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一筆勾銷
她跟著夏淩風來到了三樓走廊的最裏端,然後,夏淩風拿出鑰匙把門打開了。
暮思晴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黑!
這種不同於夜晚的黑,雖然是夜晚,但身處房間時-特別是在夢園的房間,即便關了燈也還是有亮光的。
因為別墅外的花園燈是整夜開著的。
而這房間裏,則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正詫異間,聽得“啪”的一聲,夏淩風把燈打開了。
刹那間,暮思晴為自己所看到的驚大了雙眼。
為什麽這房間裏透不進一絲光亮,因為房間的窗戶用木板封住了。
“那時候蔚明很怕光,盡管這已經是整個夢園最偏僻的房間,但仍是擋不住白天的亮光。”盡管已經過去了幾年,再回憶時,夏淩風仍是心痛無比,“晚上他總是睡不著,到白天才可以勉強入眠,為了不讓這亮光打擾他的睡眠,所以這窗戶就封起來了。得了抑鬱症的病人就是這樣,可以把任何事物想象成對自己的傷害。”
“為……為什麽?他為什麽會這樣?”暮思晴無法把高大強壯的裕蔚明,跟蒼白無力的抑鬱症聯係起來。
聞言,夏淩風轉頭來看著她:“這個問題,該是我問你吧。”
“問我……?”
“難道不是嗎?”夏淩風自嘲一笑,“我生下來的孩子,我卻不知道他還有這麽執迷的時候……那天他在教堂等了你一天一夜,你不但沒有出現,還從此消失。他幾乎把本市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你的蹤跡,後來他覺得無論你去了哪裏,你總是會回家的吧。於是他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就去你父母家門口等,整夜整夜的,一個月、二個月……大概等了一年多,他不再等了。”
但也沒有再去公司上班,隻是整天的喝酒,喝酒,什麽人也勸不住。
再後來,他也不喝酒了,就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記得那時候她因為公事去了意大利一趟,一個星期回來後,管家告訴她少爺生病了,吃了好幾天的藥都不見好。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她走入房間時的那一刻,那個印入眼簾的憔悴臉龐,她完全不能相信那就是自己的兒子。
雙眸黯然,形銷骨立,神情畏縮。
隻是一周的時間而已,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心痛之下,她讓醫生用了最好的藥,但始終沒有效果。
現在想想,她那時已經看出了端倪,卻又絕不相信自己素來自信堅強的兒子,會患上精神類的疾病,所以一直也沒往這方麵想。
但有這種懷疑的不隻她一個人,還有勒琨。
這樣拖延了一個月的樣子,勒琨下定決心把他帶去了精神科做檢查,這才最終確診了是抑鬱症。
“醫生說對自己要求高,或者性格執著的人,都有可能患上這種病。蔚明從小就很優秀,隻要是自己定下的目標就一定會達到;而他從小什麽都不缺,他更加不會因為某種得不到的物質把自己給逼瘋。”所以,“暮思晴,你知道原因了嗎?”
她知道了嗎?她該明白了嗎?可為什麽,她的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
就像一個人得到了從來不敢想的東西,以至於一時間無法麵對。
“暮思晴,”夏淩風輕聲一歎,“當初蔚明取消了婚禮,讓你離開了夢園,你一定很惱他吧
。就算你在惱他也好,看在他因為你受了不少苦的份上,你們就一筆勾銷吧。”
是愛是恨,都一筆勾銷吧。
“不,不……”她搖頭,使勁的搖頭,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出個“不”字。
淚水不自覺的滾落,把整個眼眶、整張臉都燒得火辣辣的,讓她有些呼吸困難。
“暮思晴……”
還要說些什麽呢?無論還要說的是什麽,她都不想聽,不想再聽……
倏地轉身,她跑出了這個房間,跑下了樓梯,跑出了別墅,往花園門疾速跑去。
突地,從花園大門處打來兩道燈光,閃花了眼的同時,也讓她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她看清這是一輛車,但沒能看清車裏的人是誰。
“思晴!”車裏的人看清她是誰了,趕緊踩了刹車,而這時,原本站在車前的暮思晴忽地摔坐在了地上。
“思晴!”他趕緊推門下車,跑上前扶住了她。
“思晴,思晴,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她渾身冷汗,臉色蒼白?
