵子。

而喬玉因為對錢宏歆的病束手無策而覺得無臉見人,躲在家裏幾天一直不敢出門,當李兆廷手舞足蹈地告訴他錢宏歆病情好轉的時候,他隻當李兆廷無法接受事實得而異症發癲了,不然也不會被李兆廷這般對待。

喬玉認真把脈,臉上的神情非常複雜,旁人完全猜不透他下一句會說什麽。

漫長的一刻鍾,把等待著的人都心懸在了半空,老太太被秀娟扶坐在一旁,手邊還備著一碗參湯,萬一老太太受了刺激好用來應應急。

喬玉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恭喜恭喜,從脈象上看,不出十天表小姐即可痊愈。” 這可是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在李家人麵前挺直了腰板說話。

“真的!”老太太聽了欣喜萬分,雙手合十虔誠地禱告,“阿彌陀佛,多謝觀音菩薩保佑!”

李兆廷則比較鎮定,“喬玉,可沒看錯?”

喬玉信誓旦旦,舉手示天,“以我名譽擔保。”

“那你前兩天還說……”

“李兄,借一步說話。”

喬玉把李兆廷拉進院子,待四下無人時他才說出心中的疑惑,“李兄,我知道你也有替表小姐把過脈,難道你就不曾發覺,表小姐的脈象異與常理麽?”

李兆廷沒有搭話。

喬玉再次發問,“李兄,從表小姐墜崖的地方推斷,生還可能有幾成。”

“那崖高千長丈,幾乎沒有可能。”李兆廷語氣肯定,不容質疑。

喬玉上前一步,正色道,“既然如此,為何李兄還能鎮定自若?”

李兆廷抬頭望著湛藍地天空,嘴角揚起淡淡笑意,“我答應過她,會照顧她一生,我李兆廷一諾千金,不論真相如何。”

見勸說無用,喬玉拱手作禮,“罷了,我管你的閑事作甚,表小姐那邊已不用我看著,喬玉這就告辭。”

李兆廷對那白衣翩翩地背影遠遠道了聲,“喬玉,謝了!”

經過幾天的進補調理,正如喬玉所說,七天後錢宏歆已經是活蹦亂跳了。唯有一件事不順心,李兆廷擅自替她改名!

她堅持自己能夠痊愈與改名完全沒有關係,但李兆廷比她更堅決,吩咐全府上下,以後隻許稱她為‘清淼小姐’,違令者家法伺候。在他的鐵腕政策下,所有人惟命是從。連一向寵愛自己的老太太這回也幫助兒子說話,一提著事兒老太太就開始念叨,改名助她逃過人生一大劫,是神明的指示,不可違抗。

從此,在她的腦門上就像是蓋上了‘李清淼’字樣的戳,人見一聲,“清淼小姐。”

另外還有一事,在錢宏歆毫無察覺地情況下悄然進行著。

得了老夫人吩咐,老管家帶著下人開始張羅耽擱了兩個月地婚禮。李府上下終於擺脫了陰鬱,下人們個個臉上笑意盎然、勁頭十足,立誌要把這婚禮辦得轟轟烈烈,舉世無雙。

“清淼小姐,霓裳坊今天把喜服送來了。”秀水捧著個布包興奮地一邊上樓一邊喊,在踏上最後一階樓梯時踩上了自己的裙擺,很難看地摔在了地板上。

“瞧你那蠢樣,做什麽都笨手笨腳。”後麵的秀嬋冷言嘲諷,也不出手相扶,自顧從秀水頭頂跨了過去。

秀水氣得小臉通紅,但礙於秀嬋有秀娟撐腰,不敢回嘴,重新抱起布包小心翼翼走進錢宏歆的閨房。

錢宏歆正閉著眼睛做瑜伽,沒有理會她們兩個。

等她收功,秀水才好奇地上前打聽,“清淼小姐,你這是練得什麽工,好奇怪!”

“這叫瑜伽功,會讓人越練越漂亮,你想不想學?”

