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乳母

她居然認不出自己是誰?楊漁之想了許多種兩人見麵的情形,居然沒想到是這樣。他以為她會像往常那樣啼哭,或者直接磕頭求他饒了自己私自出門的罪過,卻想不到是眼下的局麵。

“我就是你去開封要找的人。馨娘沒告訴過你,我近日會回來麽。”楊漁之刻意維護著臉上的平靜,心裏卻不是滋味。但他當初也沒認出來江嵋,就算眼下看到她,也隻覺得陌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一個男子,又怎能把鬱結怒火全發泄在眼前這小女人身上。

“大娘沒告訴過我。”江嵋震驚極了,眼前這個人就是楊漁之麽?她簡直不敢相信。而且大娘是真的沒告訴她楊漁之要回來的消息。

楊漁之沒有懷疑,盯著江嵋:“你預備千裏迢迢奔波去開封,眼下終於得見我,有什麽說的?”

江嵋直起身子,跪坐在地上,溫柔的笑一笑,看著繈褓裏的女兒:“我跟你說過呀,我怕她沒人疼沒人愛。所以去找你,想讓她生下來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父親。”

“沒有了?”

“沒有了。”

楊漁之終於忍不住,臉上表情開始鬆動。他的驚愕和震驚全被江嵋看在眼裏。江嵋心中暗自大鬆口氣,多虧當初遇到楊漁之的時候,她編出來的那番似真似假的謊言。

想起來孫潮安的交代,江嵋盯著楊漁之開了口:“官人,我還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大娘身體眼下如何,家裏可尋到合適的ru母。”

“正在尋。我等會讓人送點甜水,你先喂喂她。”

江嵋知道楊漁之誤解是她沒奶水,搖了搖頭:“大娘的事情,我已知曉。妾身蒲柳之姿,且出身卑寒,但做個ru母,興許還是可以的。官人看如何?”

她果然知道馨娘服藥的事情。但是當ru母麽?楊漁之深深的看了一眼江嵋,沉吟一下:“我再想想。”然後轉身離去。

柴房的門沒有關。秋天的太陽曬進來,一絲風也無,照的人暖洋洋的,江嵋眯著眼,看向楊漁之的背影,這次應該不用去死了吧。隻是大娘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有孫潮安是誰?不知眼下境況如何的巧榴又安全否?江嵋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

沒過多少時間,柴房裏火燎火燒的跑進來七八

個婢女婆子,將江嵋和她懷裏的江惜緊緊包裹起來,讓她們躺進了一床被子裏,抬著走出廚房的院子。

江嵋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巧榴不在,上前攙著江嵋回到床上的是小環和小月。等人都走了,江嵋抓住小環,問起巧榴的下落。

“前天晚上你不見了,巧榴姐四處找不到人,嚇得不行,又不敢隱瞞,跑去大娘院子裏通報。誰知道到了一看,大娘院子裏忙亂一片,竟是她去之前沒多久,大娘忽然厥了過去,還出血不止,正缺人伺候,巧榴姐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就抓了她在那邊服侍。我去找巧榴姐的時候,她累的都脫力了。昨兒上午,大娘醒了一會兒,產下來一個小衙內,又不行了,眼下還昏著。二娘,你到底去了哪裏,可讓我們提心吊膽的。”小環嘴皮子很利索,幾下把事情說完,還問起江嵋下落。江嵋笑笑,一顆心放回肚裏,讓她去燒了熱水,再送上點吃的。

第二天一早,江嵋正睡的迷迷糊糊,就被人喚醒了。睜眼一看,床前站著的正是巧榴。

三天沒見,巧榴本來帶點嬰兒肥的下巴都尖起來,還掛了兩隻大大的黑眼圈,襯得眼睛平白大了一圈。江嵋剛要開口,巧榴就朝她眨眨眼睛,江嵋這才發現,門外還站了四五個仆婦。

“二娘收拾收拾,這過去吧。”巧榴聲音四平八穩,帶著點熬夜熬出來的沙啞,替江嵋整理起衣裳,又拿了被子把江嵋和小江惜一層層裹起來,像昨天那樣抬出門,不知道這下又要搬去哪兒。

巧榴怕江嵋母女受風寒,在她們身上額外加了一床被子,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直到停下來,江嵋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新屋子拾掇的很整潔,門窗都緊閉著,適合坐月子。巧榴探著身子利索的給江嵋展平鋪蓋和床單。江嵋挪動身子方便她幹活,一轉臉,看見自己床前立著肖婆婆,懷裏抱了一個嬰兒,應該就是大娘的孩子。

包著嬰兒的繈褓,是豔麗喜慶的大紅色,上麵繡著不斷卍字紋。肖婆婆神色冷厲,嘴巴抿的緊緊的,從上審視著江嵋。現在合適的ru母不好找,肖婆婆選的條件也嚴格,牙婆帶來好幾個婦人,肖婆婆不是嫌棄這個不幹淨,就是嫌棄那個愚笨。江嵋自願做ru母,是意料之外的最好選擇。

江嵋

接過男嬰,他比江惜身子要小上一號,一看就知道是不足月的孩子。也不哭,隻是眉頭皺的緊緊的,像是知道自己母親病重了一樣。

肖婆婆一定要看江嵋哺ru過一次才肯走,江嵋無奈解衣,露出豐滿的胸懷,肖婆婆心裏暗暗點頭。男嬰聞到奶香味,雖然還是不睜眼,可小嘴已經開始吧咂。江嵋喂了他一次,一邊的奶還有剩餘的,他就停嘴表示已經吃飽。

肖婆婆又教江嵋喂完孩子後怎麽拍背,免得吐奶,如何給孩子換尿布,不能碰到頭頂沒閉合的軟囟……一樣樣事無巨細,江嵋都用心記下來。這些知識她養江惜也要用到。

男嬰的名字,就像之前信中提過的一樣,叫做楊書汝。而江惜,除了巧榴和江嵋以外,就沒人提起過,和楊書汝一比,真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柴火妞。

但是有江嵋和巧榴就夠了。巧榴坐在江嵋床邊,細細的縫著一件嬰兒穿的小衣,一邊跟江嵋說話:“二娘,這楊江惜的名字,是官人給的?”

江嵋慈愛的摸一把江惜的小臉蛋,搖頭:“是我自己起的。”她也懶得跟巧榴分辨,女兒不叫楊江惜,而是叫江惜。

“啊,這怎麽行!”巧榴瞪大了雙眼,看著江嵋,手中的針線也停下來:“小娘子的名字可不是要官人起麽。我看咱們趁早得問問。等大娘那邊消停下來……”巧榴說著,又停下來。大娘那裏情況很不好,從生完楊書汝到現在,昏過去有六七天,水米不進,請來的郎中已經讓家裏開始準備後事。

“你看她有人管麽?”江嵋語氣有點酸。

江嵋自己不會針線活,懷著孩子的時候,巧榴每天又要幫江嵋做各種點心吃食之類的廚下活,兩人都沒時間準備嬰兒衣服,更何況,江惜早出生一個月。

但楊書汝更是早出生了三個月,大娘也沒動過一指頭針線,現在卻每天都有人給他送來各種嬰孩用的器具衣服。相比之下,江惜到現在才隻有一套貼身的小衣服穿,還是巧榴剛趕製出來的,之前都是光著屁股,外麵裹了層單子了事。

不過一個是妻生的,一個是妾生的,就有如此的天壤之別,怎麽讓人不心寒。

巧榴也是歎口氣,不再多嘴。門扇吱呀一響,兩人齊齊看過去,居然是楊漁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