暮思晴費了好大的勁,才集中目光將來人看清了,“琨……琨哥,”她虛弱的請求道:“請……帶我離開,離開這裏吧。”
“好。”勒琨抱起她,往車子走去。
一個小時後,她坐在了酒店的房間裏,勒琨和嶽晶晶都陪在她身邊。
洗了澡之後,她的精神好了許多。
“思晴,發生什麽事了?”這時,嶽晶晶才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暮思晴搖搖頭。
也是經曆剛才的事,她才知道,原來人真的會被難以接受的意外震驚到驚慌失措、心魂動蕩。
“我很好,晶晶,沒有哪裏不舒服。”
嶽晶晶聳肩,既然如此,就更希望她說說是怎麽回事了。
勒琨打來電話讓她準備房間時還形容得不夠好,在她親眼看到暮思晴那失了魂的模樣,才算真正被嚇了一跳。
暮思晴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這才道:“琨哥,裕蔚明曾經生病的事情,你也知道得很清楚吧。”
勒琨一愣,這才明白她原來是知道了這件事。
不過,這已經是二三年前的事情了,阿姨也一直采取“封鎖”手段,“你是怎麽知道的?”
“裕夫人告訴我的。”
聞言,他與嶽晶晶對視了一眼,才道:“蔚明確實得過抑鬱症,不過現在他已經好了。”說起來,“當時他的情況也不是很重,並不像其他抑鬱症患者那樣會發瘋,或者做出一些失常的行為。他從來都是個很堅強的人,自從他決定配合治療後,病情很快就得到了控製,恢複起來也很快……”
話說著,嶽晶晶突然擺手,對他做了一個“停”的手勢。
雖然剛才的對視,她能讀懂他眼神裏的意思是在說--簡單的把當時的事說說就行。
但聽他說的,也太簡單了吧!
“勒總,”她不得不打斷他,“裕蔚明經曆的痛苦不說上刀山,也能用下油鍋來形容了吧,怎麽到你嘴裏就這麽的雲淡風輕了呢?”
“晶晶……”
“晶晶,”暮思晴的聲音將他的阻止蓋住了,“你說什麽……下油鍋?”
嶽晶晶嚴肅的點頭,“有些抑鬱症病人發病的時候控製不住自
己的行為,有的呢就會發瘋、自殘,但這些卻不是讓他們感到最痛苦的。”
真正讓他們感到痛苦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絕望感!他們心裏沒有任何希望,在白天他們不會感到活力,而夜晚卻又是噩夢真正開始的時候!我見過裕蔚明三天三夜沒有睡覺的樣子,他不是不想睡,而是每當閉上眼睛的時候,就總感覺有什麽在心裏膨脹,讓他連呼吸都困難,又怎麽能睡著呢?”
“晶晶,別說了。”勒琨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為什麽不說?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藏著掖著對誰有好處?”嶽晶晶輕哼,“不過我也不想說了,說這些我還得回憶起裕蔚明那時候的模樣……”
不說了,真不說了,誰願意沒事就掏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她轉過身,去進門處的熱水龍頭前給自己衝咖啡了。
但空氣裏的尷尬卻越發厚重起來,一時間勒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畢竟,嶽晶晶剛才說的都是事實。
“晶晶,”良久,暮思晴開口了,“自從我回來後,你對我不像以前那麽親近了,是因為這個在生我的氣,對嗎?”
嶽晶晶一愣,本來還想說什麽因為工作忙之類的話,轉念一想,沒必要,說實話就好!
“是!”她點頭。
“晶晶……”暮思晴不是想辯解什麽,但:“我……難道我不可以有自己的選擇嗎?”
“你不是不可以有,但你的做法太殘忍了。”嶽晶晶聳肩,“的確是裕蔚明取消了你們的婚禮在前,但你當時又是不是真心想要嫁給他的呢?這件事我們就不提了,即便他取消了婚禮,可他一直還是很關心你和小明。可你呢,一聲不響的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裏,連我都不知道!”
看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勒琨趕緊道:“晶晶,別說了。”
“為什麽不說?”她斥開他,繼續道:“你知不知道,裕蔚明能生病,一半是想你想的,一半就是急的!”
她好像是被氣得夠嗆,咖啡也不喝了,放下杯子便拉開門走出去了。
“晶晶……”暮思晴不由站了起來,她看到了,晶晶眼角的淚光。
勒琨馬上就追出去了,頓時,房間裏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真正讓他們感到痛苦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絕望感!--
--他不是不想睡,而是每當閉上眼睛的時候,就總感覺有什麽在心裏膨脹,讓他連呼吸都困難,又怎麽能睡著呢?--
--就算你在惱他也好,看在他因為你受了不少苦的份上,你們就一筆勾銷吧--
但是,嶽晶晶和夏淩風的聲音,卻一直在她腦海裏回蕩,回蕩……
她捧起雙手,將臉深深的沒在了裏麵。
“思晴,”不知過了多久,勒琨才又走了進來,“你還好嗎?”
她抬起頭,咧嘴想要擠出一絲笑意,就是不知在勒琨看來是什麽表情。
“晶晶……沒事吧?”她問。
“沒事,她就是太激動了一點。”勒琨拍拍她的肩,“你們這麽多年朋友,你知道她的性格吧……其實沒跟你取得聯係之前,她也一直都很擔心你……”
她擺擺手,示意他不必說了。
她都知道。
既如此,勒琨就放心了。
(本章完)