秀水把眼睛瞪得老大,“真的會越練越漂亮?”

“騙你做什麽,你看我最近是不是氣色好多了?”

“是哦,秀嬋你覺得呢?”

秀嬋別開臉不給錢宏歆麵子,從鼻子哼出一句,“哼,每天拿名貴藥材當飯吃,氣色不好才怪呢。”

“秀嬋,你怎麽對小姐怎樣說話,小心我去告訴少爺。”

秀嬋依舊一副你能耐我何地摸樣。

“你再這副樣子對小姐,我就去告訴老夫人。”

“你去呀,有我姐姐在,看老夫人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我,我去告訴少爺,讓少爺來治你。”

“哼,我伺候少爺那麽久,我最了解少爺的脾性了,就你一個小丫鬟說的話,少爺才不會相信。”秀嬋說這話的時候忘了自己也隻是個小丫鬟。

秀嬋瞧自己不順眼,錢宏歆在一天認識她的時候就已經察覺,但今天她說話也太狂妄了,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看著秀水被氣得在一旁哭,她作為主子該教訓的時候還是不能客氣。

“秀嬋,說話不能太過,你要不願待這屋,我會去跟老夫人說,把你調到別的地方去做事,但是,你要記住,在這裏我是你的主子,以後要是說話再這麽陰陽怪氣,別怪我不留情麵,我知道你姐姐是老夫人麵前的紅人,但總要講道理。”

錢宏歆一番話把秀嬋唬住了,低著頭也開始抹眼淚。其實秀嬋的良心不壞,就是被寵過了頭,缺教訓。

說完秀嬋轉過頭說秀水,“秀水,你也把眼淚收起來,哭有什麽用,被欺負了就不會欺負回去,你要以後再這樣動不動哭哭啼啼,被欺負的時候多著呢。”

看兩個小丫鬟被訓得服服帖帖,錢宏歆滿意地點點頭,見旁邊放著秀水端進來的托盤,上麵蒙著紅布,便好奇地掀起來看,

入眼一片通紅,一套喜服疊得整整齊齊置在托盤中。

秀水怕她不知道,上來說明,“這是霓裳坊做的喜服,要小姐試一下,看看是否合適,霓裳坊老板說,若是還有那裏不滿意現在修改還來得及。”

愣了半天的錢宏歆一聲驚呼,

“你們少爺現在在哪兒?”

秀嬋低聲回答,“少爺在布行,晚飯時才回來。”

錢宏歆一手拉起秀水一手拖著秀嬋,“你們兩個帶我去找姨娘。”

老太太此刻在花廳挑選珠寶,珠寶店老板點頭哈腰在一旁伺候著。

錢宏歆進了花廳,瞧見大圓桌上擺滿了金銀首飾,

老太太每一樣都要細心斟酌,把中意的留下,不要的放在一旁。

見老太太挑得入迷,錢宏歆甜膩膩地喊一聲,“姨娘!”

“淼淼來得正好,來看看這些首飾,可有喜歡的。”老太太把自己挑中的推到錢宏歆麵前。

錢宏歆看了一眼珠寶店老板。

老太太順著她的眼神望去,那珠寶店老板正偷偷盯著錢宏歆看,老太太的臉色一沉語氣立馬不善,“賈老板,首飾先留下,過兩天我再差人把不要的退回貴店,今日就先請回了。”

不等賈老板反應,秀娟已經招來下人送客。

人剛走,錢宏歆就撲進老太太懷裏大肆撒嬌,“姨娘,成親這麽大的事怎麽不知會淼淼一聲,淼淼不依嘛。”

“淼淼,姨娘知道這麽倉促委屈了你,可是算命先生說了,隻有馬上成親衝喜,你這一生才能平平安安,前幾天你這般,可把姨娘嚇怕了。”

“姨娘,可是我爹爹剛過世,作為他唯一的女兒連後事都不給他辦,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讓外人知道了,淼淼還如何做人呐。”

“是姨娘欠考慮了。”老太太輕輕拍著錢宏歆地後背,寵溺地哄著,“等兆廷回來,我們再好好商議這事。”

錢宏歆點頭不語,雖然臉上看似平靜,可心中已是焦躁不安。她沒有把握說服李兆廷或老太太,目前能做的隻是盡量拖延時間,再或許等李兆廷發現她不是真正的林紅杏,就會改變主意。

晚上,李兆廷從布行回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老太太提及為錢宏歆的父親辦後事,李兆廷表示支持。但錢宏歆提出替父守孝三年,被李家娘倆駁回,錢宏歆使出渾身解數裝可憐,最後隻爭取到守孝三七,但三七一過,馬上成親。

作為補償,老太太特地請來法師做七天法事超度亡靈。

李家娘倆這樣做算得上是仁至義盡。李兆廷也是個值得托付地好男人,可她對李兆廷隻有感激,根本談不上情愛,這讓她如何心甘情願的出嫁。

三日後,錢宏歆穿著孝服守在靈堂欲哭無淚,鬟秀水看她這樣,幾次過來勸說節哀順變,可有誰知道,她這是在哀悼自己,看著期限一天天臨近,這心裏像有隻貓在撓似的。

夜裏的靈堂白布飄飄,穿堂風呼呼作響,許多膽小的丫鬟都不敢靠近,隻有錢宏歆在咬牙硬 挺著,風似乎冷了許多,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繼續往火盆仍紙錢。其實她比誰都害怕,她怕林紅杏父親的亡靈真的被招回來,若是發現女兒也已經……會不會一怒之下把她也帶走!

越想越怕,錢宏歆在心裏不停地咒罵李兆廷,那人剛剛還在耳邊噓寒問暖勸她早些休息,哪知沒說幾句就打個哈欠走了,氣得錢宏歆恨不得咬他兩口。

突然一陣陰風吹來,紙灰隨風飄起,錢宏歆躲避不及被迷了眼睛。

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正朝她這裏飄來,就眨眼地功夫,披頭散發渾身浴血地林紅杏舉著她那雙蒼白尖利地手指出現在眼前,錢宏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林紅杏指著她大罵,罵她不要臉,搶了她的身體還要搶她的丈夫,錢宏歆想開口解釋,可嗓子說不出話來,林紅杏一把掐住錢宏歆的脖子,錢宏歆抵死掙紮,可渾身像被繩索牢牢捆住,使不出一點力氣,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中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似乎在叫誰的名字,錢宏歆撐開沉重地眼皮,看到的不是陰曹地府,而是熟悉的床幃和喬玉漂亮地臉蛋,這時她才意識到,剛剛觸目驚心地一幕隻是夢。

待視線清晰後她看見喬玉手上拿著一根銀針正紮過來,錢宏歆嚇得大叫,“不要!”一腳踢了出去,正巧踢中了喬玉的肚子,後者痛得抱著肚子蹲在地上不能言語。

“清淼,喬玉沒有惡意,她是在給你針灸。”

李兆廷趕緊扶著喬玉在一旁凳子上坐好,他對好友無緣無故挨的這一腳非常抱歉,但李清淼受了驚,這也屬正常反應,希望喬玉不會為此記仇。

“對,對不起。”錢宏歆起身向喬玉道歉,但有些不明白,針灸需要用那麽粗地針嗎?

“李兄,表小姐現在精神奕奕,你該放心了吧。”喬玉捂著肚子,把‘精神奕奕’四個字的時候說的咬牙切齒。

李兆廷作揖賠不是,“對不住,又勞你大老遠跑一趟,改日我一定登門重謝。”

喬玉似乎一刻也不想再多看錢宏歆一眼,“不用,你欠我的,到時候一並跟你討回來。”說完讓跟他一起來的小醫童攙走了。

錢宏歆突然發現這位名醫有些小氣,似乎還很愛記仇,隻能期望自己以後能無病無災,否則落到他手上,哼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